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文渊离开了看守所，淑燕便让家里人在暗中注意着文渊的动向。于是，在探听出来文渊住在清吟阁、并在清吟阁附近开了一家店之后，她就嘱咐丽华，有空的时候多去清吟阁附近看一看。
过去的这些天，一切如常。丽华每次回去，在饭桌上也没有提大少爷的事情。等淑燕问起，她就说一句，“文渊一切都好，太太放心。”
今天，本也应该是平淡甚至无趣的一天，但那个云烟姑娘出现了。
不，不是云烟姑娘，那是芸书，方芸书。
在回赵府的路上，丽华的思绪一直乱糟糟的，宛如一团久未打理的毛线，从头脑各处牵扯着她疲惫不堪的神经。甚至回到府里时，她也一副心不在焉、好似丢了魂的神情。下人们跟她打招呼，她都没怎么理，闷头就往自己屋子走。一进屋，连衣服也没换，她就直接躺在了床上，睁眼看着前些天刚粉刷过的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外面敲门，轻声说道，“大少奶奶，太太叫您去吃饭呢。”这时的她，才茫然地回过神来，疲倦地拖长声音应了一声，努力地支起身子站起来，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就出门去了。
淑燕一见到丽华，就觉得丽华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但是她也没有多问，只是指着边上的位子招呼着，“丽华，快坐。”说完，她又对边上的丫头喊道，“灵蓁怎么还没过来？再去催催。”
“回太太，大小姐今天和何家二少爷出去吃饭了。”
“哦！她早上跟我提了一下，我这记性。”淑燕自顾自地摇摇头，又指了指饭桌，“不管了，吃饭吧。”
丽华木然地应了一声，便低下头来。她的手软绵绵地抓着筷子，小口小口地夹着饭往嘴里送，面前的菜几乎都没有动。
淑燕还是忍不住了。她放下筷子，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看动作缓慢一声不吭的丽华，正色道，“丽华，今天究竟怎么了？”
丽华夹饭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她窘迫地抬起眼，吃力地咽下嘴里的饭粒，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太太，丽华在想，要不我们把云烟姑娘，请回来吧。”
听见这话，淑燕撑住额头的手一下子放了下来，长长的指甲敲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她一瞪眼睛，咄咄逼人地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你今天在文渊店里看见什么了？”
丽华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感叹太太的敏锐。她不免心慌地低下头来，但仍然努力保持着平稳的语调，“我今天去文渊店里的时候，云烟姑娘也在。太太，我听见，云烟姑娘还劝大少爷回来呢。可大少爷说什么也不愿意回来，脸色也难看得很，差点都把云烟姑娘弄哭了。丽华觉得，云烟姑娘她……是一个好人，大少爷也是真心喜欢她的。”
“呵，是个好人。”淑燕听完，表情也稍微平静了一些，眼神也不再那样气势汹汹，但是她说话的神色却冷若冰霜，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我就不信她有那么好心？恐怕是想着大少爷回来之后，有钱在外面养她吧。”
“可是……大少爷出事的时候，她是真心实意地着急呀。不然，她也不会拉下面子，再回赵家来。”
淑燕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来，“她那是良心不安。”说完，她伸手夹菜，不再说话了。
丽华能明显地感觉到，太太的语气软下来了一些。或许那是因为，她在心里也不能完全否认自己的话吧。丽华见状，便下了一个更大的决心。她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太太。
“太太，丽华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丽华微微垂着头，嗫嚅着说道。
“你讲。”
丽华悄悄抬起眼来，胆怯地看了一下淑燕。淑燕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挥挥手向边上的人说道，“你们别站着了，也去吃饭吧。”
小丫头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还掩上了门。
“说吧。”因关门而发出的“吱”的声响刚落下，淑燕就马上说道。
丽华的手心里已全是汗。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平缓而沉稳，“太太，关于那个云烟姑娘……她应该是，当年方家的大小姐，方芸书。”
“方芸书？”淑燕诧异地扬起了声调。她蹙起眉头，紧盯着丽华的脸，“她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不是，当初那场火灾发生的时候，她根本就不在场。这些年也没有人知道她在哪。今天我才知道，她应该是在火灾之后回到了江城，进了清吟阁。”丽华故作平静地说完这些话。可是，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剪不断的思绪不停歇地在脑海里纠缠，带着过往的蛛丝马迹将她越缠越紧，使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深重的压迫感。她的心口也酸疼得厉害，好似被那翻涌而来的回忆生生地堵住了。
而淑燕又一次撑住了额头，不说话了。
没人猜得出她正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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