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香居后堂沉闷如死水，孔府内却已然炸开了锅。
“啊——！爹！别打了！别打了！孩儿知错了！”
一阵接着一阵的惨叫声犹如杀猪般凄厉，传遍了整个孔府，
孔方尊紧咬着后槽牙，手中高举的藤条带着一股劲风狠狠落下。
“啪！”
一声脆响，木凳上被死死按住的孔良浑身一抖，惨叫声都高亢了几分。
昨日眼看情况不妙，他连夜就溜了。
一路快马加鞭逃出东川城，本想去宁海县的堂叔家避避风头。
谁知在半路的驿站露宿一夜，一大早，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可怜的孔二少爷还在梦里，就被连人带被子捆成了个大肉粽，嘴里塞着布团，直接丢进马车押了回来。
一进家门，他就看到了双眼布满血丝，脸色黑如锅底的亲爹。
孔良一颗心当场凉了半截。
更让他不爽的是，旁边还站着他那个幸灾乐祸的大哥。
“孽障！我孔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孔方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怒骂，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不跟着你大哥好好学学，整日玩物丧志！”
“充气！！!娃娃！！！老子让你充......”
啪啪啪~~
孔良起初还杀猪般嚎叫，十几鞭下去，只剩下倒抽冷气和粗重的呻吟。
他感觉自己的屁股火烧火燎，仿佛裂成了八瓣。
姓罗的！老子跟你不共戴天！
孔良在心里把罗皓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要不是那个混蛋，自己怎么会挨这顿毒打！
还有旁边那个死胖子，假惺惺地喊着“爹，您消消气”，嘴角那点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分明是在拱火！
终于，孔方尊打累了，扔下藤条，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下人手一松，孔良软趴趴地就要从凳子上滑下来。
“二弟，快起来，地上凉。”孔寅假模假样地上前搀扶，凑到他耳边低语，“你说你也是，怎么就这么不经打呢？”
孔良疼得龇牙咧嘴，刚想骂人，一抬头，正对上孔寅那双小眯眯眼，只是孔寅的眼睛忽然一动，突然变成了斗鸡眼，滑稽至极。
“噗……”
孔良实在没忍住，夹杂着痛苦和笑意，一口气喷了出来。
这一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孔方尊刚刚缓和的脸色瞬间再次铁青，指着孔良的手都在发抖。
“你......你个逆子，还敢笑？”
“看来是打得还不够！”
“给老子按住！继续打！老子今日非把你这逆子打服了不可！”
下人们不敢怠慢，七手八脚又把刚起身的孔良按了回去。
“爹！不是......我......！”
“啊——！”
又是几鞭子下去，孔良哀嚎不已，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彻底没了脾气。
这次，他是真的服了。
被下人扶起来后，他低着头，温顺得像只小绵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再触怒他爹。
孔方尊看着他这副模样，胸中的怒气才算真正平息下去，后院终于安静下来。
孔方尊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却冷冷地扫向一旁嘴角还带着笑意的孔寅。
“你好像很开心？”
孔寅脸上的肥肉一颤，笑容僵在脸上：“没……没有，爹，我这是心疼二弟。”
“心疼？”孔方尊冷笑一声，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祸是你二弟惹出来的，但脸，是整个孔家丢的！”
“给我盯紧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还有下次，你们一起去祠堂跪着！”
“是！”孔寅的脸色瞬间垮了，比刚才的孔良还难看。
就在这时，书坊的掌柜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老……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孔方尊胸中怒火未消，正烦躁着，听到这话，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了一眼还杵在原地的孔寅，又看了一眼被下人搀着，走路姿势扭曲的孔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把他拖下去！上药！”
下人急忙架着还在抽气的孔良退下。
孔方尊这才整了整衣袍，背着手，领着孔寅和那个慌张的掌柜往前厅走。
待他坐上主位，端起一杯凉透了的茶，这才沉声问道：“说吧，何事？”
掌柜的咽了口唾沫，气息都还没喘匀，急声道：“老爷，城……城里新开了一家书局，叫百姓书局！”
“开就开了，一家书局而已，能翻了天不成？”孔方尊喝了一大口茶，语气里满是无所谓。
东川城的书籍脉络，早就被他孔家攥得死死的，他不信有人能从他嘴里抢食。
“可……可他们家的规矩，邪门得很！”掌柜的声音都带上了困惑，“他们不卖书，只租书！”
孔寅在一旁听着，眯缝眼里闪过一丝好奇。
“租书？”孔方尊终于放下茶杯，来了点兴趣，“怎么个租法？”
“一两银子办什么借书证！”掌柜伸出一根手指，“只要有借书证，书局里所有的书都能免费借阅！而且……而且……”
掌柜的说到这里，脸色变得极为古怪，“而且若是不想借书，这一两银子还能全额退还！”
话音落下，前厅里一片寂静。
孔方尊父子俩，面面相觑。
孔寅那张胖脸上写满了问号，他那点生意头脑完全转不过弯来。
这是什么路数？
花一两银子办个借书证就能免费看书，不想看还能把钱收回来？
这跟把书白送给全城读书人看，有什么区别？
图什么？图人家夸一句善人？
“这……这是哪个傻子开的？做善事？”孔寅忍不住开口，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里面的盈利点。
孔方尊的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
他不像孔寅想得那么简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这背后，必有图谋！
“那书局的书质量如何？”他问到了关键。
“极......极好！”掌柜的语气透着小心翼翼，“纸张洁白，字迹清晰，比咱们书坊里最好的刻本都毫不逊色！而且种类繁多！”
“砰！”
孔方尊手里的茶杯被重重顿在桌上，茶水四溅。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这是在掘他孔家的根！
孔家靠什么立足东川城？
靠的就是垄断知识！
一本好书，动辄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寻常读书人根本买不起，只能来他孔家书坊抄录，这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现在，有人只用一两银子的借书证，就把这一切都打破了。
这会断了孔家的财路，更会动摇孔家在东川城士林中的地位！
“父亲！”
孔寅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上的肥肉一抖，“这事儿不对劲，孩儿亲自去瞧瞧，看看这百姓书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孔方尊眼中寒芒一闪，点了点头。
“去！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东川城，拆我孔家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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