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擎天峰。
此峰如一根巨柱拔地而起,四面皆是刀削斧劈般的绝壁,寻常猿猴都难以攀爬。
峰下,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停住,车轮压过碎石,发出轻微的声响。
杜家老管家下了马车,身后十名铁骑护卫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落地无声,显然训练有素。
他们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老管家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擎天峰,那光滑的崖壁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让人心生敬畏。
他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古朴的骨哨,凑到嘴边,吹出了两短一长的哨音。
哨音尖锐,在山谷间回荡。
十名铁骑护卫屏息凝神,静静伫立在一旁,严阵以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峰顶毫无动静。
老管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情报有误?还是那位根本就不在此处?
正当他准备再次吹响骨哨时,一颗小石子忽然嗒的一声,砸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众人猛然抬头!
只见一道灰影,竟从那近乎九十度的崖壁上飘然而下!
那灰影在崖壁上横生的几棵松柏枝干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没有重量的落叶,几个闪烁间落在了众人前方一棵大树的枝干上。
那树枝离地足有一丈多高,被他踩中,竟只是微微晃了晃。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一身灰扑扑的袍子满是补丁,乱糟糟的头发活像个鸟窝,脸上带着几分不正常的红润,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逃荒的难民。
唯有他腰间那个碧绿色的酒葫芦,通体晶莹,一看就不是凡品。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杂着一丝酸腐味,顺着风飘了下来,让几名铁骑护卫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酒剑仙?
老管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收敛心神,立刻上前一步,对着树上那道人影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在下杜家管事,冒昧打扰,敢问阁下可是酒剑仙前辈?”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极为谦卑。
杜家在京城虽是顶级世家,可在这等绝世高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树上的老头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抓起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发出一声满足的赞叹。
“嗝……找老夫,何事?”
他声音含混,带着几分醉意,但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扫过来时,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仿佛能看透人心。
老管家只觉心头一颤,连忙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随后他将杜家少爷杜若白在东川郡被悍匪绑架一事告知,但贼人武艺高强,恐伤及少爷性命,故而家主杜宏特命他前来,恳请酒剑仙前辈出手,诛灭贼子。
他话说得恳切,将姿态放到了最低。
谁知树上的老头听完,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
“没兴趣,滚吧。”
声音冷漠,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意味,转身作势欲走。
老管家心头一沉,急了!
“前辈且慢!”
酒剑仙动作一顿,侧过头,醉眼惺忪地瞥了他一眼,“怎么,还想让老夫送你们一程?”
这话里藏着的杀意,让那十名铁骑护卫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掌死死按住刀柄,额角渗出了冷汗。
老管家却置若罔闻,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抬下来!”
他猛地一挥手!
身后两名护卫立刻会意,转身从马车里抬出一个用厚厚桑皮纸和草绳层层包裹的大酒坛。
坛子看着有些年头,两人抬得极为谨慎,落地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我杜家家主素闻前辈一生唯爱两样,一是剑,二是酒。”老管家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分,充满了自信,“所以家主特命在下带来一坛美酒,只求前辈能略微出手!”
“美酒?”
树上的酒剑仙终于又转了过来,半眯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视线落在了那个包裹严实的酒坛上。
他嘿嘿一笑,那笑声带着一丝轻蔑。
“天下美酒,老夫喝过七八。若是寻常凡品也敢拿到老夫面前丢人现眼……”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你们的脑袋,就都留在这儿给老夫当夜壶吧!”
“什么?”
护卫们顿时大惊失色,这位爷的凶名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剑败宗师的存在,杀他们这些人,恐怕比捏死几只蚂蚁还简单。
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腾而起,双腿都有些发软。
唯有老管家杜平面不改色,甚至胸膛还挺直了几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请前辈验货!”
杜平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伸手扯开草绳,猛地拨开了坛口的封泥!
“啵!”
一声轻响。
刹那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醇厚酒香,从坛口飘散而出!
那香味霸道至极,瞬间便笼罩了方圆十丈的范围,山间草木的清新,泥土的芬芳,在这一刻全被那浓郁到极致的酒香所掩盖。
几名护卫只是闻了一下,就觉得口干舌燥,喉头不自觉地疯狂滚动。
“这……”
刚刚还一脸戏谑,满身杀气的酒剑仙,鼻子猛地抽动了两下,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他整个人像是醉汉见到了绝世美女般,那双醉眼瞬间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个不断飘出香气的酒坛。
“这……这是何酒?”他的声音竟微微有些发颤,俨然没了半分绝世高人模样,活脱脱一个酒痴!
这酒香,他从未闻过!光是这股味道,就足以让他神魂颠倒!
老管家看着他的反应,心中大定。
他从马车中取出一只木制的酒提,不急不缓地伸入坛中,提出一汪清澈的酒液,倒入一只早已备好的大碗里。
“此酒,想必前辈也曾听过!”
老管家端着酒碗,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五十年前,酿酒宗师杜康封坛前的最后绝笔!”
“这是醉……醉仙酿?”
酒剑仙浑身剧震,脚下一个不稳,激动地差点从那丈许高的树枝上栽下来!
下一瞬,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原本还在树上的那个邋遢老头,竟如鬼魅般出现在了老管家面前!
他离那碗酒不过三寸,一双眼睛里满是狂热与痴迷,喉头上下滚动,发出“咕咚”一声清晰的吞咽声。
这可是传说中的酒!能让仙人都醉倒的琼浆玉液!
“行!这活儿,老夫接了!”
他哈哈一笑,一把从老管家手中接过那碗酒,动作急切,却又带着十足的谨慎,生怕洒出一滴。
酒剑仙先是将碗凑到鼻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随即,他才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酒液入口,他身体猛地一颤,眼睛骤然亮起,璀璨如星辰!
“好酒!好酒啊!”
他仰头,将一碗酒一饮而尽,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发出一声酣畅淋漓的惊叹。
老管家见状,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刚要开口说些感谢的话。
酒剑仙却猛地将那个半人高的大酒坛提了起来,轻松地扛在了肩上。
“人,老夫自会去救。”他打了个酒嗝,头也不回,随后身形一晃,在崖壁的枝头间几个闪烁,只留了一道残影,最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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