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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墨缘 - 病房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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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我再次醒来时,正躺在病房的床上,床边各种检测设备正在运行,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

而我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我的右腿、左手和脖子都被打了石膏;两条受伤的肢体此刻正被吊着,显得有些滑稽。

我艰难地扭动脖子,观察着这里的情况——还好,脖子大概还有90度的活动角度。

至少我还能观察周围的情况。

房间里共有三张病床,但剩下两张都空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有些刺眼,和窗外的乌云密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细雨还在下着,明明是夏天,吹进来的风却让我感觉到冷,窗帘诡异地晃动着,让我心里发慌。

这里很安静,只有淅沥的雨声陪伴着我。

我还记得昏迷前的大概情况,但一时间又无法想起来更多;只是伤处一直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我不要忘记测试中的经历。

但我不想去回忆那些痛苦的事情。

似乎是知道我醒了,病房外传来开门的声音。

雪院和几名医护人员走了进来,围在我的床前。

然后那个护士——我在体检室遇到的那一个,调整了我床头的高度,让我可以躺着看到他们。

雪院翻看着手上的平板,表情冷漠。

“编号1109,尹辰。”她道。

我看向她,但只是微微一动就浑身酸痛;随着意识的恢复,灼烧感逐渐在上涌,在身上变得明显。

就因为他的一句话,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很多事情。

这突然的异常感令我一下瘫软在床上,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吸,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喉头哽咽,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但有这样的感觉也说明我现在还活着。

这就是接触测试吗?我问自己。

护士擦拭掉我的眼泪,扶我重新躺好。

“行了,你不要乱动,听我说。”雪院把平板递给旁边的人,走到我跟前。

我仰视着她,她的影子遮住了顶上的灯光,也遮住了我的视线。

阴影中,我看不清她的脸,不过她的眼镜却反射着周围仪器亮着的微弱灯光,呈现出一种怪诞感。

她推了推眼镜,道:“恭喜你通过接触测试,评估等级为B级。”

虽然她这样说,但我从他们的表情里看不出祝贺之类的感情;相反,他们只是表情严肃、冷冰冰地望着我。

我心情也好不起来,因为我两天的时间里差点死了三次。

我的内心燃起一股怒火,却根本没有宣泄愤怒的力气——保密协议都签了,我能向谁说理去,还不是只能自己担着。现在我只能期待自己别死得太快。

她看到我的身体在颤抖,双眼也燃烧着烈焰,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轻咳了一声,道:“不用做出这种表情,等你修养好了,再来找我理论不迟。不过在此之前,你可以先认识一下你未来的搭档。”

说罢,她们让开一条路。

外面推进来一辆担架车,上面躺着一个病患——从体型看是一名女性,身高一米三左右,很纤弱;这么看来,是一个女孩。

她们把她移到我旁边的病床上,并为她接上比我更多的仪器设备,然后那些机器亮起灯光,发出声响,滴滴答答吵个没完。

这女孩的情况更糟,她此时正处于昏迷状态,浑身都缠满了绷带,虽然套着深色的短袖病号服,却还是像一具木乃伊。

从绷带的缝隙中还能看到干涸的深色血块,看样子是受到过严重的伤害。

护士拿着一个发光的仪器从她身上扫过。仪器亮起白光后,她看了数据,朝雪院点头。

雪院走到她跟前,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望向我这边道:“她叫墨缘,10岁;具体的情况等她好了你可以问她,或是之后你来问我。不过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和她有关。”

说完,雪院替她盖好被子。

“你们今后有很多时间可以认识,我就不多嘴了;所以现在说一下你的伤势——嗯……脖子、左侧肩膀及上臂、左侧手腕这4处轻度骨折;右膝盖及右脚踝这两处中度骨折;胸口左侧第二节肋骨断裂、右侧地2、3、4节肋骨断裂;就这些了。”

她虽然声音不大,但话的内容却像一把大锤,随着她说出我身上的部位而随之朝这个部位砸了过去——每说出一个部位,我的相应位置就开始火辣辣地疼。

“不过我们已经给你处理好了,你只需要保持充分休息,按时吃饭换药就行。”她道。

她把一张检测报告单递给我,上面详细描写了我的伤处及严重程度,以及治疗方案和恢复时间。

这真是太可怕了,我感觉我现在就要死了一样;出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那么,再见。”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她就带着一帮下属离开了。

我刚叹了口气,她就又掉头回来向我补充道:“墨缘现在需要休息,不要吵着她了,明白?”

我吃力地点点头,她也点点头,放心地离开了。

“嘁。”我冷哼一声——我连自己都管不过来,哪还有心情去管其他人。

雪院刚才的模样和在办公室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嘛。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病房里恢复了平静,我沉默地看着旁边这名叫墨缘的小女孩。

她身上的检测设备,有一大半我根本就看不出来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些仪器包围了她,让她的病床显得很拥挤。

这么惨的吗。

她头顶的架子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或是塑料的方形透明软袋,其中时不时就会冒出细小的气泡。

透明的细长软管顺着瓶子、袋子垂下来连着针头然后刺入她的皮下,到了这里,这些东西被用医用胶带固定好。

水滴的声音似有似无,凌乱不堪,让我头皮发麻;我在电影中都没见过如此夸张的情景。

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但她肯定不是普通的病患,否则没理由会被送来这里。

我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难道她也是在接触测试中……变成这样的?

