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桂香被晨露浸得愈发清甜,窗棂外的雀鸟刚啼出第一声脆响,暖阁里就响起了淅川软乎乎的嚷嚷声。
“母后母后,皇权味的桂花糕蒸好了没?”
小家伙蹬着软底的虎头鞋,一头撞进林阿夏怀里,圆乎乎的脑袋正好抵在她覆着锦缎的小腹上。林阿夏生怕他撞疼了肚里的孩子,连忙伸手揽住他的腰,指尖轻轻挠着他的下巴,眼底漾着化不开的笑意:“你这小馋猫,昨日才吃了三块,今日怎的又惦记上了?”
淅川撅着嘴,小手扒着她的手腕晃了晃:“我要吃皇权味的!父皇说,拿了蒙学竞赛第一,就有最好的皇权滋味!”
话音刚落,就见柴宗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从外间进来,晨光落在他明黄色的衣袍上,烫出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将莲子羹搁在窗边的小几上,伸手把淅川从阿夏怀里抱起来,佯怒道:“你这混小子,竟把父皇的话当幌子,实则就想着吃。”
淅川搂着他的脖颈,咯咯直笑:“父皇骗人!先生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那皇权就是要让百姓都吃上桂花糕,才是好皇权!”
这话一出,柴宗训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向怀里的儿子,眼底的笑意渐渐沉了下去,化作一片动容。他抱着淅川走到软榻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温和却郑重:“淅川说得对。这万里江山,从不是朕一人的私产,而是天下百姓的安身立命之所。你若能记住今日这话,将来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行差踏错。”
林阿夏端起莲子羹,轻轻吹了吹热气,闻言抬头看他,目光里满是欣慰。她舀起一勺莲子羹递到唇边,刚要咽下,却忽然想起昨日太后遣人送来的那串玉坠,指尖微微一顿。
那玉坠是用上好的暖玉雕琢而成,触手温润,上头刻着缠枝莲的纹样,看着是十足的好意。可昨日她接过玉坠时,指尖却莫名泛起一阵麻意,夜里更是隐隐觉得小腹有些坠痛。若不是暗卫统领悄无声息地递来一张纸条,说那玉坠的缝隙里藏着微量的寒凉毒素,她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怎么了?”柴宗训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放下淅川,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可是莲子羹烫着了?还是……肚子不舒服?”
林阿夏摇摇头,将莲子羹递给他,声音压得极低:“无事。只是想起昨日太后送来的玉坠,总觉得有些不妥。”
柴宗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寒芒。他捏着她的手腕,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那玉坠朕已让人拿去查验了。里头掺了断续草的汁液,虽是微量,可日日贴身戴着,足以伤了腹中的孩子。太后这是……铁了心要置我们母子于死地。”
淅川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父皇的脸色变得好凶,母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踮着脚尖,伸手拉住林阿夏的衣角,小声道:“母后,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给你拿蜜饯好不好?”
林阿夏看着他担忧的小脸,心头的阴霾散了大半。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母后没事,淅川乖,去外间找内侍玩一会儿,母后和父皇有话要说。”
淅川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暖阁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柴宗训坐在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掌心轻轻贴着她的小腹,声音里满是后怕:“都怪朕,昨日竟没看出那玉坠的破绽。若不是你机警,若不是暗卫及时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不怪你。”林阿夏靠在他的肩头,鼻尖蹭着他衣襟上的龙涎香,“太后在宫里经营多年,手段向来阴狠。她恨我诞下淅川,如今又怀了二胎,自然容不得我们母子。”
柴宗训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她想动我的妻儿,就得先问过朕手里的剑!盐铁司的账目,朕已经查到了关键处,牵扯出的不仅是她的娘家,还有刘美人背后的势力。桂祭之日,他们定然会动手,朕便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林阿夏抬眸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可桂祭那日人多眼杂,他们若是狗急跳墙,伤及无辜百姓怎么办?”
“朕早已安排好了。”柴宗训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沉稳有力,“暗卫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御林军也换了心腹统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的掌控之中。至于百姓……朕会让他们亲眼看看,这宫里的魑魅魍魉,是如何被连根拔起的。”
说话间,就见暗卫统领玄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门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报:“陛下,刘美人的亲信买通了御膳房的杂役,想在今日的安胎羹里加寒凉之物。那杂役已被属下策反,如今正等着他们自露马脚。”
柴宗训接过密报,扫了一眼,冷笑一声:“来得正好。让那杂役按他们的吩咐做,朕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玄影领命,正要退下,却被柴宗训叫住:“蒙学竞赛的场地布置得如何了?太傅那边,可曾交代清楚?”
“回陛下,一切妥当。太傅说,今日的竞赛题目,特意选了‘民为贵’三字,就是要让满朝文武都听听,小皇子的见识。”
柴宗训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让淅川好好发挥,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朕的儿子,将来会是一个心系百姓的明君。”
玄影躬身退下,暖阁里又恢复了宁静。
林阿夏靠在柴宗训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头的不安渐渐消散。她想起昨日淅川趴在她肚子上说话的模样,想起他说要分桂花糕给小弟弟,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等竞赛结束,我们带淅川去御花园赏桂好不好?他昨日还说,要摘一枝最香的桂花,送给辽地的百姓。”
“好。”柴宗训低头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等这件事了结,朕便带你和淅川,还有肚里的孩子,去江南看看。那里的桂花,比宫里的更香,那里的百姓,也更盼着太平盛世。”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间传来淅川兴奋的叫声:“母后父皇,先生来接我去竞赛啦!我一定拿第一!”
