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人。
人间烟火更迷人。
万家门户上挂着灯笼，红光辉映，自天空往下看去，连成条条灿烂长龙。
灯笼最早用于辟邪，后来逐渐成为圆满、幸福与光明的象征。
无法界历史上曾有过家家挂灯笼的习俗，近几十年越发少了。
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这会给那些夜晚出没的暴徒做好标记、指明路径。
只有在节日期间，才会不约而同把灯笼挂起，追忆当年的太平景象。
今天不是节日。
昨天也不是节日。
前天也不是节日。
而灯笼已经挂了三天。
从第一天试探性的零零散散，到第三天无顾忌的门窗皆挂。
终于凑出这盛景。
九玄妖女。
一个只闻名号不见真人的神秘高手。
百姓口中的大侠，帮派口中的邪魔。
每一天，她的胃口都在变大，大到所有帮派发疯似的要把她找出来，只为求她别再对帮派喽啰出手。
昨夜，她杀了三百人。
一个大型帮派，也就这么些人。
好在，人越多，关系就越错综复杂，继二十多个各大帮派高手围杀失败后，官府终于派出七大高手，各个都是真气化形两百丈。
这在非荒野的县中，已经是顶级配置，大半高端力量集结，大型武馆馆长也就真气化形两百五十丈这个级别。
这么些高手，只为了对付一个真气化形一百五十丈的女子。
为了确保成功，各大帮派头目传下令来：今夜谁都不准破门抢劫，也不准当街打人，谁要是管不住手闹出点动静，帮里兄弟就去他家爽爽。
这条命令威力不小，所有喽啰都老实得像兔子一样，走路都踮着脚，生怕发出声响。
即便如此，他们也歇不得，必须走街串巷巡逻，一是为抓住九玄妖女，二是避免有些不开眼的，恰好在这个时候冒充帮派人士行凶。
喽啰们从入夜巡到夜半，没人敢抱怨，都知道官府和帮派高手埋伏在暗处，说不好就盯着自己。
可长时间的寂静无聊，加上不停地来回巡逻走动，偏偏还有冷风不时吹袭，多重打击下，精神肉体都饱受摧残。
各个精神萎靡不说，有些人更是直接垂下头颅，闭上双眼，拖着沉重得像灌了铅的双腿，僵尸一样向前挪动。
即使有人从他们头顶飞过，落到屋檐上，这些喽啰也一无所觉。
更不知道，他们找的人，就在他们眼皮子上面。
念风吟看着一队喽啰渐行渐远。
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功法秘术，宝物神兵，这才是她的目的。
而恰好，这些东西，都存在帮派库房中。
先搜寻库房，摸清帮派有多大势力，多少宝物，再攻进帮派驻地，杀人后摸尸。
这一套是学自覆灭飞龙帮，或者说，是学自血瞳风颠。
想起血瞳风颠，念风吟心头一热，那次若非风颠，她就要栽在这次任务中了。
那一夜，风颠的有勇有谋，杀伐果断，甚至是不同于白天大侠风颠的冰冷，都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所有的杀戮，或许都与那个男人有一份说不明的关系。
可惜，风大侠回家睡觉了……
念风吟有些遗憾，她白天邀请风颠晚上一起杀人，被风颠以晚上要睡觉为由拒绝了。
说起来，因为念风吟杀人太多，手段残忍，凶名太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无法界这种疯子并不少见。
这就导致无论是官府还是帮派，都猜不到她的真实目的，也就无法做到针对布防，只能用大海捞针的笨法子。
但他们也不是毫无作为。
念风吟小心伏下身体，借助凸起的飞檐遮挡月光，慢慢向远处看去。
今天，县中起了一座三十丈的小木楼。
无法界用木头建房，就是因为结构简单轻便，造价低廉，易于修补不惧打斗毁坏。
但不管怎么说，这木楼足有三十丈，如此仓促造就，地基可以说极其不稳，莫说有什么震动了，就是一阵风吹来，上面也摇摇晃晃。
只能说，这不是给人用来住的木楼，也不会有人想不开住进去。
