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穹顶流转着暖光，凯德拉克的长笛与鲁特琴织出的旋律如溪水漫过舞池。
陈健的掌心能感觉到艾丝瑞娜指尖的温度——比他想象中更凉些，像沾了晨露的花瓣。
领主大人。她忽然开口，尾音轻得要被乐声揉碎。
旋转时裙裾扬起，露出一截缀着银线的裙摆，您...看得到我的翅膀吗？
陈健的目光下意识落向她肩后。
天使的羽翼虽收敛在裙下，却仍在布料下投出淡淡的轮廓，像两簇被月光浸过的云。
他想起初见那日，她跪在焦土上为伤者疗愈，染血的白翼垂落如断羽，如今这羽翼却裹着珍珠色的薄纱，随着舞步轻颤，每一片羽毛都泛着若有若无的微光。
看得到。他喉结动了动，比在废墟里时...更漂亮。
艾丝瑞娜的耳尖瞬间红透。
她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弯了些，像只被夸赞的小兽：凯瑟琳殿下送的晚礼服。
她说...说这种银线能衬出羽翼的光。话音未落，她突然攥紧他的袖扣，那...那您觉得我好看吗？
乐声在此刻转了个调，变得缠绵起来。
陈健的脚步顿了半拍——这是他教摩莉尔的基础步里最容易出错的地方，可此刻他的心跳声比踏错的脚步更响。
艾丝瑞娜仰起脸，眼尾的金粉随着动作轻颤，双颊的红晕从耳尖漫到脖颈，连眼瞳都像浸在蜜里，亮得让他移不开视线。
当...当然好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虚，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艾丝瑞娜小姐...一直都很好看。
只是小姐吗？她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垂，您救我那天，叫我艾丝瑞娜。
重建孤儿院时，也叫我艾丝瑞娜。旋转时她的羽翼擦过他手背，带着天使特有的清冽气息，现在在舞池里，您却要加个？
陈健的后颈开始发烫。
他余光瞥见斜对角的酒桌——坦普正端着科鲁姆的酒囊，原本严肃的眉梢挑得老高，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而陈健老管家正对着她比划注意仪态的手势。
女魔法师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差点踩错节拍。
完了，这女人最会抓他的把柄，今晚怕是要被念叨到半夜领主大人也会发慌。
您在看坦普？艾丝瑞娜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忽然抿唇笑了，她今早帮我挑的发簪。
她说...说领主大人总盯着文件，该看看鲜活的风景。
陈健的耳尖彻底烧起来。
他慌忙将视线拉回眼前，却撞进艾丝瑞娜更深的凝视里。
她的晚礼服是低领的，锁骨处坠着枚小十字架，随着舞步轻轻晃动——那是他去年送她的，说天使也需要点人间的小装饰。
此刻这十字架贴着她温热的肌肤，倒像他的心跳撞在了自己送的物件上。
其实...我学了三天舞步。艾丝瑞娜忽然说，凯瑟琳说，哈蒙代尔的新领主该有场像样的舞会。
可我学的时候总踩错步，乌尔戈克笑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的指尖顺着他的手臂滑到袖口，但现在...好像突然就会了。
乐声渐入高潮，长笛吹出清亮的花腔。
陈健带着她转圈时，裙裾在地面扫出银白的弧，而她的羽翼在纱料下舒展，竟有几缕微光透了出来——是天使之力不受控的泄露，还是心跳太急？
他望着那团浮动的光，忽然想起上个月她替他挡下刺客时，羽翼也是这样亮得刺眼。
您又看傻了。艾丝瑞娜忽然停住舞步。
他们站在舞池中央，周围的人不知何时都退到了边缘，连摩莉尔和乌尔戈克都屏住了呼吸。
她的指尖抚上他的脸颊，这次...不许说。
陈健觉得喉咙发紧。
他能闻到她发间的茉莉香，能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金粉，能感觉到她的羽翼正隔着布料轻轻蹭他的手背——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讨要什么。
艾丝瑞娜。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更轻，你...很好看。