我看着窗外的细雨,想着自己在测试中的样子,思维陷入了巨大的黑暗。

就像雪院说的,她才10岁……难道他们连未成年都不放过?

虽然这样想,但我无法就这样确定。

这GSRI,远不止雪院告诉我的这么简单。

我反正哪也去不了,就只能躺在床上,一直这么看着她。

她还在昏迷,要不是周围的仪器还在正常工作,以及能看见她胸口的微微起伏,我都有些不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病房的生活单调乏味——时间一到,护士就会按时来照顾我们吃饭、喝水、大小便等等。

护士很贴心,把她照顾得很好,只是比照顾我的时候要细腻多了——可能是病情不同导致的吧。

每到这时候,我就直勾勾地看着她们——对于没有什么住院经历的我,这种事还是挺稀奇的,不是我在向往这种生活,而只是单纯地好奇而已,毕竟这也算一种生活经历。

由于墨缘行动不便,护士只能给她喂食流质食品,大小便也必须采用辅助道具。

照顾病人还真是挺麻烦的,尤其是时间一长,是个人都受不了,虽然护士并没有表现出过这种情绪。

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要和墨缘呆在一起,我就有些魂不守舍——加入GSRI以来,那些曾经天天玩的游戏、经常逛的网站,似乎都消失了一样。

但我也只能适应,毕竟保密协议也是我自己签的……我不指望我能好得多快,只要不留下后遗症就谢天谢地了。

我虽也行动不便,躺在床上几乎是动弹不得,但还是要比墨缘好上一截;护士当然也会照顾我的起居。好在她并不嫌弃我的样子,无论是吃喝拉撒,都算是无微不至。

我挺感激她的,毕竟我们年纪差不多,她也没有表现出不好意思。

她反倒是让我感觉到一种她这个年纪上少有的稳重。

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我开始有些相信雪院说的小寒喜欢我这句话——否则我应该会伤得更重。

第一次遇到小寒的时候,我的身体没有物理伤痕。但这一次就大有不同,测试的时候我遇到的那些东西是纯粹的猎手,冷酷无情,只想把我吃掉、消化、吞噬。

我身上的多处骨折就是被这些触手给挤压导致的,如果它们继续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最后,命保住了;似乎这就是测试的极限。

至于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雪院应该会告诉我;就算她不说,我也迟早会弄清楚——毕竟那时的我可没有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好几天。

三天后。

不知道他们给我上了什么药,我居然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而墨缘在昏睡了几天后,也终于醒了过来。

护士帮她摘下了蒙住眼睛的绷带,这下她至少可以通过绷带间的缝隙观察周围的世界,以至于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

但她的身体伤势还是很严重,只有脖子和手可以轻微运动。

她醒后,很快就发现了我,似乎是我们都有伤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们产生了某些方面的共鸣。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只是绷带的阴影让我看不清她的眼睛。

接着是一阵沉默……这是应该的,她还无法说话。

一阵冷风吹进来,伴随着窗外的沙沙声。

除了双眼,她其它的部位仍被裹得严丝合缝。

她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想表达什么,但她完全动不了,嘴也被绷带掩着。

护士这个时候却不知跑哪里去了,墨缘好像需要帮助。

我感觉到她的行为,吃力地走到她边上问道:“怎么了?”

她却惊慌地摇头,通过这个动作我看清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灰色而清澈的眸子,虽然眉头紧皱,却掩饰不了这双眼的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我吓着她了,我叹了口气,只好躺回床上,任由时间流逝。

她的情绪稍微安静下来,我们就继续这样对视着。

我欲言又止。本想与她认识一下,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期间雪院来过一次,告诉我需要等到墨缘康复后和她一起开始训练。

我看着墨缘的恢复情况,目测得等上一两个月。算了算,我的伤势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候恢复。

然后她还跟我说,已经将我的信息和身份安排妥当。

——现在我的父母,室友和朋友都知道了我找到一份工作,包吃包住,不必为我担心。

她这么说,言下之意就是我可能一段时间内都只能呆在这了。

“我住哪?我的那些东西……电脑啊,衣服啊,还有其它的东西呢?”我问。

“放心吧,给你们安排了舒适的寝室,你的那些东西也会帮你搬过来的。你还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话么?你的爸妈、室友、朋友之类的人。”雪院问我。

我想着我的身体情况实在是没法到处走动,我还真只有在这里戴着。

想来想去,我道:“只要他们不用担心我就够了;毕竟我知道,他们得到的关于我的信息不会是真的。”

“聪明。”雪院笑了笑,像是在夸奖我。

但又不像。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等你的伤好了,在休息的时候想回去也不会有人拦着你,只是要注意你说话的方式,小心为上。”她缓缓道来,一字一句,更像是一种对我的警告。

