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夜,来了。
不是慢慢来的——是“砸”来的。
晚上七点,天还泛着灰蓝,月亮就“嘭”一声从东面山尖跳出来,大得吓人,圆得发腻,颜色不是银白,是血铜色,像生了锈的铜盘挂在天上。月光洒下来,照在农场上,给所有东西镀了层暗红的锈。
“龙抬头,月凝血。”影子站在仓库门口,盯着那轮月亮,“地龙要破棺了。”
西墙根那棵歪脖子柳树,开始掉叶子。
不是风吹的,是叶子自己“簌簌”往下落,落地就枯,枯了就碎,碎成暗红色的粉末,被月光一照,像在地上铺了层血痂。
树根下的土壤,开始隆起。
不是慢慢拱起,是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疯狂冲撞,土包一鼓一鼓,每次鼓胀都裂开几道缝,缝里喷出暗绿色的气——腥、臭、还带着铁锈味。
“棺材在动。”秦墨盯着监测仪,屏幕上的规则波动曲线已经炸成毛线团,“撞击频率……每秒三次!铜板快撑不住了!”
木少年站在柳树前十米,没动。
他身后,三百六十个“种地兵”已经各就各位——每人守一个萝卜坑,坑是临时挖的,绕柳树围成三圈,里圈一百二十人,中圈一百二十人,外圈一百二十人。每个人手里都攥着根萝卜——七彩的,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还带着泥。
王德发站在里圈,左手萝卜,右手攥着闺女照片——塑封的,他特意带来的,说“给闺女沾沾仙气”。
李守田推了推眼镜,萝卜夹在胳肢窝,手里拿着个小本本,正在飞快计算:“地脉冲击力换算规则当量……嗯,大概相当于三百吨tNt……但规则层面的爆炸,冲击波会以波函数形式扩散……”
沈青禾头发长回来一点——绿色的,像顶了头水草。她没抱怨,专心盯着自己面前的坑,坑里埋了截她奶奶的白发——之前种进去的,现在微微发亮。
“所有人,”木少年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记住三步。”
“一,棺材破时,把萝卜扔进坑里——用扔的,别用手放,地龙的规则冲击会顺着接触传导。”
“二,萝卜入坑后,闭眼,想你们最不想死的原因——老婆孩子爹妈欠的债没还的房贷,什么都行,越想越具体越好。”
“三,感觉到坑里有东西‘拽’你们的时候,别抵抗,让它拽——拽的是你们的‘念’,不是魂。”
他顿了顿:
“拽完,饺子馅儿就成了。”
“现在——”
他抬手,指向柳树:
“等锅开。”
话音刚落。
“轰——!!!”
柳树下的土包,炸了。
不是爆炸,是喷发。
暗红色的土壤像火山岩浆一样冲天而起,喷起十米高,混着暗绿色的气体和铜锈碎片。那口铜棺——三百年的锁龙棺——被硬生生从地底顶了出来,在空中翻了三圈,“哐当”砸在二十米外的空地上。
棺盖,开了。
不是慢慢掀开,是炸开。
铜板碎片像炮弹破片一样四散射开,最近的直接嵌进仓库墙壁,深达半尺。
棺材里,爬出来个东西。
不是龙。
至少,不像龙。
更像放大了五百倍的蚯蚓——通体暗红,皮肤半透明,能看见里面蠕动的、粘稠的、暗绿色的内脏。没有眼睛,头部只有一张圆形的、布满三层利齿的嘴,正一张一合,发出“嗤嗤”的吸气声。
它长,目测超过三十米,腰身比水缸还粗。身体表面布满粘液,粘液滴在地上,“滋啦”腐蚀出一个个冒烟的小坑。
但它最吓人的不是外形。
是规则波动。
像一堵无形的、厚重的、带着腥臭的墙,以它为中心轰然扩散。波动所过之处,空气凝固,月光扭曲,连声音都被“吃”掉了——耿炎想喊句什么,张嘴却发不出声。
地龙仰起头——如果那算头的话——对着血铜色的月亮,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
没有声音,但所有人都感觉脑子“嗡”一下,像被重锤砸了太阳穴。
王德发鼻血“唰”就流下来了。
“扔萝卜!”木少年暴喝。
三百六十个人,同时动作!
