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听筒，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不是被石光远打的……”何耀兵低声自语道，得出了这个初步结论。
既然不是在宾馆受的伤，不是被石光远打的，那么程路刚这头上的伤，来历就更加蹊跷和引人深思了。
但无论如何，作为市委副书记，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前去探望，这是政治上的必需，也是摸清情况的最好机会。
下午五点半，到了正常下班时间。
市委一众常委领导们，仿佛约好了一般，几乎同时从各自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在办公楼大厅汇合，然后一同面色凝重的走出了大楼，朝着各自的专车走去。
这让一些正准备下班的普通工作人员眼中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是什么情况？
这些领导们平时下班都是各有各的安排，很少看到如此整齐划一、集体行动的场景。
而且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带着心事。
等到何耀兵、邱明远、钱建业等一众市委常委纷纷坐上自己的专车，车队有序的驶离市委大院后。
留在原地的普通科员们才一边低声猜测着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边各自散去。
领导们的事情，层级太高，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够揣测和关心的，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此时，苏木也正坐在车上，前往静海中心医院的路上。
这次，他坐的依旧是陈立东自己的私家车。
陈立东面色严峻，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担忧和焦急。
他平时开车以沉稳着称，但此刻，在傍晚有些拥堵的城市道路上，他却显得有些焦躁，不时的瞅准空隙就加速、变道、超车。
“老陈，开慢一点，注意安全。”
苏木坐在副驾驶位上，感受着车子的频繁加速和变向，语气依旧温和的提醒道。
“咱们是去看望程书记，表达关心。”
“别心急，万一路上再出点什么事，把我们自己也送进医院了，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你看，后面老李他们的车都快跟不上了。”
陈立东飞快的瞥了苏木一眼，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位领导心还真是够大的！
刚刚要不是我回单位取东西，恰好碰到了组织部那位跟我关系还不错的副部长，私下告诉了我程书记头受伤住院的消息。
咱们正写这边恐怕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没人通知呢！
何副书记他们那些常委，肯定都接到消息，现在已经都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唯独没有通知我们正写，这说明了什么？
这分明就是在有意孤立我们正写的人！
把我们排除在核心圈子之外！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孤立正写呢？
根源当然就出在昨天晚上的事情上！
而昨天晚上，跟程书记在一起，并且可能与此事有直接关联的，就是此刻正坐在自己身边、看起来心情居然还不错、一点不急的苏大竹席！
你说这都火烧眉毛、关系到正写乃至他个人今后在静海处境的关键时刻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正主不急急死旁人。
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在这儿心急火燎，他这个正主反倒跟没事人似的。
陈立东心里憋着一股气，没好气的又看了苏木一眼。
没有理会他的提醒，反而脚下猛的一踩油门，同时不耐烦的按了一下喇叭，车身猛的一窜，又强行超过了一辆在前面开得稍慢的私家车。
依旧是静海中心医院。
不过，这次程路刚住的并非普通的病房楼，而是被安排在了医院内部相对安静、保密性更好的行政楼中。
一个专门为重要领导准备的、设施齐全的套间里。
何耀兵他们一行常委，也是刚刚赶到医院门口。
在医院一位接到通知前来迎接的副院长陪同下，一行人神色匆匆，步履急促的赶往程路刚所在的行政楼。
“王院长，程书记的伤势……具体怎么样？”
“严重吗？”
何耀兵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神情严肃的向陪同的王副院长询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
这位王副院长显然是个不太擅长察言观色、一心扑在业务上的技术型干部，他扶了扶眼镜，用专业的口吻如实回答道：“何书记，从我们医生的角度看，程书记的伤其实不算很严重。”
“就是额角的位置有一个大约两厘米长的裂口，皮下有点淤血，已经做了清创缝合，一共缝了三针。”
“主要是需要观察一下有没有脑震荡的症状，目前来看问题不大。”
“缝了三针还不算严重？”
何耀兵闻言，立刻停下脚步，不满的瞪了王副院长一眼，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责备意味。
这让王副院长顿时有些迷茫和委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从纯粹的医学角度来说，一个缝了三针的头皮裂伤，确实算不上多么严重的伤势啊？
连住院的必要性都不大，门诊处理完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但是，王副院长不明白，在很多事情上，尤其是涉及到主要领导时，伤势的“严重”程度，并不仅仅是由医学标准来衡量的。
从政治影响、权力象征、甚至斗争态势的角度来说，市委书记“头破血流”、“缝针住院”这件事本身，其严重性就已经超出了伤势本身！
可以称得上是静海政坛的一场小型地震！
可惜，一直醉心于外科手术和学术研究的王院长，根本搞不懂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和微妙之处。
医院里那些深谙人情世故、懂得看风向的行政领导，此刻肯定都围在程书记的病房里殷勤表现呢。
所以，这个跑来门口接人、吃力不讨好的跑腿活儿，才落到了刚刚下了一台手术的王院长头上。
被何耀兵这莫名其妙的训斥了一句，王院长心里觉得很委屈，但又不敢反驳。
只能讪讪的低下头，不再多言，默默的加快脚步，带着市委这群面色凝重的大佬们，快步朝着行政楼的方向走去。
他甚至因为心里委屈和专注于带路，都没有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几位市委常委，因为年龄或者体力原因，已经有些跟不上他这急匆匆的步伐，被稍稍落在了后面。
要是被某些老于世故的人看到，肯定会感叹一句：王院长的路走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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