我沉默地点头,却总感觉不自在。

我想问她关于测试的事,她却告诉我等到墨缘好了后一并告诉我们。

这段时间我很虚弱,不想跟她争执,只能任她这么说。

反正时间还长,该吃吃该喝喝,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而且这里的伙食很好,比一般的外卖好吃得多,只是照顾我们是件麻烦事,不管是清洁还是吃饭,都需要护士的帮忙。

时间一场,一来二去,我和护士就有些熟络了。

我不止一次问起她,关于照顾我们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她说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分内之事;而且她是有工资的,没必要担心这个。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算公平。

我还旁敲侧击地问过她一些和GSRI有关的问题,她只是微笑,然后望着天花板打哈哈,故意地回避这些问题。

她很清楚我的意图,只是我不明白她是自己也不知道,还是就没打算告诉我们。

而且她并不受我的问题所影响,做起事来一如既往地细致。

甚至给我一种荒诞的感觉。恐怕她也是签署了保密协议的人……但这也不至于连名字都不告诉我吧!

搞得我只有一直叫她护士妹妹;虽然她并不反感我这样叫她。

一周后,墨缘第一次更换绷带。

护士妹妹和另一个护士推着一辆装满医疗用具的小车走了进来,她们拉上了病床之间的隔帘,准备为墨缘更换绷带。

本以为能看到什么新奇事物的我顿时一阵失落,只能听到帘子后面传来的声响。

在现实中我还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像墨缘这样的小女孩——我保证我只是出于关心才想看这个过程的。

但谁信呢。

半个小时后,帘子拉开了。

裹着一身崭新绷带、穿着浅色病号服的墨缘坐在第三张床上,我们隔床相望,她看着比之前精神了一些。

此时小车上已经堆满了发黄的、沾着血块的绷带。

之后护士又为墨缘的病床更换了床单和被子,并且消了毒。

她的整个面部和手脚的绷带都摘去了,只是乍一看,还是像木乃伊,一具瘦弱的新木乃伊。

这种想法可能有些失礼,但的确是一个非常恰当的比喻。

不过我终于能看清她的样子了——她灰色的眸子又大又亮,闪着奇异的光彩,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这比我先前看到的更具魅力。

眼睛下方是小巧的鼻子和略显单薄的樱桃小嘴;但配上一张纤瘦而干净的脸颊,却显得非常可爱。

一看就知道,她长大了绝对是个回头率超高的大美女。

只是因为伤病或者是精神状态的关系,她面色有些苍白,表情也显得痛苦,她的双臂紧紧地抱在一起,让是蜷缩着在取暖一样,难免令人心疼。

这激起了我不知从哪来的保护欲,或者说看见她这幅模样的人都会勾起对她的保护欲。

她一直在看着我,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我也这样看着她,我还以为她是想说什么,但等了半天,却看见她又扭过头去。

这个小女孩好奇怪啊,第一次也是这样;我想。

护士妹妹处理好病床,将她抱回,重新安装医疗检测设备——不过这一次设备少了许多,她头顶上的架子挂的瓶子袋子也少一大串。

相比起之前,现在看上去要轻松多了。

接着是我——要拆掉身上的石膏和固定支架,并且重新上药。

虽说是我先下床走路,但现在看来反而是我的伤势更严重一些。

我不知道她们给我抹了什么,但我感觉更好了,再过不久,相信我就能痊愈。

只是绷带全拆开时的那个样子还是有些骇人,骨折的地方已经被缝合过,不过表面还有些泛青,我都不想正眼去看——不看还好,一看反而痛得不行。

处理好我的伤势后,两名护士推着小车离开了。

病房内又只剩下我和墨缘。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受伤的,只知道雪院说她是我的搭档;不过我还是挺好奇的。

但我还没说话,她就开始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爸爸妈妈在哪。

我一听到这就意识到她的家庭遭受了什么变故。

仔细想了想,没错……她的父母不可能不知道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但这么些时间过去了,他们却从没来看望过她。

是不知道呢,还是找不到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来不及想,就被她的哭声弄得有些心痛,只好吃力地爬下床,试着去安慰她。

但我一只脚刚落地,雪院就带着三个医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她扫视了我们一眼,朝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

他们点点头,推进来一张轮椅,把我抬了上去,就往外走。

而雪院则单独留下来,她似乎要单独和墨缘说些什么。

我没来得及看清,因为我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使出太多的力气。

一直到我被推到综合治疗室,我都在想雪院想对墨缘干什么。

我有些生气,因为我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之前也是,现在也是,现在连让我和墨缘说话都不行吗!

这几个医生可不会管我在想什么。他们没对我做全面检查,只是径直把我扒光,拆掉了我身上的所有护板和绷带,给我带上监测手环后就把我抬进了玻璃浴室。

一气呵成,接着便是冰凉的修复液淋在我的身上,让我感觉浑身上下刚有好转的疼痛又加剧了。

这一次没有人在外面嘲笑我,但因为修复液的作用,我站不起来。

好在我已经知道了这东西的用途,没有过多挣扎。虽然看着修复液一点点蔓延上来,还是让我产生一种本能的被淹死的恐惧。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再度让修复液灌进自己的身体的感觉并没有比上次好多少。

我浸泡在修复液中渐渐浮了起来,但至少身体渐渐不痛了。这东西有催眠效果,这一次我在其中很快就安静地睡着了。

当我再度醒来,修复液已经退去,我的嘴里塞着辅助呼吸器,护士妹妹正在帮我擦拭身上的液体。

我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直到我惊讶地发现身上的伤居然全好了!

