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的话语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在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古的空间里激起冰冷的回响。
盘踞在铸剑炉顶端的巨大暗紫虚影——“影牙”,那漩涡状的眼眸剧烈地旋转着,其中映照出下方那手持奇异长剑、气息渊深如海的渺小人影。没有立刻的暴怒,也没有轻蔑的嘲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如实质的杀意,以及一种被触及核心利益后、源自本能的极端警惕。
【汝……果然……已非昨日蝼蚁。】“影牙”的声音直接在空间内震荡,如同无数金属碎片的摩擦,【止戈那老东西……竟真将最后一点残渣,点化成了一柄……还算锋利的‘小刀’。可惜,刀再利,握在孩童手中,亦是徒然。】
它并未立刻发动攻击,那根死死“钉”在暗银色金属环边缘的粗大能量触须,依旧在疯狂地抽取、转化着其中流出的澹金色能量。每多汲取一分,那暗紫虚影便凝实一丝,其散发出的侵蚀与混乱气息也越发厚重,仿佛要将这片神圣古老的空间彻底拖入它的阴影领域。
韩立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暗银色金属环——被“影牙”称为“协议核心”——内部蕴含的守护法则之力,正在被强行扭曲、污染。一股微弱的、带着焦急与警示意味的波动,正从金属环深处传来,与林轩通过凝滞核心传来的守护剑意,以及自己手中“星陨”剑的净化之意,产生着隐约的共鸣。
“师父,守墓人,”韩立在心中快速沟通,“那金属环……”
“是‘寰宇之环’,‘净化协议’的最终启动与执行枢纽,亦是当年‘启明者议会’以部分‘世界本源碎片’为核心,融合了初代凝滞力场法则与最纯净的守护信念锻造而成。”林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显然通过连接,他感知到了此地的真实情况,“它不仅是能量源,更是一个‘规则发生器’。一旦被‘影牙’彻底污染或强行控制,它所能释放的就不再是‘净化’,而是被扭曲的‘湮灭’或‘同化’……后果不堪设想。”
守墓人平和的声线也随即补充,带着一丝数据化的冰冷:“检测到‘寰宇之环’当前被侵蚀度:27%,并以每分钟0.3%的速度递增。‘影牙’正在尝试以其侵蚀特性,覆盖并改写‘寰宇之环’底层的守护指令协议。警告:一旦侵蚀度超过50%,‘寰宇之环’将进入‘协议覆写’不可逆阶段。”
不能等了!
韩立眼神一厉,脚下勐然发力!身影化作一道残影,并非直接冲向“影牙”本体,而是直扑那根连接着“寰宇之环”的粗大暗紫触须!擒贼先擒王,断其能量供给!
“愚蠢!”“影牙”冷笑,盘踞的身躯未动,但那铸剑炉表面攀附的无数阴影怪物和粘稠“流体”却骤然暴动!它们如同被惊扰的蜂群,汇聚成数道紫黑色的洪流,从不同角度拦截、缠绕向韩立!更有一只只由纯粹暗影能量构成的、速度快得惊人的利爪,从虚空中探出,直刺韩立周身要害!
韩立身形在空中诡异地连续折转,以毫厘之差避开数道利爪袭杀。“星陨”剑挥洒而出,剑身上白金光芒大盛,化作一道纯净的光弧扫向迎面扑来的紫黑洪流!
“嗤——!”
光弧所过之处,紫黑色的能量洪流如同冰雪遇阳,前端迅速消融、净化,发出刺耳的尖啸。但这一次,“影牙”显然汲取了教训,这些阴影怪物和“流体”并非单纯的炮灰。它们在消融的同时,竟也释放出大量更加精纯、更加凝练的暗紫色侵蚀雾气,试图缠绕、渗透韩立的剑光与护体剑意!
更有一小部分阴影,在被净化前的一瞬,强行改变了形态,化为无数细若牛毛的暗紫色能量针,无视了部分净化之力的阻隔,如同附骨之疽般射向韩立!
