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淑燕难得地要出门，还带上了丽华。她们在一家清净的茶馆里坐下。丽华心里有些忐忑，不知太太此行出于何意。但她隐隐预料到，这一定和大少爷有关。
淑燕点了一壶普洱茶之后，向丽华问道，“你喜欢吃什么？你点。”
“不了，还是太太点吧。丽华都可以的。”丽华连连摆手道。
可淑燕执意把选择权交给丽华，丽华只好为难地答应下来，向小二点了几道淑燕平日里喜欢吃的菜，还嘱咐少盐少糖。她知道自从老爷过世以后，淑燕的口味就变得异乎寻常的清淡。淑燕默不作声地喝着茶，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任由丽华向小二仔仔细细地说明菜肴。
等小二一走，淑燕便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将目光轻飘飘地投向对面的丽华。随即，眼神下坠，落到了丽华垂在桌面上那双略显粗糙苍老的手。她的手不像出自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手指粗大而显笨拙，指甲被剪得又平又短，虎口处的茧厚到有些变了颜色，还有好些浅浅的疤痕，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那些疤歪歪扭扭的形状。
丽华似乎是感觉到太太在盯着自己的手，手指不由自主地往手心卷起来。就是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淑燕回过神来。她缓缓地开口问道，“怎么不戴我给你的那只镯子？”
“太贵重了，不敢随便带。”丽华今日的神色竟显得格外怯生生。
淑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平常干活的时候摘下就好了。戴个镯子，衬得手好看些。”
“是。”丽华顺从地应道。
“说到这，平日里你干的活确实太多了。你是我房里的丫头，粗活累活本是轮不到你做的。可是不论分内分外的活，你都干了。这一天下来，肯定累坏了。”
“太太这是说哪儿的话。这些活，丽华都干习惯了，怎么会觉得累呢？再说，能留在太太身边服侍太太，这是丽华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好，好。”随着这两个字从淑燕的嘴里蹦出来，淑燕的头也轻轻地点了两下。就在这时，小二把菜都一一地上齐了。清炒山药、蟹黄汤包、皮蛋蒸豆腐，还有一份黑芝麻汤圆。清爽的甜与醇厚的香交织而来，让淑燕也微微绽开了笑容。
“你喜欢吃这些菜？”淑燕打量着餐桌上的菜肴，微笑着问道，“你的口味何时变得与我如此一致了？”
“大概是在太太身边久了，潜移默化了。”看见淑燕的笑容，丽华的语气也稍稍轻松了一点。
“那也好。”淑燕漫不经心地应着，拿起了勺子，伸入碗中那白润圆满的豆腐，舀起了一勺送入口中。随即，她又说道，“你觉得大少奶奶这个人，怎么样？”
丽华显然没想到太太会问出这个问题，有些心慌，“大少奶奶……挺好的。”顿了顿，丽华似乎稳住了不自觉加快的语速，才故作平静地开口道，“长得标致不说，性情也温和。看模样，就像不会和别人起争端的人。”
“这么说，你们还很喜欢她？”淑燕挑起了眉。
“丽华只是一个小丫鬟，对少奶奶这般人物……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呢。”
淑燕抿了一下嘴，没有接话，而是转了一个话题，“过些日子，大小姐要和何家二少爷出去玩，你可有听说？”
丽华摇了一下头，“没有。”
“应该是不久之后。大小姐出了门，那时候，我再联系一下国安以前生意上的朋友，以便寻个借口，让大少爷也离开江城办事去。”
“太太这是……”有所觉察的丽华，欲言又止。
“那个云烟，在这府里，也就大少爷和大小姐能护着了。他们一走，一切都容易多了。”淑燕的口气极为平静，好像在讨论一件平常而无关紧要的小事。
丽华有些犹豫了，不知如何开口。
“你不愿意？”淑燕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迟疑。
“不，不是……只是我感觉，大少奶奶……”丽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太太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早就问过你了，你愿意嫁给大少爷，不是吗？”
丽华点点头，下唇快要被她咬出血来。
“这一句话就足够了。在我闭上眼之前，这个家，只能我说了算。我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淑燕说着，端起杯子来抿了一口茶。
“云烟，不除不行。”她放下杯子，脸上竟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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