我一下子睡意全无,突然的呼吸加快让嘴里的呼吸器嗞出不少水来,在拿掉呼吸其后,我仔细打量着赤裸的自己。

我记得很清楚,我是带着一身伤痛进去的,但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我来了精神,也不顾一旁护士的帮助,就自顾自地爬了起来。

四下观察——浑身上下的伤口真的全都消失了。

这反倒让我有些疑惑,以至于我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又或者时间过去了多久。

直到护士确信地告诉我时间只过去了一个小时。

难以置信!那么多处骨折,居然奇迹般地全好了。

哇!我不由自主地笑开了花,兴奋地呼吸着。

护士处理完毕,回收了呼吸器和手环,让我穿好衣服,就可以回去了。

穿衣完毕,我喜笑颜开地向她道谢,但我刚走出综合治疗室,就有些不对劲——到处都是白色的通道和房间。

我根本找不到路,于是只好回头,让护士妹妹带着我回到了病房。

她只是对我笑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

她带着我在白色走廊上左弯右拐,经过消毒通道后又进入电梯,然后往上。

来的时候我还必须依靠轮椅,现在我已经回到正常的状态了,简直不可思议,我越想越兴奋,这是什么黑科技!

我和她在电梯里一直沉默着,这里的人好像都本能地保持着谨慎,让我闷得发慌。

我想了半天,觉得这种沉默太郁闷了,就想跟她说说话。

——“那个,你知道墨缘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么?”我问。

护士妹妹站在我前面一点,她回过头,抬起头有些不解地望着我。

因为角度上原因,电梯上面的白色灯光照在她脸上,她看着我的样子显得有些天真。

然后她笑着摇了摇头。

我瘪着嘴耸了耸肩——还是不回答我。

“那个东西……我是说玻璃浴室和修复液。”我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它还能治疗内伤?”

她这次直接转过身来,果断地点了点头。

然后气氛又陷入了沉默,只有电梯运行的声音。

过了一会,没想到她竟主动问起我来:“你知道……泡一次修复液要多少钱吗?”

这是什么问题?我皱眉想了想,摇头。

“猜一猜吧。”

“嗯……几千块?”我没有参考,就只能纯粹地乱猜。

她摇了摇头,道:“给你个提示吧,修复液的主要材料,是纳米机器。”

纳米机器我从一些电影和科幻设定中有所了解,它是一种纳米级别的机器人,数量庞大,可以实现自我复制和修复,并且依靠数量实现宏观上的形状改变等等;是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东西。

那我的伤势全部修复,以及我能在其中呼吸就可以解释了。

“真的!”我有些激动。如果是这样,那这成本就高了。

她点点头。

“那……可能10万往上了吧。”

她笑着点点头,道:“差不多了,一次浸泡的费用是15万美金。”

我咽了咽口水,这数字对于我来说太过庞大,他们难道要找我拿走这笔钱?

然而我上哪去找这么多钱。

她看出了我的不安,笑了起来,道:“放心吧,这钱是GSRI出的,不需要你担心。”

听了这话我松了口气——我一共泡了两次,可就是30万美金。

GSRI培养新人的成本可真高啊。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我泡那个东西?”我又问。

“你想得倒简单,纳米机器又不是万能的,太过严重的损伤虽然也能进去泡,但修复的效果反而会变差;所以要先修养到伤势好了一半,再去泡是最好的。”我看她的眼神没有正视我,似乎是在说谎。

“真的?”我故意问。

她摇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我还以为你会信呢。”

我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盯着她。

“其实是成本问题啦,伤势严重,消耗的纳米机器就多,伤势轻消耗的纳米机器就少啊!所以玻璃浴室是有一个最佳治疗时期的。”她笑着跟我说。

这倒还像一回事。

“这个最佳治疗时期,其实就是成本和时间之间最适当的那个点吧。”我道。

“是的,毕竟GSRI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除了这两个问题,她又不再回答我了。

我还以为刚才的对话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结果却是恰好问到她能回答的问题罢了。

之后,她带我回到病房,便离开了。

这次我终于注意到一个细节,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我们还是穿过了消毒通道,经过白色走廊,才回到病房。

病房里只有墨缘一个人,她正看着窗外的风景。

我走到窗台边,外面能看见阴沉的天空和深色的大海,下方能看见远处的安保岗亭,和通往山下的路,周围树林被海风吹得沙沙作响,海风同时也顺着窗吹了进来。

一切都显得如此自然,但从我穿过那消毒通道起,我就知道外面的景色……应该不是真的。

虽然看上去和感觉上来说,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我把手伸出窗台,还是发现不了什么异常。

奇了怪了。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确能闻到大海的味道。

这里应该是地下,但外面的东西看上去又很真实。

难道这是我的幻觉?我有些疑惑地回到自己床上。

墨缘见我已经完全康复,难免有些惊讶。

“你……好了?”她声音和蚊子一样小,听上去有些胆怯,是我刚好能听清的程度。

虽说如此,但她的声音却很细腻,并且我从其中听出了关心的味道。

她现在已经不哭了,难道雪院已经跟她说了她父母的情况?