不是整齐划一,是乱七八糟——有人太紧张,萝卜扔偏了砸到前面人后脑勺;有人闭眼太用力,萝卜脱手掉自己脚上;还有人手抖,萝卜滚进坑边沟里。
但没关系。
萝卜一离手,接触空气的瞬间,七彩光华自动炸开!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流光从萝卜内部涌出,像三百六十道小彩虹,划过夜空,精准落进各自该进的坑里。
萝卜入坑。
坑底埋着的“替身小人”——之前用龙血面粉做的,三百六十个——同时睁眼。
不是真睁眼,是规则层面的“苏醒”。
小人从冰壳里坐起来,胸口起伏,浑身散发浓郁的“龙三规则波动”和“生机诱惑”。
地龙那张圆形的嘴,突然静止了。
三层利齿停止了开合。
它“嗅”到了。
那是它主人——或者说,前主人——的味道。
混杂着无比诱人的、纯粹的、澎湃的生机。
它三百年来泡在净世规则里,身体早就“饿”疯了。
现在,眼前摆着三百六十个“小补品”,每个都散发着“快来吃我”的信号。
地龙动了。
不是扑。
是流淌。
三十米长的身体像融化的沥青,贴着地面“流”向最近的一个坑——里圈,王德发守的那个。
速度不快,但压迫感极强。所过之处,地面石化,草叶枯死,连月光都被它身体吸收,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真空带”。
王德发看着那东西朝自己“流”过来,腿肚子转筋,但没退。
他闭眼,双手握紧闺女照片,脑子里疯狂想:
闺女出院那天,抱着他脖子说“爸,番茄真甜”。
闺女第一次走路,摇摇晃晃扑进他怀里。
闺女半夜发烧,他抱着跑三里地找诊所。
闺女……闺女……
坑里的替身小人,胸口突然亮起一团温暖的光。
光里浮现出王德发闺女的虚影——不是真人,是他“念”的具现化,笑得跟照片里一样甜。
地龙流到坑边,圆形的嘴张开,对准小人——
吸。
小人连挣扎都没有,直接被吸进嘴里。
地龙身体明显鼓胀了一小圈。
皮肤表面的暗红色,淡了一丝。
它停顿了两秒,似乎在“回味”。
然后,转向下一个坑。
李守田的坑。
李守田闭着眼,脑子里全是公式——微积分、矩阵、拓扑流形。替身小人胸口亮起的光里,浮现出一行行跳动的算式。
地龙吸。
又一个小人消失。
地龙又鼓胀一圈,皮肤颜色更淡了。
第三个坑,沈青禾。
她想着奶奶,小人胸口的光里浮现出老屋门槛晒太阳的画面。
地龙吸。
第四个,第五个……
地龙像台不知疲倦的吸尘器,一个坑接一个坑地“吃”过去。
每吃一个,身体就鼓胀一圈,皮肤颜色就淡一分。
从暗红,变成深红,再变成暗红偏棕……
三百六十个坑,它吃了整整三百个。
身体已经鼓胀得像条灌满水的橡胶管,皮肤颜色变成了暗棕色,还带着点不健康的灰白。
动作明显慢了,流的也没那么顺畅了,像吃撑了的老汉,一步三晃。
但它还在吃。
第三百零一个坑……
第三百零二个……
吃到第三百五十个时,它终于停了。
不是吃饱了。
是吃出问题了。
它那圆形的嘴突然开始打嗝。
不是真打嗝,是规则层面的“逆流”——嘴里喷出一小股暗绿色的、混着七彩光点的气。
喷完,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皮肤表面,突然鼓起一个小包。
不是肿瘤。
是芽。
碧绿色的、水润的、和龙三肚皮上那株一模一样的……
水草芽。
芽尖钻破皮肤,颤巍巍地,在月光下晃了晃。
地龙僵住了。
它似乎不明白,自己身体里为什么会长草。
然后,第二个小包鼓起。
第三个,第四个……
短短三秒,它三十米长的身体表面,鼓起了三百六十个小包。
每个小包都钻出一株水草,每株水草都对应它吃掉的一个替身小人。
水草疯狂生长。
从芽,长成苗,再长成藤。
藤蔓缠绕,互相连接,像一张碧绿色的网,把它从头到尾裹了个严严实实。
地龙开始挣扎。
不是翻滚,是原地扭动,像被渔网缠住的大鱼。但藤蔓越缠越紧,勒进皮肤,勒进肉里,勒得它身体表面浮现出暗绿色的血管纹路。
“就是现在!”木少年嘶吼,“所有人——拽!”
三百六十个人同时闭眼,双手虚握,像在拽一根看不见的绳子。
他们感觉到了——坑里有东西在“回应”,在顺着他们的“念”,反向拉扯他们的意识。
没人抵抗。
王德发感觉自己在拽闺女的胳膊。
李守田感觉自己在拽导师的手。
沈青禾感觉自己在拽奶奶的衣角。
他们拽,藤蔓就收紧。
地龙挣扎得越厉害,藤蔓勒得越深。
终于——
“噗!”