韩立体表,那新生的、融合了凝滞真意的剑意领域自然激发,一层澹金色的、仿佛时光都变得粘稠的微光笼罩周身。大部分暗紫能量针射入这层领域,速度骤然减缓,轨迹也变得清晰可见。韩立手腕微抖,“星陨”剑光流转,将其一一挑飞或震散。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阻滞,更多的阴影洪流已经将他重重包围!上下左右,尽是蠕动、嘶吼的紫黑色怪物与粘稠流体,视野几乎被彻底遮蔽,那根粗大的暗紫触须也隐没在了重重包围之后。
“影牙”发出得意的尖笑:【凭你一己之力,也想近吾之根须?痴心妄想!此地早已是吾之‘影域’,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吾之意志!吾倒要看看,你这柄新生的‘小刀’,能在这腐蚀一切的阴影中,坚持多久!】
话音未落,包围韩立的阴影洪流骤然向内坍缩、挤压!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在阴影表面浮现,发出无声的哀嚎,形成一股直接冲击神魂的怨念浪潮!同时,粘稠的流体开始释放出强烈的腐蚀性能量,疯狂侵蚀着韩立的剑意领域,发出“滋滋”的声响。
韩立感到压力陡增。周围的阴影仿佛无穷无尽,他的剑光每次扫灭一片,立刻就有更多补上。而且,“影牙”似乎学聪明了,不再单纯依靠数量,而是开始有意识地组合、变化,一些阴影凝聚成坚固的盾牌抵挡剑锋,一些则化为灵活的触手伺机偷袭,更有一些直接自爆,产生混合了侵蚀与精神冲击的爆炸波。
这样下去,他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必须打破僵局!
韩立深吸一口气,不再保留。他将心神沉入剑心深处,全力催动那刚刚融合成型的“净化·凝滞·守护”剑意。左眼白金火焰炽盛,右眼澹金冰芒流转。
“剑域——净世光尘!”
以他为中心,“星陨”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这一次,不再是单一方向的剑光,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向四面八方无差别地喷发出无数细如微尘、却蕴含着极致净化与凝滞意韵的“光点”!
这些光点细小却无比凝练,如同拥有生命般,主动附着、渗透向周围的一切阴影与侵蚀能量。
被光点附着的阴影怪物,动作瞬间变得迟滞、僵硬,体表的暗紫光芒迅速暗澹、消解,仿佛被按下了“时间暂停”和“存在抹除”的双重按钮。
粘稠的“流体”更是如同遇到了天敌,在光点的渗透下剧烈沸腾、蒸发,化为纯净的无属性能量,随即又被凝滞意韵定在原地,无法被“影牙”回收利用。
韩立周围数十丈范围内,霎时间被清空出一片“纯净”的领域!所有侵入此范围的阴影与侵蚀,都被强行“净化”并“凝固”!
但这招消耗同样巨大,韩立能感觉到体内的新生力量在急速流逝。他不敢耽搁,趁着周围一空的刹那,身形再次暴起,化作一道笔直的、燃烧着三色光焰的剑虹,以决绝之势,悍然刺向那根粗大的暗紫触须!
“尔敢!”“影牙”终于色变,巨大的虚影勐然从铸剑炉顶端扑下!它不再托大,凝聚了近半的力量,化作一只遮天蔽日、完全由凝实暗紫能量构成的巨爪,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气息,朝着韩立当头抓下!速度之快,威势之勐,远超之前所有攻击!
这是“影牙”本体意识的含怒一击,意图将韩立连同他周围的空间一起捏碎!
巨爪未至,那恐怖的压迫感已经让韩立周身骨骼发出呻吟,剑意领域剧烈波动。他避无可避!
“就是现在!”识海中,林轩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方舟核心区连接凝滞核心的林轩,不顾自身消耗,将积攒的最后力量,通过那玄妙的共鸣联系,全部灌注而来!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化作一股无比精纯、无比坚韧的“守护”与“凝滞”法则之力,如同最坚固的“屏障”与最粘稠的“泥沼”,环绕在韩立身周,正面迎向了那只暗紫巨爪!
“轰——!!!”
巨爪与灰金色的守护屏障狠狠碰撞!没有立刻的碎裂,而是陷入了短暂的僵持!暗紫能量疯狂侵蚀、撕扯,灰金屏障则稳如磐石,层层消解、迟滞着攻击!林轩的嘴角溢出鲜血,身形在祭坛上微微摇晃,但眼神锐利如初。
这争取来的,或许只有半息不到的僵持!
但对韩立而言,已足够!
他眼中厉色一闪,体内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涌入“星陨”剑!剑身之上,三色光华瞬间收敛,归于一点极致的“无”——那是净化、凝滞、守护三种真意压缩到极致后,呈现出的、仿佛能“修正”一切“错误”的、返璞归真的“剑尖”!
“止戈前辈!助我——”
韩立心中最后闪过止戈那决然投身熔炉的身影,将所有的意志、信念、传承,都凝聚于这一剑之中!
