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璃这边，陷入了亘古地呆滞，愣头愣脑望着窗外已经开始抽芽的梧桐树，脑海的计划一再上演，围棋一样调整着每一处的意料之外，尽可能地使自己完美应答未来的各式情况。
“璃璃，那家店猪肘子就最后剩一个了，妈妈给你买了一些别的。”母亲推门而进，大小包食品两手拎着，额上点点薄汗。
女人胸口泛起一阵内疚，双手撑着身体爬了起来。
“别起来别起来！”朱母拿起靠垫垫在女儿身后：“来，都是你平时爱吃的。”
“谢谢妈！”女人摩拳擦掌，装模作样吸吸口水：“都快饿趴了！”
“你呀！这里有水果，也不知道先吃点，垫垫肚子，非等到肉来才肯张嘴，就你这倔脾气，以后谁还敢要你！”母亲努努嘴。
“嘿嘿，反正我不嫁出去，就一辈子赖在家里陪你！”女人一边开快餐盒，一边朝母亲眨眼睛。
饭后，朱璃摸了摸鼓鼓的肚子，懊恼自己这张馋嘴，前一秒还饿到虚脱，后一面撑得想吐。
“妈，今晚你回去睡吧，我又不是什么大病，你年纪大了，受不住这医护椅。”即便是到了医院，朱母也能忙地不停，动不动就去热水房打水，削苹果，掰香蕉，女人对自家亲娘没事总能找点事来做做的习性略微无奈。
“你今天怎么老赶我走？”不知道是不是母女连着心，朱母总觉得自家女儿在有意无意赶她。
“呃……”女人扶额，不得不感叹自己身上这敏锐嗅觉到底继承了谁：“哎呀我的亲妈啊，你现在都六十多了，这吱吱呀呀的陪护椅睡一晚浑身都得疼，看看这里的人，哪有人一整天都陪护在身边的呀，我都多大了！快三十了都！就是个低血糖，住院都被人笑话，更别说陪护了！”佯装自己是为了面子生气，用以引导母亲另一面的思虑。
“好好好，别念了别念了，头都大了，年纪轻轻的，比妈妈还啰嗦！”母亲一脸‘看把你能的！咋不上天呢！’的表情。
“嘿，那你赶快回去吧，哥哥嫂子等着你做晚饭呢！”女人撑起笑脸，恭送母后大人出宫。
母亲叮嘱了半天注意事项，草草地收拾东西离开了，走之前还一步一回头望望女儿，得到女人不遗余力的笑脸，悬着一颗心，回家了。
下午护士过来扫码，注射了一记葡萄糖，由是中午吃撑的胃消化能力薄弱，到晚上的时候已经开始隐隐约约绞痛了，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浑浑噩噩躺着，很快便入了梦。
从五点开始，手机在枕头下奋力震动，怎么也没能惊醒这位皮糙肉厚的“豌豆公主”，直到八点多的时候，监护室的门被轻悄悄推了开来。
已经换下西装的男人着一套运动感十足的衣着，拎着手中煲好的汤，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白天撸在脑后的头发，现在安顺地垂在额前，少了戾气，多了亲切，不变得是面对女人时的不安。
拍了拍病榻上人的脸：“璃璃，起床了。”
“嗯……嗯？”睡眼惺忪的女人扭了扭眼睛，迷迷糊糊见到这副打扮的白颢，一时记忆现实贯穿交错，恍惚中开口：“安颢，你来啦？”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惊醒过来的女人收敛起稚嫩神色，惊醒过来：“麻烦你了，这么晚还来看我。”
男人不动声色隐藏心头不安分的希冀，拧开了保温杯：“你最喜欢的，冬笋猪脚汤。”
咸肉替代海盐，冬笋捎去猪脚多余的油脂，遗留下来的味道，属于鲜美。
女人面无表情接过杯子闻了闻味，用勺子舀了一点，放入口中咂吧：“在哪买的汤？味道挺不错的诶。”
“我自己煲的，没计算好时间，所以才晚了。”男人脸上，挂起从前两人在一起时求褒奖的笑。
朱璃却当做看不懂这撇笑，低下头捞起猪蹄，啃了起来：“白总百忙之中抽空给我炖汤，这让我情何以堪。”既然都情何以堪了，还没脸没皮地啃着猪脚，朱璃也是敬佩自己对肉类的喜爱，明明中午才吃过酱猪蹄的。
‘还是跟以前一样，脸皮厚的可以开火车。’白颢失笑，抽出床头柜上的餐巾纸，替女人擦拭嘴角边溢出的汤汁，动作娴熟得如同多年的老夫老妻。
女人配合地应和男人的手部动作，慵懒地眯着眼睛，像一只需要主人喂养的大猫，见朱璃不再抵触自己，男人有些欣喜若狂，但被压抑得很好，空闲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病榻上因病而变得乖巧的面容。
从监护门上的一小块透明玻璃朝监护室内望过去，角度刚刚好，形成了男人拥住女人，低头索吻的样子，而女人也是一脸满足地期待男人细雨般坠落在自己脸上的爱意，当然，白颢不会浪费这种微妙的氛围，探上前的身体，预示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
恍然间，是谁的脚步声，明明疲惫不堪，却执意不愿停下。
长远空旷的走廊，护士三三两两来回巡视着，急诊监护室门口，遥遥望去，矗立着一抹淡色剪影，透过眺望，能依稀分辨出那抹身影的少年模样，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衫，一半衣角塞在卷脚裤里，另一半如同它的主人一样，颓废地垂着湿哒哒的脑袋；如纸片雕像，伫在原地一动不动。
“诶，你看那男孩儿。”回到值班岗位的护士拍了拍同事。
“哦，站在那里有段时间了，跑过来的时候把我病号资料都给卷地上了，现在的孩子啊，都怎么教的，真够皮的。”坐在监控前的另一位护士撅了噘嘴，抗议如今的教育。
‘没事……呼……’睫毛颤动了两下，终是没能眨眼地错开了视线，梨涡浮出水面，荡起若隐若现的苦涩，无人察觉无人知晓，慢慢又沉入了深海；心脏明显提供不出如此长时间剧烈奔跑的血液，此刻后知后觉地拼命挤压胸腔，传出一阵一阵的钝痛。
于是乎，监控画面中，清瘦的少年缓缓转过身，迈着趔趄的步调，一瘸一拐顺着长廊离开了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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