她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有那么一刻，陈健以为她会扑进他怀里，可她只是攥紧他的手，将额头抵在他肩窝：我总在想，您在雪夜冲进大耳怪营地时，在暴雨里修堤坝时，在火堆旁给孩子们讲故事时...是不是也这样，让人心跳得要炸开。她的声音带着鼻音，所以今天...我想让您也心跳一次。
晚风掀起纱帘，将她的话裹着茉莉香送进陈健耳中。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突然想起右管家派去精灵王国的骑士该到了，想起明天要核查的商队货物，想起城墙上新架的投石机——可这些都比不上怀里这人的温度清晰。
坦普的轻笑从远处飘来：看来我们的领主大人，今晚要失眠了。
陈健猛地挺直脊背。
他能感觉到艾丝瑞娜的笑意在他肩窝震动，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离谱，能感觉到整个舞池的目光都黏在他们身上。
可当艾丝瑞娜仰起脸时，他却在她眼里看见了比羽翼更亮的光——那是他在战场上见过的，孤注一掷的光。
领主大人。她的手指勾住他的领结，如果...如果我想一直站在您身边，看您带哈蒙代尔去没去过的地方，您会嫌我麻烦吗？
乐声在此刻戛然而止。
陈健望着她泛红的眼尾，望着她颤动的睫毛，望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张开的唇，突然觉得喉咙发涩。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跪着说我还能救，想起她为了给孤儿们换冬衣偷偷去卖魔药，想起她总在他案头放一杯温茶——原来那些他以为的，早就在他心里生了根。
不会。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从来都不会。
艾丝瑞娜的笑容比水晶灯还亮。
她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右管家的骑士回来了。
陈健下意识转头，却在转头前瞥见坦普对陈健挤眉弄眼，老管家正捂着嘴咳嗽，而摩莉尔已经开始起哄吹口哨。
领主大人的耳尖，比我的发簪还红。艾丝瑞娜的声音里带着得逞的甜，原来您也会慌。
陈健觉得自己的脸烧得能煎蛋。
他刚要反驳，骑士的马蹄声已到了城堡外，铠甲碰撞声混着侍从的通报声涌进大厅。
他望着艾丝瑞娜眼里的笑意，忽然想起这几个月来陆续对他示好的姑娘——面包房的贝蒂送过蜂蜜蛋糕，裁缝铺的玛丽安改过三次礼服，连精灵商队的歌姬都弹着鲁特琴唱过他的名字。
可此刻，只有眼前这双沾着金粉的眼睛，让他的心跳乱了所有节拍。
艾丝瑞娜...他刚开口，骑士已冲进大厅，手中的信筒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艾丝瑞娜退后半步，整理了下裙摆，羽翼的微光却仍在纱料下跳动：先去处理公务吧，领主大人。她眨眨眼，但今晚...我等您的答案。
陈健接过信筒时，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望着她转身走向凯瑟琳的方向，银白的裙裾扫过地面，像一道月光。
坦普不知何时凑过来，戳了戳他的胳膊：看来我们的领主大人，要开始学怎么处理桃花了。
陈健望着艾丝瑞娜的背影，又想起她刚才的话。
夜风掀起纱帘，吹得烛火摇晃，他忽然有些恍惚——这到底是走了桃花运，还是要栽在桃花劫里？
陈健捏着信筒的指节微微发白，封蜡上右管家特有的鸢尾花印记还带着体温。
他余光瞥见艾丝瑞娜已站在凯瑟琳身侧，月白色裙摆与公主的蔷薇色缎袍相映成趣，天使的羽翼在纱料下若隐若现，像两簇被揉碎的星光。
领主大人？骑士单膝跪地，铠甲扣环在地板上撞出清脆的响，精灵王庭的回函，右管家说事关冬粮商路。
陈健这才惊觉自己竟攥着信筒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扯断封蜡时，坦普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指尖戳了戳他发烫的耳尖：我猜信里写的是请领主大人速来议事，可别让艾丝瑞娜的茉莉香把精灵的羊皮纸都熏软了。
