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司后堂,铜铃被风拂得轻响,炭盆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火星子偶尔噼啪一声爆开,惊得烛火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青砖地上,像一幅凝固的水墨画。
胤禩坐在紫檀木椅上,指尖捏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封,正是李德全送来的那封。他没有急着拆开,只是看着信封上那枚熟悉的龙纹私印,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案上还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胤祥差心腹小厮连夜翻墙送来的,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说的是昨夜府中失窃、书房惊现四爷扳指之事,字里行间满是惶惑与不安。
直到炭盆里的火星又爆了一声,胤禩才缓缓抬手,将那封密信推到对面的邬思道面前。“先生,你看看这个。”
邬思道伸手接过,指尖触到信封粗糙的牛皮纸,只觉一股沉甸甸的分量。他没有立刻拆封,而是先摩挲着那枚火漆印,眸色沉沉。片刻后,他才用指尖挑开火漆,抽出里面的宣纸。
宣纸上只有三个字,用朱砂写就,笔力遒劲,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查,暗,卫。
邬思道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炭盆里的炭火都渐渐弱了下去,久到烛火的光晕都开始变得模糊。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浑浊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深沉的凝重取代。
“王爷,”邬思道终于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胤禩,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皇上的意思,您明白吗?”
胤禩将那张三寸纸条攥在掌心,指腹反复碾过纸面上的字迹,纸边都被汗湿得发皱。他抬眼看向邬思道,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皇阿玛这是要查……自己人?”
暗卫是康熙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隐于暗处,无孔不入,只听一人号令。当年平定鳌拜,擒拿朱三太子余党,皆是靠着这支力量。他们是帝王的眼睛,是帝王的耳朵,更是帝王的爪牙,寻常人连知晓他们存在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调动他们行事。
“是查那把不该动的刀。”邬思道缓缓开口,将手中的宣纸凑到烛火边。火苗舔舐着纸边,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很快就将那三个字烧成了灰烬,簌簌落在铜托盘里,化作一抹黑灰。“暗卫只听皇上一人调遣,这是铁律。可现在,有人能绕过皇上,调动暗卫潜入怡亲王府,还能精准拿到四爷贴身戴了二十多年的扳指……王爷,您说,这意味着什么?”
胤禩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窖。后堂的炭火明明烧得炽热,他却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连指尖都泛起了凉意。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意味着……皇阿玛身边,有鬼。”
而且这鬼,定然是潜伏在皇上身边多年,深得信任,甚至能接触到核心权力的人。否则,绝无可能调动暗卫。
“不只是有鬼。”邬思道缓缓摇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是有人,已经在为将来铺路了。铺一条……踩着骨肉鲜血的路。”
这话一出,满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炭盆里的火星又爆了一声,却再也惊不散那沉甸甸的死寂。
胤禩沉默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风风雨雨,想起胤禵西北的捷报,想起胤禛在乾清宫的失态,想起年羹尧的两头下注……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早已在暗处悄然布局。
就在这时,窗外的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乌云像是被墨汁染过一般,层层叠叠地压了过来,低得仿佛要触到屋檐。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卷着尘土,刮得窗纸簌簌作响,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低声啜泣。
邬思道望着窗外沉沉的天色,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王爷可知道,唐太宗李世民的故事?”
胤禩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声音干涩:“玄武门之变。”
那是大唐初年最惨烈的一场宫廷喋血。李世民在玄武门埋下伏兵,亲手射杀兄长李建成,又命人斩杀弟弟李元吉,随后带兵闯入皇宫,逼得父亲李渊退位。一场血雨腥风,换来了贞观之治的太平盛世。史书工笔,向来是胜者书写,可那太极宫门外的鲜血,终究是洗不掉的。
“是,玄武门。”邬思道的目光望向窗外,像是穿透了那层层乌云,看到了千年前的那场杀戮。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李世民杀了哥哥弟弟,逼父亲退位,然后开创了贞观之治。史书上说,他是明君,是圣主,是千古一帝。可那玄武门的血,是真的;那兄弟的头颅,是真的;那老父一夜白头的痛,也是真的。”
他顿了顿,缓缓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胤禩,一字一句道:“现在,有人想当李世民。想踩着兄弟的血,踏着宗室的骨,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先生是说四哥?”胤禩脱口而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胤禛那日从乾清宫出来时的模样,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是一尊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他想起胤禛这些年的隐忍与偏执,想起他曾经的骄傲。
邬思道却摇了摇头,语气模棱两可:“不一定。可能是四爷,也可能是别人。这深宫里,藏着野心的人,从来都不止一个。但无论是谁,皇上怕了。”
怕了。
这个字从邬思道口中说出来,胤禩只觉心头猛地一震。
是啊,皇上老了。他这辈子,平三藩,收台湾,征噶尔丹,创下了偌大的基业,可他终究是个父亲。他不怕外患,不怕内乱,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们同室操戈,重蹈玄武门的覆辙。他怕这大清的紫禁城,变成另一个染血的宫门;怕这爱新觉罗的江山,毁在自家人的手里。
胤禩的手心里全是汗,黏腻的汗水浸透了掌心的纸条,将那寥寥数语晕染得模糊不清。他看着邬思道,看着那跳动的烛火,声音带着几分茫然:“那皇阿玛让我查暗卫,是……”
“是考验,也是托付。”邬思道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胤禩,语气郑重,“考验王爷有没有这个能力,能不能在这盘乱棋里,揪出那只搅局的手,稳住这摇摇欲坠的朝局;托付王爷……将来有朝一日,若是真的登临大位,别让这种事发生。”
别让紫禁城,变成玄武门。
别让爱新觉罗的子孙,再流一次手足相残的血。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了“啪”的一声。
是雨点砸在窗纸上的声音。
起初只是零星几滴,重重地砸下来,像是谁在敲打着紧闭的门。紧接着,雨点越来越密,越来越急,连成了线,织成了网,哗哗啦啦地落下来,像是天河决了口一般。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密的水花,很快就在地面汇成了溪流,顺着屋檐潺潺而下,织成了一道水帘。风声裹挟着雨声,灌满了整个靖安司,像是在呜咽,又像是在咆哮。
胤禩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潮湿的风夹杂着浓重的雨腥气扑面而来,吹得他鬓角的发丝微微晃动。他望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地,望着那被雨水模糊的宫墙轮廓,望着那雨幕中隐约可见的紫禁城角楼,忽然觉得,这场雨,怕是要下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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