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抬手指着前方，那个似乎对一切困难都无所畏惧，永远有着无穷无尽的信心和勇气，总能在困境之中做出突破和改变，双眼永远只会专注于目标上的伟岸身影。
就仿佛是在指着商场展台上，专门被有意塑造成强者形象的，一个会动的人型雕塑。
“被记录的人格数据在流窜、在偏移，所有人都成为了人类之王的一部分，而人类之王也逐渐成为了这里的所有人。哦，对了！”
就好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魔鬼”的虚影一拍手，从空中拖拽出了一个虚拟显示屏，而屏幕中的监控画面几乎是立刻就吸引了奥索尔的注意。
他认得画面中被困在数据监牢内，一身银袍银发的女人，幽怜。
但是他却并不知道，幽怜竟然也曾经将自己的意识上传于网络，在新起点行星内与人类之王直接碰过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奥索尔他听到了这个视频中，幽怜在进行自我数据意识自毁前，留下的一段话。
……
“在见过新人类的世界后我才明白，人们本来应该是会犯错、会迷茫、会后悔的。但你却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些感情，总能坚决果断的执行一切计划，将一切眼前之物视为需要排除的障碍，杀伐果断从不犹豫，坚定凶残，不达目标决不罢休。
历经如此漫长的岁月，从不迷茫、从不后悔、从不失误，这不是一个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所以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反倒不应该是人类，而且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
“所以，人类之王其实并不是人类？”
奥索尔身为教会的主教，曾与人类之王共事了数千万年岁月，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距离他最近的人，但当幽怜的说法被明晃晃的摆在面前时，奥索尔却感觉自己从内心上讲其实是无法反驳的。
但在奥索尔马上就要认可这种说法的时候，“魔鬼”却又将话锋一收，悠哉淡然的回应道。
“究竟是不是人类，那就要看对于人类的定义是怎样的了。黑暗能量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能将那些扭曲的负面情绪转变为力量。
我就做过类似的实验，你们人类心中的负面情绪就是很好的实验素材，我通过这种方式曾经制造过不少怪兽。比如先锋怪鸟佐加，其实就是你们人类沾染黑暗能量，最后又被负面情绪反噬的产物。
那么，当一个人类仅仅只得到了极为稀少的一点点黑暗能量，这股力量并不足以彻底改变他的躯壳，却像是条寄生虫一样留存在他体内，不断吞噬他的负面情绪的话，会造成怎样的结果呢？”
“魔鬼”摇头叹息道。
“我本以为能够造就一个，集勇敢与智慧为一身的完美之人。但是结果却发现自己错的离谱，黑暗能量能吞噬负面情绪，但却吞噬不了人类的欲望。
所以最后，一个不懂得恐惧、不理解悲伤和痛苦，对身边一切事物都没有敬畏意识，心中只有坚定的信念，强大的行动力，还有无穷无尽欲望的怪物，就这样出现了。”
似乎是转念间意识到了什么，魔鬼的声音重新变得戏谑了起来。
“哦对！我说人类之王是怪物，你不会生气吧？也许在你们人类眼中，这样杀伐果断、无情无念之人，才是你们向往和崇拜的？”
奥索尔摆了摆手，他又一次没有回话，只是随便在这处数据空间中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尽管他知道，作为一个已经获得了永生，意识也完全成了由一堆代码组成的数据体，即使是坐下来也不会有任何休息放松的感觉，但是他还是想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这种习惯，才是他仍旧还算一个人类的证明。
“原来如此，原来我们心中理想的完美的人，总能打破僵局，创造不可能的人类之王，反倒却是一个内心残缺不全的家伙。这就说的通了，都说的通了……”
在奥索尔几乎于自我封闭似的低语中，数据空间内却响起了一片欢呼，还有大量数据体对人类之王近乎疯狂的称赞之声。
因为在人类之王的命令下，新起点行星汇聚了绝望的力量，一击便将强大的黑暗怪兽彻底击败了。
但是对于周围的一切狂热与喧嚣，奥索尔的态度却是完全充耳不闻，他的视线，再也没有在人类之王那英武伟岸的数据体背影上，停留超过哪怕一秒钟。
“怎么？看到你的王取得如此重大的胜利，你难道并不高兴？”
“魔鬼”显然是故意如此追问道。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时，奥索尔只觉得仿佛耳边听到了一声呵斥，一声来自于某个地球新人类的呵斥声。
……
“除了竞争之外，人们可以休息、享受生活，大胆畅想未来，然后追逐自己的梦想，这些都是被允许，也是值得被尊重的事情。奥索尔，你去换一具身体再好好思考吧！”
……
机械主教奥索尔的数据体中，随之传来了一声仿佛彻底释然般的叹息。
“没必要继续更换躯壳了，我决定销毁自己的数据意识，三千万年，我早就该活够了。地球新人类建立的世界比我设想中的更加美好，就将人类的骄傲与荣光，都交给他们来延续下去，也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话语刚出口的时候，奥索尔主教就已经在身前唤出了他的虚拟面板，开始整理起了自己所有的意识和记忆信息。
但就在这时，那位始终言辞轻佻，宛如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般的“魔鬼”，却突然间变得庄重而严肃了起来，就连原本模糊的数据体虚影，都好像凝实了不少。
“那么在你销毁自己的意识前，作为一位主教，不如最后听听我的忏悔吧，怎么样？”
“你？”
奥索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面前的“魔鬼”时，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匪夷所思之意。
“没错！有些事情，目前我还没有勇气和我的朋友坦白，但既然你已经决定要死了，不如就首先和你说说好了。就当是帮我整理一下思绪，我觉得我需要这次演练。”
没有给主教奥索尔选择同意或者拒绝的机会，“魔鬼”的虚影已经在这片数据空间内的角落里，与他面对面随意的坐了下来道。
“我想要忏悔的第一件事，是黑暗巨人一族的灭亡。那时幼稚的我，做出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傲慢决定，最终让我的无数同袍死在了源光火炬的爆炸之中。”
说着，“魔鬼”便在奥索尔诧异的注视之下，用周围的数据流在身前映射出了一把光剑。
一把剑身呈现蓝紫色，看起来流光烁烁锋利无比的光剑。
一把在古人类之王破解其技术之前，本应由黑暗巨人一族独有的光剑。
也是一把足以杀死一位光之巨人，然后挑起光暗两族巨人之间的矛盾，最后引发巨人战争的光剑。
“这是我亲手创造的技术，原本它应该是黑暗巨人手中，最为锋利且强大的武器，但你们这些三千万年前的人类，却将它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多位光之巨人，还有几乎所有的黑暗巨人皆因此而死，这其中我要承担很大一部分的责任。因为……你们人类的王最终能够破解光剑的技术原理，其中也有我出过的一份力。”
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忏悔者一样，“魔鬼”开始自顾自的，在奥索尔面前倾诉了起来。
而他所说的，却是三千万年前那一切惨剧背后，几乎从未有人了解过的另一重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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