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四月中旬了,护城河里的冰还没化尽,宫墙根下积着灰黑的残雪,春风的气息不知道还有多少路途。
可乾清宫里的气氛,比这天气还冷。
康熙靠在西暖阁的榻上,身后垫着厚厚的明黄锦缎靠枕,脸色是掩不住的疲惫。他手里捏着一份密折,指腹反复摩挲着泛黄的纸页,已经看了半个时辰。折子是十三爷胤祥递上来的,正文说的是江宁织造曹寅病故,恳请朝廷追恤其家眷、妥善安置江宁织造空缺的事,笔墨恳切,句句都在情理之中。可没人知道,这折子的夹缝里,还夹着一张寸许宽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瘦金体小字,力透纸背:“昨夜有人潜入儿臣府,于书房置此物而去。”
纸条下面,用一张干净的宣纸小心翼翼包着一枚扳指。玉的,是上好的和田青玉,质地温润,触手生凉,外圈雕着细密的云纹,内圈靠近指根的地方,刻着一个极小的“禛”字,若非细看,绝难发现。
康熙的手抖了一下。那枚扳指从他指间滑落,“啪”一声掉在榻上,滚了一圈,停在他手边。玉质的冰凉透过薄薄的龙纹锦褥,传进骨髓里。
李德全站在一旁,垂着手,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暖阁里静得可怕,只有铜漏里的水滴声,一声一声,敲得人心头发紧。
“去,”康熙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疲惫,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隆科多。现在,立刻。”
李德全打了个激灵,忙躬身应道:“嗻!”转身快步退了出去,连脚步都带着几分慌乱。
隆科多来的时候,额头上满是冷汗。他刚在步军统领衙门和几位参领议事,商量着换防的章程,冷不丁被御前太监闯进来,说皇上急召,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只套了件常服,就一路催着轿夫狂奔入宫,此刻气都没喘匀,鬓角的汗珠子还在往下滚。
“臣……臣隆科多,参见皇上。”他跪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
康熙没让他起来,只抬了抬下巴,示意榻边的小太监:“拿给他看。”
小太监捧着那枚青玉扳指,递到隆科多面前。
隆科多伸手接过,只扫了一眼,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手里的扳指险些没拿稳,掉在金砖地上。他连忙攥紧,声音都跟着发颤:“这、这是四爷的……”
康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锐利如鹰,带着审视的意味:“你怎么知道是四爷的?”
“奴才……奴才去年在四爷府上见过。”隆科多“扑通”一声,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这扳指是皇上早年赏赐给四爷的,玉质是极难得的和田青玉,四爷一直贴身戴着,视若珍宝,等闲不示人。可、可怎么会……”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说不下去了。一双眼睛里满是惊骇,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康熙盯着他,眼睛深得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昨夜,有人把这东西,放在了老十三的书房里。”
轻飘飘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炸在隆科多的头顶。他浑身一颤,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皇上的意思是……”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朕没什么意思。”康熙重新靠回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累极了,“朕只是想知道,是谁,要做什么。”
屋子里再次陷入死寂。铜漏滴答滴答地响,一声一声,敲在人心上,像是催命的鼓点。
隆科多跪在地上,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儿绝不简单。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怡亲王府,还能精准地把四爷的贴身之物放在十三爷书房里,这背后的人,心思歹毒得可怕。
良久,康熙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光秃秃的老槐树上,声音平静得可怕:“隆科多,你说,要是老十三昨夜在书房,会怎么样?”
隆科多浑身一哆嗦,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脸色白得像纸:“臣、臣不知……”
“你知道。”康熙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要是老十三在书房,撞见了那个人,那人会灭口。老十三一死,这扳指就在他书房里,所有人都会怀疑是老四下的手。要是老十三不在书房,这东西放在那儿,就是栽赃。栽赃给谁?给老四?还是给放这东西的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可无论哪种,结果都一样——老十三会死,或者,老四和老十三,会斗个你死我活。”
隆科多的后背全湿了,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连手指都在发抖。他终于明白皇上的意思了,这是有人要挑唆四爷和十三爷自相残杀,这是要在皇子之间,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啊!
“皇上……”他伏下身去,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奴才、奴才这就去查!就是把京城翻过来,也把这人揪出来!”
“不必了。”康熙摆摆手,语气淡漠,带着几分疲惫,“你查不出来的。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进亲王府的人,能拿到老四贴身之物的人,背后定有周密的布置。你查不出来。”
“那……”隆科多抬起头,眼里满是茫然。
“你去办另一件事。”康熙坐直身子,目光变得锐利,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从今天起,九门提督衙门加三班岗。所有亲王府,所有贝勒府,所有皇子的府邸,里外三层,都给朕守严实了。尤其是老四、老八、老十三、老十四的府上,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去。”
“嗻!”隆科多重重叩首,声音铿锵有力。
“还有。”康熙的声音低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亲自去一趟丰台大营,告诉领军的都统,从今儿起,没有朕的手谕,一兵一卒都不准动。就是亲王的手令,也不管用。”
隆科多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皇上,这……”
“去。”
一个字,重得像山。
隆科多不敢再问,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重重磕了个头:“奴才遵旨!”说完,躬身退了出去,脚步匆匆,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
他走后,康熙在榻上坐了很久。暖阁里的炭火渐渐弱了,寒意一点点渗进来,可他却像是毫无察觉。
然后,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案前。案上铺着一张雪白的宣纸,旁边搁着一方朱砂砚。康熙拿起御笔,在砚台里细细蘸了朱砂。朱砂的颜色,红得像血。
他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三个字,笔力遒劲,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查,暗,卫。”
写完了,他放下笔,将纸仔细折好,装进一个牛皮信封,用火漆封了口,又在火漆上盖了自己的私印。
他唤来李德全,将信封递给他,声音低沉:“送到靖安司。给八阿哥。”
李德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躬身接过:“奴才遵旨。”
他捧着信封,心里咯噔一下,手猛地抖了一下,险些将信封掉在地上。他忍不住低声问道:“皇上,这暗卫是……”
康熙转过身,看着窗外的残雪,目光深不见底。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几分沧桑:“是朕的眼睛,朕的耳朵。”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也是朕的刀。可现在,这把刀,可能不听使唤了。”
暖阁里的铜漏还在滴答作响。窗外的风,卷着残雪的气息,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康熙站在窗前,望着那片灰蒙蒙的天,久久不语。
他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而那把失控的刀,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刺向谁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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