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建强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家人到底是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没人觉得你不好，只是这些年生分了。别伤感了，大家好不容易聚一回，别搞得哭哭啼啼的。”
夜深沉，曲终人散。
云凤开着他的路虎，把沈曼送回家，自己回村里去了。
郑建强一家三口也回家去了。
吴大同和胡凤娇也走了。
白真每周末回来，总觉得自己是主角，毕竟自己是唯一称得上“远道而来”的人，所以吃顿饭叽叽喳喳不停，和吴小异闹腾半天，今天却被抢了风头，显得有点失落。
等众人走完后，她不甘寂寞地建议道：“咱们打扑克去，打他个通宵达旦！”
说完拉着白文上三楼去了。
白斌和吴小异晚上是怎么睡觉的，外人不得而知，只是在周末，白真和白双回来，白斌和弟弟睡在办公室，吴小异和妹妹睡在卧室。
“真真，赶快睡吧！”白斌喊道，“你忘了赵老师的话了？”
“赵老师说，今天可以轻松一下，明天开始学习。”白真头也不回地说。
……
郑建强一家三口回到家，见那里已经搭起了工棚，只是没人住，夜色下，可见几台挖掘机黑乎乎的影子。
两家的院墙已经被扒掉了，到处散落着残砖断瓦，通行极为不便。
“几天没回来，大变样儿了啊！”郑建强发着感慨，抱着女儿，拉着白文，踩着废墟，小心翼翼地往正屋走。
砖瓦在他们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偶尔有支棱起的砖被一脚踩空，发出哗啦一声响，白文几次差点摔倒，但每次都及时地被郑建强揽住腰身，稳稳当当地站住了。
回了屋，虽然关门闭户，但是拆迁的灰尘还是透过门窗的缝隙钻了进来，地板上积着厚厚一层灰。
郑建强拿起笤帚开始打扫。
白文说：“打扫它干嘛？最后一晚了，将就一下得了。”
郑建强说：“还是打扫打扫吧，最后一晚，也是咱们自己住。房子租好了吗？”
“租好了，明天搬。”
“好，那就行，明天我看能不能再请一天假，咱们一起搬。”
“不用，我自个儿就行，人都雇好了。”
郑小异困极了，一进门就爬到床上睡着了。
白文接爱了丈夫的建议，最后一晚，也要干干净净地住，她从卫生间接了一盆水，拿着抹布，开始擦家具。
简单地打扫了一遍，两人都累了，就回东屋炕上睡下了。
郑建强正要关灯，白文喊道：“别关，你一直不是喜欢开着灯吗？”
“可是，你，你一直不是喜欢关着灯吗？”
“我不是要改变吗？”
郑建强便没关灯，夫妻两人拥抱在了一起。
白文很主动，一改往日“以静制动”的作风，把浑身解数都使了出来，她一边动作，一边说：“炕真的很好，一点响声也没有。”
郑建强忽然看到，在自己身上耸动着腰肢的白文泪流满面，流过下巴，脖颈，流到裸着的胸前，那里泛着一层白灿灿的水光。
“白文你怎么了？”他不安地问。
“你别管，乖乖地躺着就行。”白文说着，呜咽了起来，“让我好好伺候你一次。”
但郑建强已无兴趣，双手托住炕板直起上身，抱住白文。
“别做了，说说吧，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完了再说。”白文的呜咽声越发悲伤。
“你这样我还有什么兴趣？知道你肯定遇上大事了，对我说吧，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白文抱着郑建强哭了一阵：“好吧，我说。”
秋凉了，没开始烧暖气的房间有了冷意，两人各自穿了件单衣，并排躺在炕上。
“建强，我，我，我们，”白文吞吞吐吐半天，终于说了出来，“我们离婚吧。”
郑建强吃惊地坐起来：“白文你说什么？”
“我们离婚吧。”白文平复了一下心情，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语气冷静，咬字清晰。
郑建强这回听得真真切切，但还是不敢相信。
“为什么啊？”
“我们不合适。”白文也坐起来，面对着郑建强，“你其实也早已感觉到了，我们的婚姻一直在委屈求全，你也是，我也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是不平等的。我带着女儿，委屈求全地嫁给我……”
“你嫁给我，很委屈吗？”郑建强喃喃地说。
“是，我不骗你。”白文残忍地说，“这当然不是说你不好，相反你很好，无可挑剔，但是，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我以为我会慢慢地爱上你，事实证明我不行。事实上，你也感觉得到，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你怕失去我，同样是委屈求全地接受着我的各种虐待。”
“我从来没觉得你虐待过我，真的。”郑建强认真地说。
“我知道你不觉得，”白文的眼泪越发汹涌了，“那是因为你爱我，所以事事迁就我，我的一点点好，你都会无限放大；我再大的坏，再大的恶，你都会自己消化。
“这还不叫虐待，什么才叫虐待？饭不给你做，衣服不给你买，对你从来没有一副好头脸，床上那点事也在应付你，你娶个老婆回来，难道只是为了看吗？
“建强，醒醒吧，我醒了，可是迟了，你别再执迷不悟了，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你随便再娶个谁，都会比和我在一起幸福的。
“这些年，你做牛做马，却活得半人半鬼，有老婆像没老婆一样；我作威作福，同样活得半人半鬼，有家像没家一样，我们何必呢？”
“你真的这么认为？”郑建强喃喃地问。
“是的。”
“那么，这两天，就是一场梦吗？”
“算是一场梦吧。”白文擦了擦眼泪，轻轻地抚摸着郑建强那张粗糙的脸，“我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对你好一点，以弥补这些年你对我的好，尽管弥补不了万分之一。
“但恩是恩，爱是爱，不要再勉强了，苦撑下去，毫无意义。
“建强，你离开我，会幸福的，真的，我除了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外，一无是处，你被骗了，被我骗了，也被自己骗了，你需要的不只是一副好看的皮囊，还有好多，可是我给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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