醉龙老人那番关于高层“历练”后辈的冰冷言论，如同在韦无火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荡起层层波澜。他花了许久才勉强消化掉那份源于认知颠覆的震撼，将所有的精力与心绪都投入到以浊气磨砺龙符的修行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却那份沉重。
然而，醉龙老人今日似乎谈兴颇浓，或者说，是觉得到了该点明某些事情的时候。
他看着韦无火将一缕颇为精纯的阴煞浊气成功纳入循环，微微颔首，忽然开口道：“小子，你觉醒了龙血，又得了古族传承，可曾发觉一个问题？”
韦无火收功，疑惑望去。
“那些流传于世的古老典籍中，但凡是提及血脉强大的种族，诸如真龙、天凤、麒麟等，其后裔一出生便是玄仙、金仙境界者比比皆是。凭借血脉之力，一路畅通无阻，直至成为一方顶尖大能者，亦不在少数。”醉龙老人语气平淡，却抛出了一个韦无火早已察觉却未曾深思的疑问。
“反观你们这些古族后辈，即便身负顶尖血脉，觉醒之后，对修为的直接提升却似乎……少得可怜？更多的是赋予你们某种特殊的天赋能力，或是强横的肉身基础，对吧？”
韦无火心中一动，确实如此。他觉醒赤龙之血，肉身与力量暴增，但境界并未像传说中的龙族后裔那般直接飙升，依旧需要一步步苦修。他原本以为是自身血脉不纯或功法问题，如今听醉龙老人提起，显然另有隐情。
“前辈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你们的路，从一开始就被规划好了。”醉龙老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不知是赞许还是嘲弄的笑意，“是你们古族，乃至华夏联盟的最高层，授意那些前辈先贤，刻意没有将依赖血脉快速提升境界的秘法传承下来。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在弱小时期，打下最坚实的根基，磨砺出最坚韧的意志，去创造属于你们自己的道路！”
他目光如炬，盯着韦无火：“血脉之力，是天赋，是捷径，但也可能成为枷锁，限制了未来的可能性。高层要的，不是一批批靠着祖辈余荫、按部就班成长起来的‘血脉修士’，而是在血火中自行开辟道路，能融合百家之长，甚至超越前人的‘开拓者’！”
“唯有当你们在自行探索的道路上实在走不远，却又确实拥有绝佳的天赋和扎实无比的根基时，那些被封存的、能依仗血脉快速晋升天仙、真仙乃至更高境界的秘法，才会酌情向你们开放，确保顶尖战力不断层。但那样，也意味着你们未来的上限，基本就被锁死了。”醉龙老人轻叹一声，“这是无奈之举，也是长远之策。毕竟，与域外相比，我们真正的优势，在于文明的韧性与无穷的潜力。”
韦无火恍然，心中对那冰冷“历练”的观感，复杂中又多了一丝理解。原来，他们这些后辈从起点开始，就被寄予了如此厚望。
他看着眼前这位知晓无数秘辛，言语间对古族高层乃至古祖都缺乏敬畏的邋遢老者，一个大胆的猜测再也抑制不住，脱口而出：
“前辈……您究竟是谁？为何会知晓这等核心机密？莫非……您是哪位上古大能转世？”
醉龙老人闻言，非但没有否认，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苍凉与不羁。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声，浑浊的双眼骤然变得清澈而深邃，仿佛蕴藏着万古星空。
“小子，眼力倒是不差。”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亘古的威严，“不错，老夫确乃转世之身。前世，他们称我为……应龙。”
应龙！
助黄帝斩蚩尤、平九黎，曾以尾画地成江，开辟龙门的远古龙族战神，应龙！
韦无火尽管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名号，依旧震撼得无以复加，几乎要跪拜下去。这是真正存在于神话史诗中的至高存在！
“不必惊讶。”醉龙老人，或者说应龙转世，摆了摆手，那股威严气息瞬间收敛，又变回了那副邋遢模样，“不过是上一世的事了。当年在与其他混沌海的大战中，老夫伤及根本，大道有缺，不得已兵解转世，以求一线生机。”
他看了一眼震惊的韦无火，解释道：“非常时期，自有非常之法。六道轮回亦通情理，似我等参与界域大战而重创者，转世之时，可自行选择是否饮那孟婆汤。老夫选择了保留记忆，只为这一世能更快找回力量，弥补缺憾。”
韦无火这才明白，为何醉龙老人看似修为并非绝顶，却拥有如此渊博的见识和莫测的手段。
“那您为何……”韦无火想问为何隐居于此，又为何如此轻易向他坦白身份。
应龙转世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然道：“告诉你这些，一是因为你已初步凝聚混沌龙符，算是走上了正轨，有资格知晓一些真相。二则是……老夫在此地的休憩与布局已近完成，不日便将离开，去取回一些旧日遗藏，彻底修复道伤。”
他望着韦无火，眼神中带着一丝期许：“培养你这小子，算是老夫沉寂岁月中的一点意外之趣，也算为这片天地再添一缕薪火。望你善加努力，勿要辜负你这身血脉与际遇。”
离别在即，韦无火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舍与感激。这位看似不靠谱的前辈，实则是他修行路上至关重要的引路人。
“前辈……”韦无火声音有些哽咽。
“莫做小女儿态。”应龙转世打断他，语气重新变得严肃，“临走前，再告诉你一事。十万大山，早已被‘六道’联手布下惊天禁制。在此界域之内，无人能突破金仙境界！那些所谓的被污染的古族大能，任凭他们昔日如何了得，如今最多也只能发挥出太乙金仙巅峰的实力，绝无可能踏入更高层次。这也是为何局势虽僵持，却始终未曾彻底崩坏的原因之一。”
“这禁制，是保护，也是枷锁。于你是机遇，亦是考验。”
他站起身，掸了掸破旧道袍上的灰尘，身形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要融入这片天地。
“小子，前路漫漫，好自为之。希望未来星海再会之时，你已能独当一面。”
话音袅袅，人影已杳。
茅屋依旧，池水微浊，只是少了那个邋遢的身影。
韦无火对着应龙转世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拜。
青城山的修行暂告一段落，而属于他的征途，即将进入新的篇章。那十万大山的深处，葬渊的呼唤，以及那被禁锢了境界的恐怖敌人，都在前方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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