虽然我并不知道,她的父母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我本能地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这让我相信她的父母应该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没有来,而且她现在的表情似乎也是这样表达的。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没想到她现在主动找我说话了。

“我泡了个澡……就好了。”我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这话卡在喉咙上很难说出来。

她点点头,向我微笑,道:“你好,我叫墨缘。”

虽然之前已经通过雪院知道她的名字,但她却不知道雪院跟我说过,于是就介绍了自己。

我们互相介绍后,聊了起来。

她告诉我,是家中遭遇了事故后,她被送到这里来的。

墨缘以为这里是医院,并说她很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好像愿意和我说话了,这是个好消息,我便接着往下问。

她说那天是自己10岁的生日,爸爸妈妈正在家里的餐厅给自己买了生日蛋糕庆祝,但还没等到她吹蜡烛,家里就下起了紫色的雨。

但墨缘把这个现象跟她的父母说,他们却完全感觉不到。

他们只是以为墨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很快家里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只剩紫色的雨清晰可见,雨滴落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响。

很快,紫雨就变得密集,并且越下越大。

雨滴形成的斜线越拉越长,它们在地上聚集起紫色的水泊,像是涨潮一般,越漫越高。

墨缘从没见过这般黑暗阴森的景象,加之身体被雨淋湿,直接被吓哭了。

她本能地去寻找父母,但转眼一看,爸爸妈妈竟凭空消失了。

就连家里的电器、家具、房间或是其它的东西,也都消失了,只剩下地面的积水和空旷无际的黑暗,以及面前摆放着生日蛋糕的桌子。

蜡烛早已熄灭,蛋糕也被雨淋湿变形,像是融化的蜡烛。

她哭着叫喊爸爸妈妈,却没有任何回应。

黑暗越来越近,水泊越积越高,直到水淹到了她的脚踝,然后是膝盖,腹部,胸口……

不得已,她只能爬上桌子,希望能多坚持一会儿。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逃跑都忘记了。

但她还是本能地呼喊救命,虽然这并没有用。

水泊上涨得很快,她不会游泳,在水中挣扎了一会儿,窒息后昏了过去。

到最后,紫雨都未曾停止。

根据她的描述,她可能也经历了一次核灵事件,这也是她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惊讶她竟能将这事记得如此清楚。

她继续讲述着,自己醒来后,原本的水泊消失了。

周围仍和之前一样黑暗,但雨已经停了。

她咳出肺里的水,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

刚坐起身,还没没等她弄明白这一切,一道细长的紫色斜线从天而降。

天空的一片漆黑让这抹速度很快的紫色显得异常鲜艳明显。

还是紫色的雨,但这次产生了变化,它如同一片柔滑的紫色刀刃,落在她的手臂前,然后顺着她的手臂擦过、滴落,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笔直的细长口子。

雨刃。

然后伤口开始泛红,鲜血随之而出,顺着手臂下滑,一阵细致入微的疼痛传来,她的眼泪也跟着滑了下来。

这道伤口足有十几厘米长,她的惨叫响彻这个黑暗的空间。

雨刃接连落下,变得密集起来。

周围没有任何掩体,她的身体无可避免地被天空的雨刃划伤,皮肤表面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细长的口子。

她就像一块磁铁,吸引着这些雨刃,她看着雨刃在自己身上留下伤口再离开,疼痛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并且迅速堆积。

雨刃行动诡异,只在她的皮肤表面划过,却不穿透,以至于她所有的伤口都处于身体表面。

穿心的疼痛似乎从身体表面的每一处痛觉神经传来,她根本忍受不了如此剧痛,只能用叫声和打滚来发泄着这种极端的痛苦。

雨滴割破了她的衣服和裙子,在她的身上疯狂地肆虐;血液从全身细长的伤口一点点冒出,让她的整个身体都浸染在血液之中。

雨刃掉在了地上,又变成了普通的水,不过是紫色的。

紫色水泊再次聚集,墨缘倒在其中,然后身上的血和水泊混在一起,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血泊。

她倒在自己的血泊中痛苦万分,在雨刃中继续绝望地打滚和哀嚎,但却收效甚微,因为没有一个瞬间可以让这些痛苦停下来。

现在她连救命也喊不出来了,只能发出一些呜咽和悲鸣。

她的身体像是一支画笔,在地板上沾血为画,涂抹出鲜红色的诡异图案。

如果背朝上,雨刃就会击中背部,身体正面就会因为压力的原因也处在极端的痛苦之中。

她一辈子都没想过会经历这种痛苦,才10岁的她根本不肯呢个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

她失去了知觉,再次昏死了过去。

在意识还存在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远处传来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

直到墨缘再次醒来,她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

她讲完之后半天没说话,我也一样。

如果她遇到的是核灵的话……我开始相信雪院对我说的话——小寒已经算是温柔的了。

这种浑身上下每一处皮肤都遭受到的割裂的疼痛想想都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人类真的能忍受这种痛苦?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的经历比我恐怖多了。

过了好一会,我才想打破这种沉默,就试着安慰她道:“那你的伤……还好吗?”

