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了……
赵珩俯瞰着脚下黑压压的人群。
他的目光扫过无数脊背,与人群前列的李若谷、瑜亲王短暂交汇。
两个老家伙的眼神里,有如释重负,有欣慰,更有催促。
棋盘已经摆好,棋子也已各就各位。
现在,只等他这位执棋者,落下决定乾坤的那一子。
这一次,再无人犹豫,无人阻碍,无人指摘。
满殿臣子,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尽数匍匐在地,那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
“请殿下即摄政王位!”
“请殿下即摄政王位!”
一声声,一句句,像是重锤,砸在赵珩的心口。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耳畔的呼喊声渐渐远去,眼前却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那是初见林川那日,他犀利的目光。
“若天下纷乱,殿下又当如何?”
“殿下做好手足相残的准备了吗?”
“殿下做好血流成河的准备了吗?”
“殿下若真要守住这万里河山,守住这亿兆黎民……”
“这皇位,便是刀山火海,也得给它攥进手里!”
赵珩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曾被父皇说成“肖似皇后,过于仁软”的眼眸里,此刻,有火在燃烧。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
他看到了方才还义正词严,此刻却把头埋得比谁都低的御史,那身官袍下的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也看到了长叹一声,默然退下的张老尚书,老人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闭着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可这天命,今日,由他赵珩来定!
他霍然起身。
满殿的呼喊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珩的声音响起。
“父皇以江山社稷相托。”
他的目光落在瑜亲王和李若谷身上。
“众卿以身家性命相寄。”
他的目光扫过殿下百官。
“为大乾,为黎民,这副担子……”
他顿了顿,字字千钧。
“孤——”
“接了!”
殿内死寂了一瞬。
随即,比方才猛烈十倍的声浪,轰然爆发!
李若谷和瑜亲王对视一眼,两个老狐狸此刻激动得老脸通红,他们带头,重重叩首。
“臣等……参见摄政王!”
“臣等参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经久不息。
赵珩抬起手,虚虚一压。
方才还声浪滔天的殿宇,瞬间安静下来。
大臣们的一双双眼睛,或敬畏,或亢奋,或期待。
他们知道,一个属于赵珩的时代,开始了。
赵珩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群臣,落在了方才那个御史身上。
那御史刚刚才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被这目光一扫,双腿当即一软,差点又跪了回去。
他身旁的同僚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才没让他当众出丑。
完了!
这是要杀鸡儆猴了!
御史一张脸瞬间血色尽失,脑子里嗡嗡作响,已经开始思考自己会被抄家还是灭族。
然而,赵珩的目光也只在那御史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他转过身,走向殿侧墙壁上悬挂的巨幅大乾疆域图。
李若谷和瑜亲王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好戏,就要开场了。
“传孤王令。”
清冷的声音响起。
一名书令史小跑着上前,在案前迅速铺开黄绫,研墨润笔,躬身待命。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大气都不敢喘。
新王的第一把火,要烧向哪里?
眼下江南糜烂,吴越之地叛旗高举,东平王首鼠两端,当务之急,必然是出檄文、调兵马,以雷霆之势平定叛乱。
赵珩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
他的指尖划过富庶的江南,越过了犬牙交错的诸王封地,没有丝毫停留,反而一路向上。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那根手指提到了嗓子眼。
那里是……西北!
西北???
众臣一片茫然。
赵珩的声音响起:
“镇北王赵承业,于国祚倾危、社稷动荡之际,洞悉奸佞,深明大义!遣麾下精锐星夜兼程,南下盛州,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此等勤王护驾之功,堪称社稷之柱石、皇室之屏障!孤,铭感五内,不敢或忘!”
死寂。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镇北王竟暗中派兵勤王?
何时调的兵?
为何满朝文武竟无一人知晓?
大臣们交换着惊骇的眼神,有人攥紧了朝笏。
这封赏,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果不其然,赵珩的目光扫过全场,朗声道:
“孤王决议——尊镇北王赵承业为‘护国上将军’,特许使用九旒冕形制仪仗,以彰其盖世奇功!加食邑三万户,赐黄金万两、彩缎千匹!另,兼领京畿卫戍副统领一职,掌京郊防务调度之权!即日生效,昭告天下,让万民皆知镇北王忠勇!”
轰!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满殿大臣脸色骤变!
九旒冕形制仪仗?
那是近乎天子的规格,亲王都绝无可能触碰的礼制红线!
京畿卫戍副统领?
手握北境重兵的外藩,竟要染指天子脚下的防务!
几个老臣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想要进谏,却被赵珩眼神扫过,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何等精明,瞬间看穿了摄政王的心思。
这哪里是封赏,分明是把镇北王架在火上烤!
“青州卫指挥使林川!”
赵珩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众臣的心绪,
“奉镇北王命,率部勤王护驾,铲除奸佞,镇守盛州、当涂要地,斩杀吴越叛军万余众,战功彪炳,忠勇可嘉!孤此前已封其为青州侯,今念其功勋卓着,特晋封一等靖难侯,兼领当涂卫指挥使,掌盛州协防之责!赐黄金百两、彩缎五十匹,荫一子为禁卫千户!”
嗡——!
原来如此!
原来那位神兵天降、守住当涂、解了盛州之围的林川林将军,竟然是镇北王秘密派来的!
难怪!难怪他突然出现在身边!
难怪他率领两千西陇卫铁骑!
一切都说得通了!
镇北王……
他竟然不是二皇子的人?
他竟然暗中倒向了摄政王?!
巨大的冲击让所有人都有些发晕。
有人下意识地看向瑜亲王和李若谷,想从这两位老臣脸上找到一丝端倪。
瑜亲王垂着眼皮,正在打瞌睡。
李若谷则老神在在,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唯有李若谷自己知道,他此刻心潮翻涌,几乎要拍案叫绝!
妙!太妙了!
殿下这反手一刀,不,是林川那小子想出来的这手反间计,简直狠辣到了骨子里!
林川明明是从西北秘密南下的,镇北王赵承业恐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可殿下这一封赏,等于把天大的功劳硬生生塞到了镇北王怀里,还塞得天下皆知!
镇北王,你接是不接?
此等封赏,让你再上层楼,位尊八王之首,远超其余藩王!
接了,就是默认了你“深明大义”、“勤王护驾”,从此你和摄政王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接?那就是公开抗旨,也坐实了你心怀不轨,意图谋反之名!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
堂堂正正,让你无路可躲!
生生把镇北王和吴越王这对可能的盟友,推到了不死不休的对立面!
李若谷脑中闪过林川的脸庞,心头只剩下惊叹:
林将军啊林将军,年纪轻轻,杀人不用刀!
你这诛心之计,是要把老狐狸们都架在火上烤熟啊!
这小狐狸,手段比狐狸窝里的老狐狸还刁!
就算吴越王救走了宋家,想借此联手镇北王。
面对这一招,也该焦头烂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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