陈健老管家端着银盘适时出现，盘里盛着冰镇的西梅汁，目光却落在陈健泛红的耳尖上，清了清嗓子：领主大人，公务固然要紧，可...年轻人的心意也该好好收着。老人往坦普方向瞪了一眼，女魔法师立刻捂着嘴退到酒桌旁，却仍举着酒杯朝这边挤眉弄眼。
陈健接过西梅汁时，冰盏的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血管。
他深吸一口气，展开羊皮纸，精灵王庭流畅的花体字跃入眼帘——果然是关于冬季通过灰雾森林商路的许可，但最后一行用朱砂笔圈了句：听闻哈蒙代尔的新领主有位会发光的天使，若得引见，商队愿多赠两车雪松木。
他的指尖在二字上顿住。
抬头时，正撞见艾丝瑞娜的目光。
她不知何时又转过了身，金粉在眼尾晕开细碎的光，见他望来，竟歪了歪头，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兽。
凯瑟琳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的耳尖霎时又红了，却仍大大方方地冲陈健笑，连凯瑟琳都被逗得用折扇掩住唇。
领主大人在看什么？骑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突然压低声音，是那位天使小姐？
我在灰雾森林外见过她，当时她正用翅膀裹着个冻僵的孩子，雪落在羽翼上都化了水，比精灵的月桂女神还美。
陈健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个月前的雪夜，艾丝瑞娜为了救困在大耳怪营地的村民，硬撑着受伤的羽翼在暴风雪里飞了三个时辰，落地时翅膀上结满冰碴，却还笑着说不碍事。
那时他只觉得这姑娘太傻，现在才明白，她的傻气早就在他心里生了根。
去回右管家，就说商路许可我明日亲笔回信。陈健将羊皮纸重新卷好，声音比预想中稳了些，另外...替我谢过精灵王庭的好意。
骑士领命退下时，乐师们重新调试起乐器。
凯德拉克的长笛先吹出个轻快的音符，鲁特琴随后跟上，竟是摩莉尔前几日缠着他教的华尔兹调子。
陈健这才注意到，舞池边缘的宾客们不知何时围成了半圆，摩莉尔举着酒杯冲他比划，乌尔戈克的大拳头在胸口捶了两下——那是兽人表示的手势。
艾丝瑞娜已从凯瑟琳身边离开，裙裾掠过地板的声音像春溪淌过卵石。
她停在陈健三步外，月光从她背后的落地窗漫进来，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羽翼的微光透过薄纱渗出来，在地面投下两片淡云般的影子。
领主大人。她的声音比乐声还轻，刚才的问题...您还没答完。
陈健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忽然想起今早整理领地账册时，陈健指着孤儿院的支出记录说：艾丝瑞娜小姐这个月又垫了二十枚银便士买牛奶。想起昨天暴雨突至时，他在城墙上巡查，一回头就看见她举着油布站在雨里，说您的披风在我这儿。
想起更久之前，她跪在焦土上为伤者疗愈，血珠顺着羽翼滴落，却抬头对他笑：我还能救。
艾丝瑞娜。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的慌乱不知何时散了，哈蒙代尔的路很长，我可能会犯错，会疲惫，会...走偏。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梢，但如果你愿意...就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艾丝瑞娜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她刚要说话，凯德拉克的长笛已扬起华尔兹的主调。
摩莉尔率先吹了声口哨，乌尔戈克的大嗓门跟着吼起来：跳啊！
领主大人！陈健老管家扶着额头直摇头，嘴角却压不住地上扬。
坦普举着酒杯朝他们晃了晃，杯中的酒液映着水晶灯，像撒了把星星。
陈健伸出手，艾丝瑞娜的指尖轻轻搭上来。
这次他没再慌乱，反而觉得掌心的温度比任何时候都稳当。
她的羽翼在纱料下舒展，微光顺着裙裾漫开，像给舞池铺了层流动的银河。
乐声中，不知谁轻声说了句：看啊，领主和天使的影子，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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