墨缘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然后她的脸在接触到手指的一瞬间,疼得本能地向一旁避开。

她拿起桌上的镜子——这个东西之前我没有看到,应该是雪院给她带来的。

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她的表情很不对劲,像是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她情绪好像崩溃了,痛苦地哭着。

我赶紧到她的病床边,她却蜷缩着往后退,让我不要靠近。

但她身子一动,皮肤就随着拉扯带来一连串的痛,如同数道闪电顺着伤口游走蔓延。

她只能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做出太大动作,才能好受一些。

她呼吸急促,两行眼泪挂在脸颊上,浸湿了脖子以下的绷带。

我向她表示自己不会碰她,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近一看,吓了一跳!

——她的脸上布满了网状的伤口。

一道道细长笔直的红色伤口左右交叉,在她的脸上织成一张鲜红色的细网,每一道伤口都至少有十几厘米长。

伤口非常细,间隔也极小,稍微离远一点就无法看出来。

我顺着看向其它地方,才发现她身体的露出来位置都是这样的伤口。

脸上、手、脚……不用想,她的整个身体表面肯定都是这种伤口。

我看向上方的吊瓶,其中一瓶是镇痛剂,很显然现在这东西已经不足以平息她的痛苦。

她呜咽着,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我:“好疼,不哭的时候也疼,哭起来更疼。”

我想象着她哪怕是眨一下眼也会承受着难以磨灭的巨大痛苦,就心里打颤。

在她同意后,我扶她躺下,用纸巾轻轻擦拭掉她的泪水,让她不要动,然后我按下床头铃呼叫护士妹妹。

半分钟后护士妹妹来了。

她看着痛苦的墨缘,让她看着自己手中的一个仪器。

随着仪器白光一闪,墨缘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又用另一个仪器扫描她的身体,仪器上亮起红光。

护士皱了皱眉,朝着衣领上的麦克风说了几句话。

不出一会,好几个护士推着担架车进来,带走了墨缘。

只留下心痛又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回想以前,我切菜一不小心切到手指,那种刀割的疼痛都会持续好几天;墨缘面对这样的,简直就是千刀万剐般的折磨……

这让我好像也跟着痛了起来,我只感觉心里发毛,渗得发慌,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之后一周我都处于一种精神恍惚,注意力无法集中的状态。

我无法不想象墨缘所遭受的痛苦,好像这样就能帮她分担痛苦一样。

但我知道,这毫无意义,但我却又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仿佛陷入了一种自我矛盾。

这是我加入GSRI后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夸张和惊人的不安。

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没想到我也有杞人忧天的时候,亏我平时还以冷静着称,现在看来,我不过是还没有真正见识过事实之冷酷的小毛孩。

雪院第三次来的时候,看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便问我要不要去看看墨缘。

我连忙答应,这都过去一周了,墨缘还没有回来,我对她的担心都被雪院看在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露出肯定一样的表情。

她带着我来到地下不知道多少层的一个特殊病房,门外贴着三把月牙组成的生化标志。

看到这个标志,我就知道这个地方肯定不一般。

我一进入这个光线昏暗的房间,便看见墨缘漂浮在透明浴室中,一丝不挂地被淡绿色的修复液完全浸泡飘浮在中间一动不动。

这玩意我记印象深刻,上上次在里面我差点被这东西给淹死。

我走近玻璃浴室仔细观察着,才发现这液体似乎会发光,在昏暗的环境中有些耀眼。

虽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墨缘的身体,但她现在闭着眼睛的表情显得很安静。

雪院打开了房间的灯,室内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身体周围有一些机械臂正在工作。

我刚想问,雪院就回答了我。

她道:“这东西想必你已经体验过了吧,至于她身体周围的机械臂,是用来辅助治疗的医疗设备。”

我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凑近继续看。

我注意到墨缘的头发被剃光了。

根据她之前的讲述,她的伤口遍布全身,当然也包括头部,为了更好地进行治疗,只有剃光头发了。

我有些惋惜,虽然这也是无奈之举。

但这并不妨碍墨缘的美丽,似乎是因为她闭着眼睛,我可以更直接地观察她的外貌。

伤势和光头掩盖不了她精致的五官。

她的身体给我一种弱不经风的感觉,不过此时她的气色相比换绷带时又好了不少,这令我倍感欣慰。

她就像是顶级生产线上的定制款洋娃娃一样,美丽而脆弱。

她的身上和四肢连着一些管线,呼吸着的胸口缓慢地上下起伏——即使在修复液中,人类也需要呼吸的动作来完成换氧,不过这个动作的过程可以变得很慢。

四周的机械臂围绕着她,机械臂的头部是细长的针管状的东西,它们正与她的皮肤接触,如同缝纫机一样一边缓缓游走一边处理她的伤口。

这个过程缓慢而又让人安心,看着自己担心的人在治疗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恢复,简直就是人生中的一大幸福。

