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李嗣炎的队伍,正跋涉在豫东南通往光州(潢川)的丘陵野地间。
将近万人的队伍,在沟壑纵横、枯草遍地的野地里拖成臃肿的长龙,艰难蠕动。
寒风卷着尘土,扑打着每一张疲惫的脸,这支队伍的骨架,是李嗣炎赖以生存的根本。
两千名云字营战兵,由最初的狼营、虎营精锐合并整编而成,装备尚可,是野战的主力。
五百名摧锋营甲兵,军中真正的攻坚利刃,部分悍卒能披着缴获的二层甲胄。
三百人的马队,河南地界缺马,多是驮马劣马充数,真正的战马稀少,勉强用于哨探和机动。
约六百人的匠作营及其家眷,汇集了木匠、铁匠等手艺人,被视为未来根基,受到特别保护。
还有两千人的老营,包含李嗣炎的亲卫,最后剩下近五千人,统统归入骡营。
这骡营并非全是牲口,实则是管理庞大随军人口和物资的机构。
里面混杂着依附的饥民、少量被裹挟的丁壮书生,以及装载粮食、军械、浮财的海量骡马大车。
掌管这庞大且混乱摊子的,是一个叫房玄德的书生,目前在马守财手底下做事。
此人是在归德府破城时,李嗣炎从大牢里顺手捞出来的。
见他识文断字举止有条理,李嗣炎便委以重任,在他看来想成大事,中高层不能尽是些不通文墨的厮杀汉。
必要的时候还需要教他们读书认字,免得以后连军令都要幕僚帮忙阅读。
...............
他们选择的路线刻意避开锋芒,舍弃了繁华的汝宁府大道,钻入豫鄂交界的山地丘陵,目标直指光州。
计划由此南下,穿越桐柏山与大别山隘口(如九里关),进入湖广,再折向西南,直驱永州。
此路偏僻艰难,却可最大程度避开李闯主力与明军重镇襄阳、武昌。
沿途小股土寇卫所兵,李嗣炎自忖尚可应付。
如今队伍膨胀至此,李嗣炎早有预料,他几乎搬空了宁陵、归德两城的官仓和富户存粮。
留在城里的百姓,断了活命的口粮,要么等死,要么易子而食。
跟着这支“有粮”的队伍南逃,成了绝望中唯一的指望,饥饿,比刀枪更能驱赶人潮。
李嗣炎骑在马上,望着身后沉重蜿蜒的人流,眼神沉静。
他之前的想法确实天真,数千人马目标太大,在乱世就是惹眼的目标,不管是明军还是闯军都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去。
与其藏匿,不如把声势造大!近万人的规模,足以让任何觊觎者掂量牙口,纵然是李闯、左良玉想动他,也得抽调重兵付出不菲代价。
不过凡事有利弊,养活这近万张嘴成了悬顶利剑,抢来的存粮支撑不了太久。
沿途的县城、坞堡,成了唯一的目标,攻城就要死人,他绝不愿将宝贵的本部精锐,消耗在南下的路上。
目光扫过骡营外围那些面有菜色,步履蹒跚的饥民和丁壮。
残酷的选择摆在李嗣炎面前,与其坐等粮尽,队伍崩溃,不如就得用这些人的命,去填城墙下的壕沟,去消耗守军的箭矢滚木。
用他们的血,为本部人马打开通路,换取下一座城池的粮秣补给。
一丝波澜掠过心头,旋即被铁石意志压下。
乱世争雄,妇人之仁是取死之道,为了根基,为了大业,有些代价必须付出。
李嗣炎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眼神重归冷硬,“传令,加快脚程,前哨马队散开,若遇合适堡寨的城池,探明虚实后,大军就食!”
为了他的大业,也只能先苦一苦这些百姓了,这世道,弱者本就没有活路可选。
...................
在“铁足”光环无形力量的支撑下,这支庞大的队伍爆发出惊人的行军韧性。
即便是骡营里,那些饿得眼冒绿光的难民,脚步也带着一股不正常的坚韧,竟能勉强跟上战兵营的节奏,日行五六十里在山野间穿梭,让随军的老寇都暗自咋舌。
前哨马队如同掠食的鹰隼,在队伍前方数十里范围内盘旋,他们的任务不仅是探路,更是冷酷的“催粮官”。
沿途任何稍具规模的坞堡、庄园都难逃鹰眼。
骑士纵马绕庄,弓弦响处,一支支裹着勒令的箭矢,钉在庄门或墙头。
内容冰冷刺骨:“擎天柱李将军借粮!半日之内,粮秣牲畜齐备开庄献纳!若敢违抗堡破之日,鸡犬无遗,全族夷灭!”