这是用来监视的哨塔。
监视念风吟踪迹的哨塔。
哨塔上，四名官府高手站立一圈，扫视四个方向。
这些高手的目力都极好，夜晚也能看出数百丈远，念风吟只能小心躲藏。
在她没把宝贝全部搜寻完之前，这些人暂时不能杀。
收回视线，念风吟往下方庭院一看，无人值守，厢房灯火通明，有刻意压低的欢笑声，应该都在其中玩乐。
念风吟解下腰间银鞭，一道金银双色的真气附在上面，锋锐隐隐显露，竟然不比风颠的金鹰真气差多少。
向前一甩，鞭梢无声无息破开空气，如蛇般咬住庭院一棵大树，素手一抖，足有两丈长的鞭子收缩，念风吟如一只风筝被拉过去。
身形掩在枝叶中，耳朵翘起，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开始盘算。
“东厢房四人，一个高手。西厢房五人，两个高手。正房三人，都是高手。”
这里的高手，说的是真气化形八十丈往上。
别看风颠七人进入无法界时就是这个起点，实际上，大多数的武馆弟子，直到毕业都达不到这个境界。
念风吟此时也察觉有些不对，这些高手不去保护帮主，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有几位，听声音曾经在她手里逃得性命，分明是属于不同帮派。
而她看上的这个库房，应该只属于暗枭帮才对。
犹豫了一下，鉴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念风吟踏枝掠出，直扑正房。
先杀高手！
嘭！
木门被撞碎，三个大汉吃惊站起。
都是老江湖，马上反应过来，手持大刀悍勇扑来，刀锋处爆发一尺刀芒。
念风吟冷着脸，右手快速颤动，将鞭子从上而下甩落，打出漫天鞭影重重，虽无任何声响，压迫力十足。
三人还没接近，就感觉到一股股劲力扑来，来不及做出反应，手中大刀已解体，化作数十碎片砸入体内。
为首一个还来不及痛喊，就看到念风吟已将鞭子收回，然后以更迅猛的姿势甩出。
眼前一花，从肩头到侧腰一阵剧痛袭来，然后就永远陷入黑暗。
如长刀把人切成两半的鞭子去势不停，如一条僵直的死蛇砸在地上，然后又在念风吟掀手瞬间活了过来，鞭梢在空中刺出一道残影，将另一个人头颅抽爆。
电光火石间解决两人的念风吟后退一步，落在后面的右脚蓄力同时，手腕一抖，不沾一点血和秽物的鞭子向前飞舞，缠住最后一人脖颈。
轰！
念风吟爆发真气，右臂发力，袖子下肌肉轮廓一瞬清晰，拽着鞭子，拖着最后一人撞破墙壁，砸向东厢房出来的喽啰。
三个听到声音出来的喽啰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黑暗中一个人形黑影飞出，下一刻身上就遭受重击，滚成一团。
剩下那个高手倒是机灵，本就躲在后面，看到这一幕更是后退几步，转身直接撞开窗户逃跑了。
这些人今天怎么如此胆小……
念头一闪而过，念风吟也顾不上他，鞭子又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横劈向西厢房五个人。
这五个已预先把真气化形用了出来，除了两个是八十丈，其余三个都是六七十丈的样子。
不过不管多少丈，都不敢去硬接念风吟这一鞭，齐刷刷后退几步，这才各用兵器抵挡。
有了真气化形，攻击和防御都有真气加持，不管是高手还是喽啰，一举一动都有了底气。
这底气倒也不是白来的，念风吟一鞭打出，只抽碎三个喽啰兵器，让他们吐了口血。
而两个高手兵器更是只略有破碎，旋即身体一震就卸去余力。
念风吟心知这次入侵偷袭已到此结束，哨塔上的人已看到这里情况，数十道高手气息正在飞速接近，每个都放出真气化形。
显然是吸取到了教训。
想到这里，念风吟眼神愈发幽深，头顶一百五十丈雄鹰虚影飞出。
风颠猜的不错，主世界的人来这个世界，称得上以大欺小。
这其中除了屠鸿比较倒霉，其余人都有了真气化形一百五十丈的境界，这是单凭见识对功法做出的优化。