我脸都贴玻璃壁上,仔细看着里面的情况。

她的身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我面前,但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只是看着她身体恢复得怎样。

——她身体上大部分的伤口已经结疤,疤很新,这些泛着淡红色的稚嫩物体覆盖在原本的伤口上方,形成一层新的红色细网,而那些机械臂正在处理还没有结疤的部分。

站远一点看,墨缘的整个身子都在发红,和她周围的淡绿色修复液形成明显的对比。

看着正在治疗中的她,我的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我的骨折都只用了一个小时修复完毕,而墨缘在这里面已经呆了一周了,而且她还是AC,可见核灵造成的伤势有多么恐怖。

雪院走到我身边,她敲了敲玻璃,墨缘似乎睡得很浅,她被叫醒了。

——她身子随着敲击的声音动了一下,然后她缓缓睁开眼。

她看见我们后眼神变得明亮起来,朝着我们非常开心地笑,但在修复液中的她没法做出太大幅度的动作,便只能凑向玻璃边缘,与我们对视。

而那些机械臂也跟着她移动。

她已经适应了这里面的环境,开心之余,她似乎注意到什么,便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她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这才害羞地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私处。

就像一般的10岁女孩,她在这些方面没有任何的特别。

除了特殊的体质,我们也只是普通人。

我不希望她的心性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出现改变,但对于今后的事,我却没法预料。

至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我一阵心悸,仿佛连心都要被她融化了。

但我现在又不知道怎样表达我的心情,我们的手隔着一面玻璃贴在一起。

明明认识没有多久,但现在我们却表现出非常的亲密,她仿佛是我从小照顾到大的妹妹。

我们隔着玻璃,额头和额头轻轻触碰在一起。

在这时我坚定了要保护她的决心。

说起来,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妹妹,我会用心去呵护她。

而现在,这个愿望几乎是实现了。

我思考着该如何表达现在的情绪,想了半天,我只有对着玻璃哈了一口气,在上面写上“加油”两个字。

任何言语的表达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不过我还是希望能真切地保护着她,虽然雪院只是说,我们的关系是搭档而已。

我承认我的确有一些自私的情感参杂在其中,不过这只是我从某方面能从她身上得到心理慰藉的一种小小的自私。

当幻想变成现实,那么很多东西也就由不得我了。

有些想法,注定要一辈子埋在记忆里。

想一想,我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无非是一直期待的一些心理山的满足,或是对于人生遗憾的一种补充。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当这么一个人真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还能不能像曾经在记忆中对那个虚幻的对方所承诺的那样,给予她足够的关怀和情感。

而不是只是为了发泄某些欲望而带着目的去使用的道具或消耗品。

而且这才能决定我有没有资格去接受她或是被她接受。

这不是一时的快感或冲动能带给我的东西。

她出现了,于是从单纯地欲望和幻想,变成了责任和义务。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承担这样的责任和义务。

除了时间和行动,没有更好的方法能表达出我这样深层的感情。

墨缘微笑着点点头,在背面的玻璃上也缓缓画出一颗看不见的爱心。

她灿烂地笑着,仿佛身上和之前遭遇的痛苦已经烟消云散。

看见她这样,我的恍惚状态终于有所好转。

我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

我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过明显或直接,虽然没人发现,但……

我叹了口气,墨缘的父母还在家中瞪着她呢。

她不过是我的搭档而已。

我趴在玻璃上,轻轻说道:“不用担心,好好恢复吧,我……会在外面等你的;加油。”

思考了半天,我还是说出了这种对于我来说很难说得出口的祝福的话。

因为我总是觉得尴尬。

不过,在墨缘面前,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好保留的。

她在全是液体的环境中依然能听见我的声音,只是无法说话,于是她用力地点来头回应我。

那一刻我的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我是无神论者,但我此刻还是希望上天能保佑这个孩子。

因为她根本就没做错过什么。

不知道是雪院跟她做了什么思想工作,还是我们在冥冥中互相吸引着对方。总之,无形中,我们的关系忽然亲近了不少。

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真实的梦。

我们默默注视了很久,直到雪院咳嗽了一声。

我望着雪院,此时我心情好多了,看上去她脸上此时也不再是之前那种无端端的冰冷。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雪院接下来要干什么。

“时间不早了,让她休息吧。”雪院道。

我点点头,望向玻璃浴室,墨缘也正在微笑地看着我。

只是我在玻璃上画出的那个爱心早就消失了,虽然这不代表我就不会履行我的承诺——如果可以的话。

跟墨缘道别后,雪院带着我往外走。

“你想知道她的父母是什么情况么?”走到消毒通道的时候,雪院问我。

我点点头。

这个问题还挺关键的,如果她的父母没事是最好的,不过我还是有些自私的。

我总是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但我又不希望这些念头真的变成现实。

这很矛盾,而且我通常是使用这些念头来释放压力。

如果真的变成现实,那我还是会感到很伤心。

而且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墨缘的父母已经死了。

不然他们不可能这么多天都不来看她。

那天雪院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才让她不再提起自己父母的事情,甚至主动跟我说起了话。