柴宗训和林阿夏相视一笑,起身牵着淅川的手,朝着蒙学的方向走去。
晨光正好,桂香满径,甬道两旁的御林军肃立如松,暗卫的身影隐在廊柱之后,无声守护。
而此刻的偏殿里,刘美人的亲信正焦躁地踱着步子,看着眼前的杂役,低声催促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莲子羹里,可曾加了东西?”
杂役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恐:“回大人,加了。只是……宫里的守卫好像比往日多了许多,奴才怕……”
“怕什么!”亲信猛地一拍桌子,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太后娘娘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桂祭之日,只要林阿夏的胎像不稳,陛下必然心乱。到时候我们趁机发难,盐铁司的账目,辽地的兵权,尽在掌握之中!”
杂役吓得浑身一颤,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亲信看着他这副模样,冷哼一声,转身看向窗外。廊檐下的桂花落了一地,像是铺了一层碎金。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低声自语:“林阿夏,柴宗训,你们等着。这宫里的后位,这天下的皇权,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他却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每一个字,都通过杂役袖口藏着的微型传声哨,一字不差地传到了暗卫统领的耳中。
蒙学的庭院里,早已坐满了太傅、皇子和宗室子弟。淅川穿着一身天蓝色的锦袍,站在一众孩童之中,小小的身子却透着一股沉稳的气度。太傅站在高台上,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朗声道:“今日蒙学竞赛,题目只有一字——‘民’!诸位皇子,皆可畅所欲言!”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宗室子弟站了起来,高声道:“民者,乃君主之附庸也!君主如舟,民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太傅点点头,又看向另一个皇子。那皇子沉吟片刻,道:“民者,当遵君命,守礼法,方能安邦定国!”
众人纷纷附和,唯有淅川站在原地,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思索什么。
柴宗训坐在高台一侧的席位上,目光落在淅川身上,眼底满是期待。林阿夏站在他身侧,手轻轻护着小腹,掌心微微沁出了汗。
太傅看向淅川,温声道:“小皇子,你有何高见?”
淅川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他抬眸看向台下的众人,声音清脆却掷地有声:“民不是附庸,也不是臣民!民是天下的根本!父皇说,皇权不能吃,但能让百姓吃上桂花糕,穿上暖衣裳!辽地的百姓在受苦,宫里的桂花再香,他们也闻不到!若为君主,当以民为先,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这才是真正的皇权!”
这话一出,满院皆静。
太傅怔住了,宗室子弟怔住了,就连满朝文武派来观礼的官员,也都瞪大了眼睛。
柴宗训猛地站起身,抬手拍了拍掌,朗声道:“说得好!朕的儿子,说得好!”
掌声雷动,桂香随风而起,卷着淅川的话音,飘向宫墙的每一个角落。
林阿夏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儿子,眼眶微微泛红。她正想上前说些什么,忽然觉得小腹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她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阿夏!”柴宗训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声音里满是惊慌,“怎么了?你怎么样?”
淅川也察觉到了不对,连忙从高台上跑下来,拉着她的衣角,哭着喊道:“母后!母后你别吓我!”
林阿夏咬着牙,指尖死死攥着柴宗训的衣袖,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肚子……肚子好痛……那莲子羹……”
柴宗训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转头看向暗卫统领,厉声喝道:“玄影!”
玄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陛下!”
“查!立刻去查!那碗莲子羹里到底加了什么!还有刘美人,太后,统统给朕拿下!”柴宗训的声音里满是杀意,震得周围的人都不敢出声。
玄影领命,转身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庭院深处。
林阿夏的脸色越来越白,冷汗浸湿了她的鬓发。她看着柴宗训焦急的眼眸,又看向淅川哭红的小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着他的手道:“护住……护住孩子……”
话音未落,她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阿夏!”
柴宗训抱着她软倒的身子,眼底的红血丝瞬间爬满了眼眶。他抬头看向天空,一声怒吼震彻云霄,惊得满院的桂花簌簌落下。
而偏殿里的亲信,听到蒙学方向传来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看着窗外,低声道:“成了。林阿夏一倒,柴宗训必然方寸大乱。桂祭之日,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他却没看见,一道玄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落在偏殿的屋檐上,眼底的寒芒,足以将人冻成冰。
桂香依旧,杀机四伏。
暖阁里的温情还在昨日,今日的蒙学赛场,已然成了修罗场。
林阿夏腹中的孩子,能否平安降生?
淅川的一番话,能否撼动朝堂?
柴宗训的雷霆之怒,能否荡清宫里的暗流?
桂祭之日的终局,又将走向何方?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喜欢燕云望:后周与辽的未战之盟请大家收藏:(m.qishishuwu.com)燕云望:后周与辽的未战之盟骑士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