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的舆论风暴，如同失控的火山，喷发出的岩浆灼烧着与之相关的每一个人。股价连续跌停，市值疯狂蒸发，合作方纷纷切割，银行催收贷款……昔日庞大的商业帝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在这片混乱与绝望中，最先撑不住的，不是躺在病床上呕心沥血的陆延舟，而是他那向来养尊处优、眼高于顶的母亲，周婉华。
她被陆延舟软禁在郊外别墅，虽然消息闭塞，但透过看守人员的只言片语和网络上无法完全屏蔽的滔天骂声，她也清晰地意识到，陆家这次，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而她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不仅没能稳住局势，反而成了这场灾难的核心引爆点。
这一切，都是因为苏念！那个她从来就没看上眼、认为只是贪图陆家权势的儿媳妇！
恐惧和愤怒交织，最终，对家族倾覆的恐惧压过了个人的傲慢。周婉华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让陆家有一线生机，必须让苏念停手。
她放下身段，几乎是哀求着，让看守联系了陈默，表达了想见苏念一面的强烈意愿。
消息传到苏念这里时，她正靠在病床上，小口喝着温言亲自为她炖的滋补汤水。肝移植手术后的恢复期并不轻松，排异反应和感染风险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她眉宇间的郁结似乎散开了些许，那是一种大仇得报后，内心深处的某种枷锁被打开的松弛，尽管这松弛之下，是更深的空洞与疲惫。
“周女士想见我？”苏念放下汤匙，拿起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可以。让她来医院吧。”
姜暖立刻反对：“念念，你见她干什么？那种老巫婆，肯定没安好心！你现在身体最重要，不能受气！”
温言也微微蹙眉，担忧地看着她。
苏念却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放心，我现在很好。有些账，总要当面算清楚，才算真正了结。”
她看向窗外，阳光明媚，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深沉。“而且，我也很想听听，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陆夫人，如今会用什么姿态来‘求’我。”
语气里的嘲弄，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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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周婉华果然来了。
她刻意打扮过，穿着素雅的旗袍，戴着珍珠项链，试图维持住最后的体面。但精心涂抹的粉底也掩盖不住她眼角的细纹和脸色的憔悴，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挑剔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写满了焦虑和不安。
她被姜暖不情不愿地引到苏念的病房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推门进去。
病房里，苏念半靠在床头，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身形依旧单薄，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淬了寒冰的星辰，平静地注视着走进来的周婉华。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嘶吼，也没有卑微的哭诉，苏念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周婉华心惊。她准备好的说辞，在喉咙里滚了几滚，竟一时无法顺利出口。
“陆夫人，稀客。”最终还是苏念先开了口，声音平淡无波，“请坐。”
周婉华僵硬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紧张地交握着，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看着苏念，努力挤出一个算是和善的笑容，声音带着不自然的干涩：“念念……你，你身体好些了吗？”
“托您的福，暂时死不了。”苏念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周婉华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她忍下心中的不快，放低姿态，切入正题：“念念，我知道，过去是延舟不对，是……是妈也不对，我们陆家亏待了你。妈今天来，是真心实意跟你道歉的。”
“道歉？”苏念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轻轻重复了一遍，然后抬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周婉华脸上，“陆夫人，您这样的身份，跟我道歉，我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周婉华连忙道，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念念，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你看在……看在你和延舟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陆家也曾是你家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陆氏，放过延舟吧！”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带上了哭腔：“现在外面闹成那样，股价天天跌，合作全都停了，银行也在逼债……陆氏是延舟他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不能就这么毁了啊！再这样下去，延舟他就真的完了！算妈求你了，行不行？”
说着，这位一向高傲的贵妇人，竟然真的作势要站起身，向苏念鞠躬。
“陆夫人！”苏念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瞬间定住了周婉华的动作，“您这‘一跪’的戏码，你们陆家是不是祖传的？陆延舟用过，现在，您也要用？”
周婉华的身体彻底僵住，脸上血色尽失，屈辱和难堪让她浑身发抖。
苏念却不再看她，她的目光似乎飘向了遥远的过去，声音也变得有些悠远，带着一种冰冷的回味：
“您还记得吗？”
“当年，就在陆家的客厅里，您坐在那张意大利定制的沙发上，穿着跟今天差不多材质的旗袍，也是这样‘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过一些话。”
“那些话，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周婉华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苏念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她，脸上绽放出一个极其温柔，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她轻轻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音乐盒。
那是她让人特意找来的，一个上了发条就会叮咚作响的廉价音乐盒。
周婉华瞳孔骤缩，死死地盯着那个音乐盒，不明白苏念要做什么。
苏念的手指，轻轻搭在音乐盒的发条上，用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慢条斯理的动作，开始一圈，一圈地拧动。
“咔哒……咔哒……”发条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周婉华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终于，发条上满了。
苏念松开手。
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响起，是那首耳熟能详的《致爱丽丝》。但在欢快的旋律中，一个清晰、刻薄、带着居高临下优越感的女声，突兀地穿插了进来——
(音乐盒录音开始播放)
“苏念，你扪心自问，你哪一点配得上我们延舟？嫁进陆家，已经是我们陆家对你天大的恩赐！”
“你看看你自己，要家世没家世，要能力没能力，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不会下蛋的鸡，占着窝有什么用？我要是你，早就自己识相点滚蛋了！”
“延舟身边需要的是清漪那样能帮助他事业的大家闺秀，不是你这种除了拖后腿一无是处的病秧子！”
“拿着这笔钱，赶紧跟我儿子离婚！别挡着别人的路！”
录音结束，音乐还在继续
那声音，赫然就是周婉华自己！是当年她逼迫苏念离婚时，说出的最恶毒、最伤人的话！
“轰——！！”
周婉华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炸得她魂飞魄散！她猛地站起身，指着苏念，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做梦都没想到，苏念竟然把那些话录了下来！还放在了这个该死的音乐盒里！
音乐盒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致爱丽丝》，欢快的旋律与刚才那恶毒的录音形成了最尖锐、最讽刺的对比。
苏念静静地看着周婉华崩溃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音乐盒光滑的表面，仿佛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的周婉华，用着一种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的语气，微笑着说道：
“您看，”
“您当年的话，”
“我还记得……”
“清清楚楚。”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婉华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瞳孔放大，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姜暖的惊呼。
苏念却只是冷漠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周婉华，看着闻声冲进来的护士和医生手忙脚乱地进行急救。
她缓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嘴角那抹冰冷的笑容，渐渐消散，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音乐盒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转动，的旋律戛然而止。
病房里，只剩下混乱的急救声和窗外依旧明媚的阳光。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恩赐”的回礼，她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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