第一株水草的根部,从地龙皮肤里钻了出来。
不是钻破,是带出来一团东西。
暗绿色的、粘稠的、像腐烂内脏的……
净世规则残留物。
这东西一暴露在空气中,立刻开始蒸发,化作暗绿色的烟雾飘散。
然后是第二株,第三株……
三百六十株水草,像三百六十根抽水管,疯狂抽取地龙体内沉淀了三百年的净世规则残留。
地龙的身体开始干瘪。
从鼓胀的橡胶管,变成漏气的长条气球。
皮肤颜色从暗棕褪成灰白,再褪成半透明的、像褪色塑料纸的质感。
挣扎越来越弱。
最后,它瘫在地上,只剩三十米长的一层皮,和里面还在微微蠕动的、缩水了十倍的内脏。
藤蔓松开。
水草缩回,重新变成三百六十个替身小人——但小人变了。
不再是面团质感,而是半透明的、泛着七彩流光的、像琉璃娃娃一样的质地。
每个小人胸口,都多了一枚暗绿色的、指甲盖大小的结晶。
净世规则结晶。
木少年走过去,捡起一个小人,捏碎结晶。
结晶化作粉末,撒进旁边的萝卜坑。
坑里的土壤瞬间变黑——不是腐化,是肥沃到极致的黝黑,表面泛着油光。
“好肥料。”他咧嘴,“三百年的净世规则沉淀,够这片地吃三年。”
他转身,看向地上那摊地龙皮:
“龙三,你的‘坐骑’,还要吗?”
龙三走过来,看着那摊皮,龙鳞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它……早就不是我的坐骑了。”
“净世规则把它泡疯了,现在又抽干了。”
“就剩张皮……”
他顿了顿:
“能给我吗?”
“你要这皮干啥?”耿炎问,“做皮带?三十米长,够绕农场三圈。”
龙三摇头:
“我想……把它种进土里。”
“地龙皮,能改善土壤通透性,还能防虫。”
“就当它……最后赎罪。”
木少年看了他三秒,点头。
“行。”
“你自己埋。”
龙三弯腰,抱起那摊轻飘飘的皮——真的很轻,像抱着层塑料布。
他走到柳树下,那个炸开的棺材坑边,把皮小心翼翼铺进去,覆土。
土埋上的瞬间,地面微微震动。
柳树——之前掉光了叶子的歪脖子柳——突然抽新枝了。
不是一根两根,是几十根嫩绿的枝条,从枯死的树干上钻出来,见风就长,眨眼就垂下翠绿的柳条。
柳条轻轻摆动,散发出淡淡的、清新的草木香。
冲散了地龙留下的腥臭味。
“活了……”沈青禾喃喃,“柳树活了……”
木少年走到柳树下,抬手摸了摸新抽的枝条。
“不是活。”
他说:
“是新生。”
“地龙的‘死’,养活了柳树的‘生’。”
“种地,就是这么回事。”
他转身,看向三百六十个种地兵。
所有人都站着,虽然脸色苍白,有的还在流鼻血,但眼神亮得吓人。
王德发擦掉鼻血,咧嘴笑:“老大,饺子……包成了?”
“包成了。”木少年点头,“地龙馅儿的。”
“好吃吗?”
“还没尝。”木少年说,“但肥料管够。”
他顿了顿:
“现在,所有人——”
“回去睡觉。”
“明天……”
“浇地。”
人群哄笑。
笑着笑着,有人开始哭——不是害怕,是劫后余生的发泄。
王德发抱着闺女照片,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
沈青禾摸着自己绿色的头发,又哭又笑。
李守田扶了扶眼镜,小声说:“规则对冲产生的能量逸散,相当于……算了,不重要。”
众人散去。
木少年还站在柳树下。
苏晴走过来,递给他一根萝卜——七彩的,最大那根。
“你的。”
木少年接过,没吃,插在柳树下的土里。
“留个纪念。”
他说:
“第一茬‘地龙肥萝卜’。”
“等熟了……”
“咱们尝尝,审判庭泡了三百年的味儿。”
苏晴笑了。
远处,血铜色的月亮,正缓缓褪色。
变回正常的银白。
月光洒下来。
照在柳树新抽的枝条上。
照在三百六十个泛着流光的替身小人上。
照在农场这片刚刚经历过生死,却又顽强活过来的土地上。
风铃响了。
叮。
像在说:
晚安。
明天……
还要种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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