接下来的速度会慢一些，但一年时间也足够修到三四百丈了。
若加上种种秘术，那就是个个都是武神了。
这方面反而是风颠比较吃亏，他对战过的敌人虽多，但当时拥有教主记忆的他，往往三招两式就逼得对方扔底牌，还真没见过多少玄奇功法。
念风吟头顶着一百五十丈雄鹰虚影，手上金银两色真气愈发雄浑，长鞭瞬息间化作长棍。
她手持一头，猛然跳起，右臂肌肉暴起，抡出半圆，银色长棍劈下，势大力沉，有开山裂石之势，罡风摩擦空气发出声声震爆。
这一棍太过凶猛，还未落下就有巨力临身，五人齐齐色变，两个高手果断而默契，各抓一个喽啰往中间一推。
三名喽啰身不由己撞在一起，随即被长棍打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念风吟见状，手腕一甩，用极高明的技巧又加了一重力量。
长棍落在地上，又将青砖打成齑粉，将地面砸出大坑。
冲击力从地下往前推去，将地面开出一道裂缝，一直打在门槛上。
碎木块如闪电般向前飞去。
那两个狼狈逃进屋的高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背后数个血洞。
念风吟毫不停滞，她已感受到那些气息愈发近了，当下掠进屋内，在地上两个高手脑袋上各补了一脚。
飞快扫视室内，运气不错，这间屋子正是放置功法的地方，那些搜刮来的功法都放在书架上。
从怀中取出一张黑布，将功法打包，脚步不停出了屋子。
站在庭院中向天空看，已能够看到真气化形虚影的各色光芒。
念风吟头顶雄鹰虚影发出长啸，两胁下生出真气，一跃飞上数十丈。
在天空上散去真气，将真气化形收回，漆黑夜色下顿时敛去了身形。
没了真气，念风吟往下坠去，她不慌不忙甩出长鞭，无声无息勾在飞檐上，借力腾跃到木楼上。
看了一眼天空，随后翻身下楼，贴着墙根弯腰离开了。
只留下那些高手腾跃来此，落在四周高处，各个仰着头看着她消失的地方，一脸铁青。
真气化形在此时充当照明的作用，高手们也顾不得真气损耗了，各个往四周飞掠出，借着真气化形，把那些黑暗角落照得纤毫毕现。
一双眼睛瞪大，一寸寸扫视搜寻。
没办法，这九玄妖女实在邪门，出手不留一点气息，他们只见过一种能把自身气息收敛得丝毫不露的人，就是死人。
念风吟避开一名高手搜寻，拐到一条小巷中。
即使是逃跑，她也没有慌张，而是保持一种不快也不慢的速度，走路不留一点声响。
这条小巷中，藏着她一条逃生地道。
是的，地道。
谁也想不到，九玄妖女这等猖狂凶人，遇到危险会像老鼠一样钻进洞中。
这不能怪上面那些高手。
这些老江湖经验再丰富，也想不到主世界是多么复杂的境况，在那里生存，要比这里难得多。
念风吟向巷子深处走去，在一片黑暗极浓重的地面前停下，她计算过，这里无论何时都不会被月光照到。
几息内，她就可以钻入地面，地道表面会自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但就在这时，她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去。
瞳孔瞬间放大。
风大侠？
只见风颠坐在墙上，两条腿垂下，上半身以一个极夸张的弧度前屈，右手手掌托着下巴，手腕顶着膝盖，幽幽看着她。
看上去……就像是头颅近在眼前。
那双眸子中，是化不开的黑色。
远处，一名高手发现风颠，快速接近。
念风吟此时也顾不得思考，连忙甩出鞭子往风颠身上卷去，要带着他离开。
黑瞳风颠打了个哈欠，直起身体，伸手抓住鞭梢，一用力把念风吟带了过来。
任凭念风吟如何抖动手腕手臂，身躯如何在空中翻转，甚至是松开鞭子，都摆脱不了这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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