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祠内,死寂被门外急促的声线打破,却又陷入另一种更沉重的凝滞。
宗主云鹤真人须发微颤,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冷电,先是掠过地上碎裂的琉璃灯盏——那象征着宗门传承不熄的长明灯,如今只剩一地狼藉。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心猛地沉了下去。视线扫过瘫软如泥、昏迷不醒的李魁几人,最后,牢牢钉在了祠内唯一站立着的身影上。
林轩,那个入门三年,修为寸进,几乎被所有人视为宗门之耻的弟子。他站在那里,洗得发白的道袍在残余的能量微风中轻轻拂动,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与这满目疮痍、魔气虽散却余韵未绝的景象,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林轩?”云鹤真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和惊疑,“你怎会在此?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身后几位长老亦是面色凝重,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极淡却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以及那彻底消散,但仍能感知到其曾经无比恐怖的魔意残余。祖祠禁制似乎被强行冲开过,而那柄世代供奉、锈迹斑斑的古剑……此刻竟通体漆黑,幽光内敛,再无半点凡铁之相!
一切的异常,都指向这个最不可能的人。
林轩缓缓转过身,面对宗门地位最高的几人,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没有因为宗主的质询而有丝毫波动。他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动作简单,却自然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弟子林轩,今夜轮值清扫祖祠外围。”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听到祠内异响,进来时,便见李魁师兄等人倒地,长明灯……已碎。”
他的话语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丝毫添油加醋,也没有半点为自己开脱或解释的意思,只是陈述了所见。至于那滔天的魔魂,那星河倾泻般的剑气,那言出法随的镇压,仿佛从未发生过。
“李魁?”一位面容清癯的长老眉头紧锁,看向地上昏迷的几人,“他们为何会擅闯祖祠禁地?”他上前一步,指尖弹出几道灵光,没入李魁等人体内,探查他们的状况。
“魂魄受创,心神被极度恐惧侵蚀,但性命无碍。”长老收回手,脸色更加难看,“是被极强的邪魔气息冲击所致。”他抬头看向那柄漆黑的古剑,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与不可置信,“难道……古籍记载是真的?这剑下,当真封印着……”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噬仙魔魂!宗门秘典中只言片语提及的万古大凶!
云鹤真人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他死死盯着林轩:“你进来时,可曾见到那魔物?它如今在何处?”他无法相信,一个炼气一层的弟子,在面对能瞬间让李魁这等筑基修士魂魄重创的魔物时,不仅能安然无恙,还能……让魔物消失?
林轩的目光掠过地上昏迷的李魁,淡淡道:“弟子进来时,只见黑气汹涌,未曾看清具体形貌。随后黑气骤然消散,弟子也不知其去向。”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一个低阶弟子,被魔气吓住,未能看清魔物形态,而魔物自行消散……虽然蹊跷,但似乎是最可能的解释?毕竟,难道还能是这林轩解决了魔物不成?
另一位脾气火爆的红脸长老忍不住喝道:“胡说八道!那等魔物,岂会自行消散?定是你隐瞒了什么!说,是不是你与这魔物有所勾结,坏了祖祠禁制,打翻了长明灯?!”他身上散发出强大的灵压,如同山岳般向林轩覆压而去,试图逼他露出破绽。
然而,那足以让寻常内门弟子筋骨发软、心神战栗的威压,落在林轩身上,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分涟漪。他甚至没有运转灵力抵抗,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承受着,连衣角都未曾多动一下。
这诡异的一幕,让红脸长老的怒喝卡在了喉咙里,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云鹤真人和另外几位长老也察觉到了异常,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云鹤真人抬手,制止了还想发作的红脸长老。他走到那柄漆黑的古剑前,仔细观察。剑身冰凉,触手生寒,上面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煞气,反而有一种内敛到极致的深沉。他又看向地上长明灯的碎片,指尖捻起一点残留的灯油,放在鼻尖轻嗅,眉头越皱越紧。
长明灯熄,魔魂无踪,古剑异变,弟子昏迷,唯有一个炼气一层的林轩安然无恙……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浓浓的诡异。
“先将李魁几人带下去,好生救治,严加看管,待他们苏醒,详细询问。”云鹤真人沉声下令,立刻有随行的执法弟子上前,将昏迷的李魁等人抬走。
祠内,只剩下几位宗门高层和林轩。
云鹤真人的目光重新回到林轩身上,那目光不再仅仅是惊疑,更带上了一种审视与探究。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林轩,你可知,长明灯灭,意味着什么?”
林轩抬眼,与宗主对视,目光坦然:“弟子不知。”
“意味着宗门传承可能因此出现波折,意味着镇封之力可能衰减!”云鹤真人语气加重,“今夜之事,关系重大,你身为现场唯一清醒之人,所言却难以尽信。”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在你进来之前,可曾感觉到任何异常?比如……强大的剑气?”
最后几个字,他问得极其缓慢,目光紧紧锁住林轩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林轩沉默了片刻,就在几位长老以为他会继续否认时,他却轻轻点了点头。
“有。”
一个字,让所有人心头一跳。
“弟子进来时,似乎感觉到一缕极淡的剑意,一闪而逝,随后魔气便消散了。”林轩平静地补充道,“或许,是祖祠历代祖师英灵显化,护佑宗门,斩灭了魔物吧。”
这个解释,听起来比魔物自行消散更靠谱一些,也更能让人接受。祖祠乃先辈安息之地,留有祖师残念或布置的后手,在宗门危难时显圣,并非不可能。
几位长老闻言,神色稍缓,相互交换着眼色,似乎更倾向于这个说法。毕竟,比起相信一个废柴弟子解决了连他们都感到心悸的魔物,祖师显圣显然更符合常理。
唯有云鹤真人,眼底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他深深看了林轩一眼,那平静无波的脸庞下,似乎隐藏着深不见底的秘密。
“祖师显圣……”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不置可否,“此事蹊跷之处甚多,需详加调查。林轩,你暂且回去,不得离开宗门,随时听候传唤。”
“是。”林轩躬身应道,没有丝毫犹豫。
他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祖祠大门,穿过几位长老身侧,没有回头再看那柄古剑一眼,也没有理会身后那些复杂难明的目光。
走出祖祠,外面月色清冷,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吹拂而来。
他抬头,望了一眼悬于中天的冷月,眼神深处,那三万年的沉寂似乎松动了一瞬,又迅速归于平寂。
祠堂内,云鹤真人望着林轩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久久不语。
“宗主,您觉得……”清癯长老低声问道。
云鹤真人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查!彻查今夜所有当值弟子,查李魁等人近日行踪,查祖祠所有古籍记载!至于林轩……”
他顿了顿,缓缓道:“暂且……不要惊动他。”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被所有人视为废物的弟子身上,隐藏着远比那噬仙魔魂更惊人的秘密。而那柄褪尽锈迹的古剑,以及林轩那句轻描淡写的“祖师显圣”,恐怕都只是冰山一角。
夜色更深,玄天宗看似恢复了平静,但一场暗流,已随着祖祠长明灯的熄灭,开始悄然涌动。而林轩,这个刚刚“活动”了一下的镇守者,似乎并不在意这即将掀起的风波,只是默然走回他那间简陋的居所,如同过去三万年中的每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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