——她的父母可能真的死了,这样,我就能把墨缘留在身边了。

我内心的恶魔跟我这样说着。

我的自私在这一刻被放大,这让我反而不想让雪院告诉我真实的情况了。

相当自私的想法,因为我根本不会顾忌他们的感受,同样地,我也不会把这想法告诉任何人。

但另一方面,我内心的善意又希望墨缘的父母没事,至少这可以让她顺利度过一个正常的童年。

这可能是我平日的经历累计才让我时常从两个方面去看待问题。

环境改变性格和习惯,这话一点不错。

但我也得承认,就是这些想法让我在无形中发泄了压力,我才不会在现实中真的干出那些蠢事。

我幻想过无数次要用多少种方法杀死我的仇人,在过得不顺的时候幻想着要以多么恐怖的力量来惩罚那些对我不公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

这种方法行之有效,我顺利地活到了现在,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如果我这时候选择摇头,估计雪院还是会告诉我吧。

毕竟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她的任务,或者是我的任务。

电梯里,雪院却没有直接告诉我墨缘父母的情况,她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像是在欣赏什么东西。

艺术品?还是什么动物?

她的眼神异味深长,我因为刚才的内心戏,现在表情有些委屈。

我瘪着嘴,眉毛轻挑地打量着她。

她的嘴微微张了一下又很快闭上,不知道是想说什么,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虽然她穿着白大褂,不过纽扣并没有扣上,内里是她的黑色OL装,修长干净而利落。

饱满的胸脯,以及反射着电梯光线的珠光丝袜,细跟的红底圆头高跟鞋。

而且还戴着方框眼镜,五官也很漂亮,配合上令人感到舒服的妆容和自然得体的中长发型……

就像是梦里走出来的一样。

我咽了咽口水,那种永远不会说出口的幻想又开始了——

这穿得也太性感了,而且很符合我的口味。

标准的制服诱惑。

如果能和她做些修修的事,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我就是这样想的,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

接着我叹了口气——可惜呐,想象是美好的,结果现实中的我还是个处男。

面前的雪院不过是因为工作才和我站在一起的,她应该有家庭才对。

而且她这样的穿着打扮也只是工作需要而已,就凭她现在的职位也足以说明这一点。

现实真的如此。

不过想象是美好的,至少我还有这样的权利,就当是一种心理安慰吧。

因为这种想象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任何麻烦,它只属于我一个人。

而且想象的时间通常不会太长,就像做梦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了。

相比起抱怨,这种方式对于我来说是更加合适的。

不会有人知道。

雪院轻咳一声,侧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看见她的耳根有一点微微发红,不知道为什么。

“到了办公室,我再告诉你。”她幽幽地说道。

之后我一路沉默着跟雪院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这里还是那副样子,每一处摆设的位置都和我上一次看到的完全一样。

不过这一次我学聪明了,就自顾自地打开了灯。

这个女人为什么不开灯嘛,节约用电吗?

我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好像即将要下雨了。

节约用电也不是在这种时候吧。

我坐在会客沙发上,记得签署保密协议时,我也是坐在这里。

“跟你说说墨缘的情况。”雪院坐了下来,语气中少了一些锐利。

我疑惑地看着她,不是要说她的父母么。

我不作声,自顾自地接了杯水喝了起来,等待着她说话。

但我看她也是面色阴沉,不会是又要让我参加什么莫名其妙的实验吧——虽然这和她刚才说的话并没有关系。。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平板,揉着太阳穴朝我走了过来。

“她父母的情况也在这里面,你自己看吧。”雪院的声音有些失落,我感觉一定墨缘身上是发生了严重的事。

我接过平板,是我没有见过的型号,上面也没有商标之类的东西,不过这平板的屏占比非常高,整个正面几乎只有屏幕。

系统也是我没见过的,我还不知道该按哪里,雪院就伸过手来滑动了几下,点开了一个视频文件。

接着上面弹出一段警告,提示这是保密文件,需要安保权限,强行突破或是以非法方式观看会受到监控并处理之类的东西。

我看了雪院一眼。

“把你的手掌放在上面,按住几秒钟。”她轻轻道。

我照做了,然后平板开始检测我的指纹和生物数据,过程很快,我根本看不清。

屏幕提示生物特征通过,并让我正脸对着平板。

我照做了,屏幕提示多重生物信息识别通过,脑电波、瞳孔识别、DNA信息已匹配通过。

我看着上面的文字头皮发麻……平板很薄,却能检测到我所有的个人关键特征,这真是2018年的科技?

接着视频文件被解锁了,出现一个三角形的播放按钮。

雪院又递给我一副无线耳机,道:“戴上,慢慢看,嗯……你可能有些地方不懂,我还是帮你讲解一下吧”她说完,就坐到了我的边上,但还是理我一个身位的距离。

她靠在沙发上盯着窗外出神,好像她根本就没说过刚才的话一样。我张望了一下,她也不理我,我只有照做了。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个?虽然心里这样想,不过我还是按下播放按钮。

视频开头的画面来自头一个士兵的头盔摄影机,看上去像是游戏里的第一人称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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