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辞接了林屿森的电话，回实验室里看了一眼，最近来了几个新人，上面领导交给他带，问题很多，还好都挺聪明的，一点就通。
回去看了一眼，没什么大问题，赵辞拿了衣服先出来了。
开了他的车，回到大院已经将近十点，大院口的警卫兵见到他回来，微微吃惊的和他打了声招呼。
赵辞笑笑，手搭在车窗上，随口问了一句，“孙曼祠回来了？”
门子的年轻警卫刚来一年多，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茫然的摇摇头。
赵辞点点头，开着车进了大院，绕着主干道开出去几百米，见前面有人，隔着些距离，其实也看不太清楚，但直觉就觉得是她，站在树下面，低着头来回的走。
赵辞把车停在距离她一百多米的地方，也没下车，开了点车窗，冷风就这样灌了进来。哪哪都静悄悄的，夜风吹起一排排的白杨，树叶沙沙作响。车子悄无声息的停着，安静的几乎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孙曼祠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好大一会，外头的风吹了一晚，反倒越来越清醒，还是没有勇气回去看一眼，之前卓航让她回去去看看，她没回来，甚至没进过那个院子。
院里西北角有棵桂花树好几年没开花了，原以为它早枯死了，没想到她去后的第二年秋天奇迹般的开了花，还吃到了桂花糕。那时候爷爷就说，草木需要人气养，兴许是因为她来了，有了人气，枯树也能开花。
听说爷爷生病了，火急火燎走到大院门口警卫不认识她，没放她进来，路上遇到薛阳，把她带进来却没勇气回家。
伸手从包里抓了支烟出来，含在嘴里，微微低头，用一只手拢住火光低头点着，吸了一口。
赵辞眯着眼睛看了一阵，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模样，小姑娘看人时眉间一抹飒爽英气又有些狡黠，故意拿话呛他，让他好没面子，后来正式认识了，在长辈跟前，她安静听话，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那个样子的孙曼祠，赵辞一点也不喜欢，那样的脸他见惯了，很像平时年节上家里来的领导，下属，低声下气，客客气气的样子，好像是生她的气，开始捉弄她，欺负她。专挑有大人在的时候，她不会还手，更不会说难听的话，逆来顺受的让人倒胃口。
孙曼祠抬头往北边那幢三层的小楼看了一眼，远远有光透了出来，整个孙家其实就只有爷爷对她好，平时最护着她。孙淮生有老婆，她回孙家的前几年生病走了，留下一个儿子，她同母异母的哥哥，两个人不对付，这些年关系也没处起来。
她漫不经心的猛的吸了一口，自己被呛了一下，剧烈的咳了半天，大半夜的像孤魂野鬼一样，憋得泪在眼眶里都打了转，干脆扔了手里的烟。
抬头又看了一眼，她搓了搓冻得发疼的手，慢慢转身往回走。
路边家属楼门前，三层高的小楼楼下，静静蛰伏了着一辆黑色奥迪。贴着深色渡膜，也看不清里面，她也压根没太看。刚走近，一道明晃晃的车灯朝她打了过来，刺眼的白光就正对着她，像是故意的，让她整个人暴露在灯下，仓皇失措又茫然懵懂，她没被吓着，也不吃惊，沉默了几秒，缓慢的抬起头来，伸手挡着点光，看了一眼车里的人。
赵辞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车窗半降，同样沉默的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了半分钟，忽的他痞里痞气的笑了起来，身上一股得意劲儿，像以前捉弄她恶作剧了那样。待看清车里的人以后，孙曼祠慢慢把手拿下来，她没动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没恼怒，也没有厌恶，静的像一摊波澜不惊的死水。俩人一个坐在车里，一个站在车外，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谁也不动。
强烈的灯照在她的眼睛上，加上她昨晚熬夜本来就休息不好，今天眼睛突突跳了一天，激得她有流泪想哭的冲动，她也不肯眨眼，因为眼底已经聚积起一层水雾，她怕一眨眼，泪就流下来了，太丢人。
过了一分钟，好像是一场殊死搏斗终于有人提前缴械投降，他关了大灯，熄了火，打开车门下了车。车灯灭掉那一瞬间，四处安静下来又重归黑暗，只有远处路边的灯光摇曳在飘零的黄叶中，依稀透着点光亮，夜风起，吹乱了头发，连看他也是模糊的。
夜风呼啸着吹过，北京的冬天依旧这么盛气凌人。
赵辞倚靠着车门，低头从烟盒里拿了支烟，放在唇上含着。
孙曼祠伸手拉开拂在脸上的头发，站了一晚，抽了大半盒的烟，此刻声音早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赵辞。”
赵辞低低应了一声，“嗯。”
这么多年，她都这么叫他，无论生气还是冷漠着，直呼其名，干干脆脆的。
“我们为什么会认识？”她背过身体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转回头倔强的看着他。
赵辞咧嘴笑了一下，不为所动，用手拢着火儿把烟点着了：“因为你姓孙。”
孙曼祠点点头，是啊，她姓孙。这三年一个人在外漂泊，她常常在想，十三岁那年，跟在爷爷身边的人在病房里劝姥爷的话，这孩子姓孙，有孙家在，就能庇护她一辈子，后来才想明白，她倒情愿自己和这个孙家是没什么关系的。
“你的新女朋友真丑，”孙曼祠点点头，忽的笑了起来，最近常跟着他的姑娘她见过一面。
赵辞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孙曼祠不依不饶，朝他走过去，站到他跟前。她说，“赵辞，其实这三年，我过的依旧一点也不好。”
他依旧波澜不惊，好像听着旁人的事，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嘴里哈出的淡淡雾气在空气中凝结挥发，孙曼祠看着他的眼睛，冷漠，厌恶，带着一丝笑。他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她也一直都知道的，他讨厌她，他讨厌她懒得发作的时候就是这个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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