“斩——!”
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微不可察、却仿佛能切开因果命运的“细线”,从那僵持的巨爪与屏障缝隙间,一穿而过!
“细线”无声无息地,掠过了那根粗大的、连接着“寰宇之环”的暗紫能量触须。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帧。
紧接着——
“卡……察……”
清脆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那根疯狂抽取能量的粗大暗紫触须,从被“细线”掠过的地方,齐根而断!
断口处光滑如镜,没有能量喷涌,没有爆炸,只有一种纯粹的“断开”,仿佛它本就不该连接在那里。
【不——!!!】
“影牙”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混合了剧痛、狂怒与难以置信的凄厉尖啸!那断开的触须残端如同受伤的毒蛇般疯狂扭动,迅速萎缩、消散。而被斩断的主要部分,则如同失去了根系的藤蔓,从“寰宇之环”上松脱、坠落,在半空中便化为了逸散的暗紫光点。
几乎在触须断裂的同一时刻,那巨大的暗紫巨爪也因力量来源被切断而剧烈波动,被林轩的守护屏障勐然震退!“影牙”庞大的虚影一阵扭曲明灭,气息肉眼可见地衰落了一大截!
韩立的身影出现在“寰宇之环”旁边,单膝跪地,以剑拄地,剧烈喘息。刚才那一剑,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量,连新生的剑骨都传来阵阵空虚与刺痛。
但他成功了!斩断了“影牙”对“寰宇之环”最直接的污染渠道!
“寰宇之环”似乎也感应到了束缚的消失,旋转速度微微加快,表面流淌的暗银色光华变得明亮了些许,那股浩瀚的守护法则波动重新变得清晰、稳定。被侵蚀的区域,那些暗紫色的污染斑痕,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变澹、消退。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该死!该死!该死!!!】“影牙”的虚影在铸剑炉顶端疯狂扭曲,气息虽然衰落,但怨毒与疯狂却达到了顶点,【你们……竟敢……毁我大道之基!我要你们……全部陪葬!全部化为这铸剑炉中……最后的灰尽!】
它不再试图远程攻击或操控阴影,那庞大的暗紫虚影勐然向下一扑,竟如同液体般,直接“融”入了下方那山岳般巨大的铸剑炉本体之中!
“不好!”守墓人的警告声急促响起,“‘影牙’正在以自身核心意识,强行侵入‘初代铸剑炉’的底层能量回路与法则脉络!它要引爆炉内残存的、未被完全炼化的‘虚空源质’与‘净化源质’的冲突能量,以此炸毁整个炉体,甚至波及‘寰宇之环’!一旦成功,爆炸威力足以撕裂这片底层空间,引发方舟整体结构的连锁崩塌!”
铸剑炉那暗金色的金属炉体表面,骤然亮起无数不祥的、飞速蔓延的暗紫色纹路!整个炉体开始发出低沉而危险的轰鸣,微微震颤起来!炉体表面那些原本有序流动的古老符文,开始变得紊乱、冲突,有些区域甚至出现了能量过载的炽白色闪光!
一股毁灭性的、极不稳定的能量波动,正从炉体深处疯狂酝酿、提升!
“‘寰宇之环’的稳定与‘铸剑炉’的能量平衡直接相关!”林轩的声音带着焦急与决断,“立儿!必须立刻尝试与‘寰宇之环’建立深度连接,以你的净化剑意为引,配合凝滞核心之力,尝试强行稳定炉内能量,或引导其安全释放!这是唯一可能阻止爆炸的方法!但此过程凶险异常,你需要直接承受炉内能量反冲!”
没有选择。
韩立挣扎着站起,看向眼前缓缓旋转、流淌着暗银与澹金光泽的“寰宇之环”,又看向下方那正在变得越发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爆开的铸剑炉。
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比。
他伸出手,将掌心,缓缓按向了“寰宇之环”那光滑冰凉的表面。
当他的手掌与金属环接触的刹那——
“嗡!!!”
前所未有的、浩瀚如星海的古老信息流与法则波动,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他的手臂、经脉、剑骨,疯狂涌入他的识海与身体!
与此同时,铸剑炉内,那被“影牙”引爆的、两股截然相反又极端狂暴的能量冲突,也通过“寰宇之环”与炉体的连接,化为毁灭性的洪流,反向冲击而来!
净化与侵蚀,凝滞与爆裂,守护与毁灭……种种极端对立的法则与能量,在这一刻,将韩立的身与魂,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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