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的脚步在岔路口顿了一下。
山风从右侧林间穿过，带着一丝焦味。他没有抬头看天，只是用左手按了下肩头的布条。血已经渗到第三层布料，湿意顺着衣角往下坠。
沈清璃跟在他身后两步远，右手始终贴着短杖。她的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每走一段路，脚步就会轻晃一下。
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前方山路被人为炸断，碎石堆成斜坡，压住了原本的路径。几根断裂的木桩插在乱石中，像是临时设下的路障。左侧岩壁上有一道新凿的痕迹，深浅不一，明显是有人故意留下标记。
叶凌霄盯着那道刻痕看了三息。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裂口，也不是普通修士能留下的划痕。工具的角度、力道的分布，都太规整。这是诱饵。
他转身走向右边密林边缘，靠在一棵歪脖树后停下。沈清璃立刻会意，贴着地面挪过去，背靠树干蹲下。
两人没说话。
叶凌霄闭眼，把耳朵贴在树皮上。树心空了，里面有微弱的震动，不是脚步声，也不是灵力流动，而是一种缓慢的、规律性的敲击。像心跳。
他睁开眼，看向沈清璃，抬手做了个“三”的手势。
她点头，将短杖轻轻点地，指尖沿着杖身滑动。一道极淡的光从杖底散开，贴着泥土向前蔓延。光流绕过三块石头，在一处塌陷的地面前停住。
那里原本是山体凹陷，现在被人填平了一半。新土的颜色比周围浅，踩上去会下陷一点。
敌人知道他们会来。
而且不止守在这里。
叶凌霄慢慢解开外袍，撕下一块内衬布条，缠在剑柄末端。布条是深灰色的，沾了血也不显眼。
他把剑收回鞘中，然后从腰间取下一只破损的皮囊。里面只剩半截火折子和一张折叠的纸片。他打开纸片，看了一眼上面的路线图，又迅速合上。
接着，他站起身，朝东边走去。
沈清璃没动。
她看着叶凌霄走出十步后，突然停下，把皮囊扔在地上。皮囊滚了几圈，卡在一块石头缝里。他又往前走，走到转弯处时，猛地扯断腰间的剑穗，让它挂在一根枯枝上。
做完这些，他退回密林，从另一侧绕回来，蹲到沈清璃身边。
她低声问：“他们会上当？”
“会。”他说，“人总以为逃命的人会选最直的路。”
她说：“南边有动静。”
他点头。那边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在调整装备。巡逻队正在向东移动。
他们等了半炷香的时间。
直到东侧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机关被触发。紧接着，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句什么，声音很快被压下去。
叶凌霄立刻起身，弯腰前行。沈清璃紧跟其后。
他们不再走明路，而是贴着岩壁边缘前进。二十步后，他在一处裂缝前停下。裂缝只有半人高，里面漆黑一片，但空气中有股潮湿的霉味。
他伸手进去探了探，摸到一块松动的石板。用力一推，石板向内滑开，露出一条狭窄通道。
通道底部铺着铁网，网上积着厚厚一层灰。他蹲下，用手指划了划灰层。下面没有脚印。
这是没人走过的路。
他先进去，猫着腰往前挪。沈清璃紧随其后。两人在通道里爬行了约三十丈，前方出现一道向下的斜坡。
坡底是一间废弃的药室。
门是开着的，门框上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写着“丙字七库”。地上散落着几个破碎的陶罐，墙角堆着几捆干草，已经发黑。
叶凌霄靠在门边听了片刻，确认里面没有活人。
他示意沈清璃留在门口望风，自己走进去，绕到房间最里侧。那里有一面墙，砖块颜色比其他地方深，显然是后来补上的。
他伸手摸了摸砖缝，发现其中一块微微凸起。他没用力按，而是用指甲轻轻刮掉表面的泥灰。
下面露出一个符文印记。
这个符文不是防御阵，也不是警报阵，而是反侦测装置。只要有人用灵力扫描这面墙，就会触发远程感应。
敌人想让他们以为这里安全。
其实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
他退回来，对沈清璃摇头。
两人退出药室，沿着墙根继续往南走。五丈后，他在一处塌陷的排水沟前停下。
沟底有个铁栅栏，已经被腐蚀出一个大洞。洞口边缘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熔断的。
他趴下身子，用手电筒照了照里面。
通道向下延伸，两侧有通风孔。空气流通，说明通向外面。
这才是真正的隐蔽路线。
他回头看了沈清璃一眼。
她明白他的意思，从袖子里取出一小段银丝，系在排水沟旁的一块石头上。银丝很细，几乎看不见，但如果他们再回来，只要轻轻一拉，就能感觉到阻力变化。
这是标记。
他们钻进洞口，沿着通道爬行。越往里走，温度越低。墙壁开始结霜。
爬了约五十丈，前方出现一道铁门。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隙。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亮着微弱的蓝光。
叶凌霄停下，抬起手。
沈清璃贴在他身后，屏住呼吸。
他慢慢凑近门缝，往里看。
一间小厅，四角各有一盏灯，灯芯是某种矿石打磨的。地面铺着石板，中间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图案。阵法中心放着一块黑色晶核，正缓缓旋转。
这不是主控阵，只是一个监控节点。
负责看守的人不在。
但他不敢大意。
他从怀里掏出玉牌，放在掌心。玉牌表面有细微的波纹，像水面上的涟漪。他盯着看了几秒，波纹稳定，没有剧烈波动。
灰袍修士还没收到求援信号。
说明敌人还没有全面封锁通讯。
他收起玉牌，转向沈清璃，做了个“绕后”的手势。
她点头。
两人悄悄绕到铁门侧面，找到一条通风管道。管道口有铁网，已经被锈蚀得不成样子。叶凌霄用剑柄轻轻一敲，铁网掉落。
他先进去，匍匐前进。管道很窄，肩膀勉强挤得过去。爬了十几步，前方出现一个十字路口。
他选了左边。
出口在一间储物室的角落。他推开挡板，跳下来，落地时脚下一滑，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枚断裂的金属扣环。
他捡起来看了看，放进怀里。
沈清璃随后下来，落地无声。
他们穿过储物室，来到走廊尽头。前方就是防线薄弱区——敌方认为没人会从这个方向接近，所以只安排了两名守卫，且每隔一炷香才换一次岗。
现在正是换岗前的间隙。
叶凌霄靠在墙边，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守卫正在交接，说话声越来越近。
他从腰间解下最后一颗石子，轻轻抛向走廊另一头。
石子落地的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通道里足够引起注意。
两名守卫果然转头看去。
就在他们分神的瞬间，叶凌霄和沈清璃同时出手。
他冲在前面，剑未出鞘，只用剑鞘横扫，击中一人后颈。那人闷哼一声，倒地。
沈清璃扑向另一人，短杖点地，整个人腾空跃起，膝盖撞上对方下巴。那人仰面摔倒，头磕在地上，昏了过去。
整个过程不到两息。
他们把两人拖进储物室，摘掉他们的腰牌和武器带。
叶凌霄拿起一把短刀，割下自己染血的衣角，换上干净的布条包扎左臂。伤口还在渗血，但速度慢了下来。
沈清璃坐在墙边，把短杖横放在膝上。她闭眼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渐渐平稳。
他们成功穿过了第一层防御。
可谁也不知道，敌人是不是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计划。
叶凌霄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是一片荒废的庭院，杂草长得比人还高。远处有灯光闪烁，那是敌方主力所在的方向。
他回头看了一眼沈清璃。
她睁眼看他，眼神清醒。
他低声说：“下一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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