慑于那明晃晃的马刀,贼人势大难制,多数庄堡选择了屈辱地低头。
紧闭的庄门缓缓开启,一袋袋粮食、一筐筐杂豆、甚至被牵出的猪羊,在庄主绝望的目光中被抬走。
马队拿了东西,记下数目呼啸而去,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刻骨的怨恨。
然而,总有不信邪的硬骨头。
息县东南,周家寨。 此寨依山而建,墙高壕深。
寨主周老财是本地一霸,仗着寨墙坚固,养着二百十号悍勇家丁,更隐隐听闻闯军主力在围攻汝宁府,对这支打着陌生旗号的“流寇”嗤之以鼻。
面对马队射入的最后通牒,他不仅命家丁朝寨外乱箭齐发,更亲自登上墙头,破口大骂:“一帮外地来的臭要饭!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爷爷的寨子,就算是闯王他老人家来了,也得客客气气!滚!”
消息传回中军,李嗣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好,正愁新炮手练得不够,就用这硬寨子磨磨炮,见见血。”
大军压境,肃杀之气笼罩周家寨,三门从归德城头费力拆下、一路由健骡拖拽而来的佛郎机炮,被推到阵前。
炮身黝黑,长约六尺(约1.9米),炮口碗口粗细,属于中型子母铳,射程可达三百步(约450米),在野战中威力平平,但对付这等坞寨土墙却是大杀器。
炮手是路上收拢的明军溃兵炮手,和几个胆大心细的匠营学徒。
沿途“借粮”时的小规模炮击,已让他们初步掌握了装填发射的节奏,虽谈不上精准,但把炮弹砸到寨墙上已无问题。
“装填!实心弹!目标——正门左侧墙段!”炮队头目嘶声下令。
轰!轰!轰!
三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了山野的寂静!炮口喷出数尺长的烈焰和浓烟,沉重的铁球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砸在周家寨厚实的夯土包砖墙上!
砖石混合着泥土如雨点般崩落,虽未立刻洞穿,但巨大的震动和恐怖的破坏力,瞬间让墙头的守军鬼哭狼嚎。
周老财的叫骂声戛然而止,脸色煞白。
“校正!再放!”
炮弹一发接一发,如同重锤般持续轰击着同一段墙体。
泥土簌簌落下,裂缝肉眼可见地蔓延开来,守军的箭矢和零星的礌石反击,在炮火的绝对压制下显得苍白无力。
五轮炮击过后,那段寨墙已如被巨兽啃噬过一般,豁开一个摇摇欲坠的缺口。
李嗣炎面无表情,声音不高却传遍阵前:“骡营丁壮!填壕!架梯!先登者,赏粮一斗,擢入云字营!畏缩不前者——斩!”
这命令如同点燃了火药桶!骡营中那些被饥饿,绝望折磨得双眼赤红的青壮,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为了那一斗活命的粮食,为了摆脱“骡营”地位,成为“战兵”的那一丝渺茫希望,他们抓起一切可用的东西——
破门板、烂木板甚至同伴倒下的身躯,像潮水般疯狂涌向寨壕!
墙头上箭如飞蝗,滚木礌石砸下,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血花在尘土中绽放。
但后面的人仿佛失去了痛觉和恐惧,踩着湿滑的血泥和同伴的躯体,红着眼继续前冲!
他们用身体填平壕沟,将粗糙的长梯搭在残破的墙垛上,然后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这一刻,人性褪尽,只剩求生的兽性!而周家的家丁哪见过这等阵仗,在种疯狂面前顷刻崩溃。
当第一个浑身浴血的骡营丁壮,挥舞着捡来的腰刀,状若疯虎地砍翻一个家丁,嚎叫着跳上墙头。
周家寨的末日降临了。寨门在内部的恐慌中被慌乱打开……
战斗迅速结束。
周老财及其亲信被屠戮殆尽,寨中积储被搜刮一空,骡营丁壮死伤枕藉,但那些活下来、尤其是率先登墙的十几人,被当场兑现承诺。
饱餐一顿热食,披上从尸体上扒下还算完好的号衣,昂首挺胸地站进了云字营的队伍。
在他们枯槁的脸上,非但没有看到仇怨,反而第一次迸发出,“改变命运”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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