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雕花窗棂时,陈健正站在城堡顶楼的露台上。
下方庭院里,仆人们抱着绣金线的桌布跑过,几个学徒捧着水晶杯匣子,被石阶绊得踉跄,惹得陈健举着银尺在后面喊:轻些!
那是北境商队刚送来的冰魄璃!
领主大人。科鲁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曾效力于黑铁公爵的降将今日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皮甲——显然是翻出了压箱底的体面行头,听说您要设夜宴?
末将...末将想带两坛家酿的蜜酒来。他粗糙的手指蹭了蹭腰间褪色的酒囊,当年在黑铁城,每逢庆功宴,末将总被喊去添酒,您若不嫌弃...
陈健转身时,正看见老铁匠波比的孙子小汤姆从廊下跑过,怀里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亚麻衬衫——那是给博瑞特队长准备的。
这位跟着陈健从泥地里打出来的卫队队长,此刻正缩在兵器库角落,对着铜镜扯领口:这劳什子领结怎么比锁子甲还勒脖子?
新归附的势力需要体面的台阶,老部下却怕摔了现有的体面。陈健望着庭院里截然不同的景象,忽然想起陈健昨夜的纸条。
右管家的人效率倒快,不过半日,哈蒙代尔的石板路上已传开消息:新领主的夜宴要请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连索尔巨魔的族长乌尔戈克都收到了兽皮请柬。
坦普小姐在宴会厅等您。陈健捧着银盘走近,盘里是叠烫得笔挺的深灰礼服,她说...她说您答应教她跳什么华尔兹老管家的眉毛拧成了结,那名字听着像精灵的歪门邪道,可别踩坏了新铺的大理石。
宴会厅里,女魔法师正对着穿衣镜扯自己的裙摆。
她本就不爱穿裙装,此刻淡紫色的丝绸被她拽得皱巴巴的,发间的月长石发簪歪在耳后:陈健!
这裙子比魔法袍沉三倍!
你确定这种转圈圈的舞能镇住那些贵族?
手放这里。陈健握住她僵硬的手腕,将自己的手掌覆在她后腰,重心在左脚,对,跟着我的节奏。
一、二、三——
坦普的皮靴地踩在他脚背上:这比解咒术难多了!
我宁可去和食人魔摔跤!
因为你总想着用魔力控制舞步。陈健忍着脚疼笑,华尔兹要的是...是两个人的呼吸贴在一起。他放轻力道,带着她慢慢移动,看窗外的风铃草,风怎么吹,我们就怎么转。
不知何时,宴会厅门口聚了一圈人。
乌尔戈克庞大的身躯挤在门框边,獠牙间咬着根草茎;科鲁姆抱着酒囊靠在廊柱上,眼睛发亮;连向来严肃的凯德拉克——那位被陈健从奴隶市场赎出的前宫廷乐师——都抱着鲁特琴凑过来:这节拍...倒像是把精灵的小步舞曲和人类的圆舞曲揉碎了重铸。
是我在商队听来的。陈健说谎时眼皮都不眨。
实际上这舞步是他前世参加舞会时学的,但此刻望着众人眼里的好奇,他忽然觉得,或许真该让哈蒙代尔的夜宴添些从没见过的东西。
让我试试。
清越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艾丝瑞娜站在门口,浅金色的长发用珍珠发带束起,淡蓝的纱裙随着她的走动泛起涟漪——那是陈健翻出的老夫人遗物,此刻穿在天使少女身上,倒像是为她量身定制。
陈健松开坦普的手时,注意到女魔法师立刻退到角落灌了口苹果酒。
而艾丝瑞娜已经自然地将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扣住他的掌心:凯德拉克说这舞需要呼吸同步,对吗?
她的指尖凉得像晨露,却带着某种奇异的温度。
陈健刚数出,就发现自己的脚步被带着走了。
少女的裙裾划出流畅的弧线,发间的珍珠随着旋转微微摇晃,连凯德拉克的鲁特琴都跟不上她的节奏:天...这是天生的舞者!
领主大人的舞步确实新奇。摩莉尔的声音带着龙类特有的低吟。
陈健转头时,正看见龙后倚着门框,深紫色的晚礼服上绣着鳞片花纹,颈间的龙涎香与薰衣草混在一起,正是昨夜他在风里闻到的甜香,不过我也想...学。
宴会厅的落地窗外,夕阳正将天空染成蜜色。
凯德拉克的乐团不知何时已就位,长笛手试了个音,清越的旋律漫过水晶吊灯。
陈健望着艾丝瑞娜眼底跳动的光,忽然想起初见时她站在废墟上,白色的羽翼染着血,却坚持要为平民疗伤。
此刻她的羽翼收敛在裙下,可眼里的光,比那时更亮了几分。
一、二、三。
他带着艾丝瑞娜旋转时,余光瞥见摩莉尔正跟着凯德拉克学基础步,乌尔戈克庞大的脚掌在地上拍出闷响,科鲁姆的酒囊不知何时递到了坦普手里——女魔法师正红着脸和老管家争论转圈圈会不会洒酒。
而艾丝瑞娜的呼吸就在他颈侧,轻得像片羽毛:您总说要带哈蒙代尔去没去过的地方。她的声音裹在旋律里,其实...您自己,就是最没去过的风景。
晚风吹起纱帘,将这句话卷向渐暗的天色。
陈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右管家派去送请柬的骑士回来了。
而在更远处,精灵王国的方向,暮色正漫过群山。
但此刻他无暇顾及那些。
因为艾丝瑞娜的指尖,正悄悄勾住他礼服的袖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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