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带着咸腥气息的刺骨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在皮肤上。
然后是晃荡。身体随着某种有规律的起伏而剧烈摇晃，耳边是永不停歇的哗啦水声。
谢白晓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遍布乌云的低沉天空，没有太阳，只有从残破黑布中透出的几缕惨白天光。
他正仰面漂浮在墨黑色海水上，随波逐流。
我没死？
巨大的荒谬和茫然让他失神一瞬，随即身上的冷意便立刻将他打回现实。
他试图动弹，四肢传来迟滞的酸痛和无力感，但并不剧烈。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一丝不挂。
赤裸的皮肤在冰冷的海水和寒风中微微泛着粉白，但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口或疤痕。
记忆中血肉增殖，支离破碎好似只是一场幻梦。然而，那身破烂的作战服、所有装备、那个廉价的终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等！他猛的在胸前翻找。
宝石没了？耗尽力量消失了？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他清晰感知到是胸口那颗意外获得的宝石压制住他体内狂暴的药性，甚至威慑住了那恐怖的监管者。
轰！
头顶炸响的雷霆打断了他患得患失的思绪。
他轻巧地翻过身，身体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同时，体内涌动着爆炸性的力量。那些绝处逢生的模糊记忆，此刻突然有了清晰的实感。
他目光如电，双耳微动，模糊感应中，极远处存在着一座庞大混乱的生命聚集地。
方向瞬间确立。他不再犹豫，身体如离弦之箭般破开海浪，以远超船只的速度，朝着聚集地方向踏水而行。
高速奔袭约莫半个小时，一座熟悉而井然有序的海上巨物出现在地平线上。能量护盾在各处明灭，飞行器与载具穿梭如织。
他瞳孔颤栗一瞬，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哨站离任务地点极远……我是怎么精准漂回来的？’
绕过港口不断进出的货船和快艇，按照课上知识，谢白晓顺利找到一处“应急回归入口”。
靠近平台，数道柔和但不可抗拒的淡蓝色扫描光束从平台边缘射出，笼罩了他。
“检测到高速接近个体。
生命特征扫描中……身份特征匹配：谢白晓，注册编码 hS-7747。
检测到高级生物组织重塑迹象、异常能量残留。
记录：关联任务‘血兽团-昇喜之壁探索’，状态曾标记为‘mIA（任务中失踪）’，通讯信号于26小时前异常中断。启动应急回归协议 A-3。”
电子音平静无波，平台侧面一个机械臂灵活地转过来，末端不是一个抓斗，而是一个医疗救援担架。同时，一艘印着哨站医疗标志的自动快艇从附近泊位滑落驶向平台。
谢白晓没有抗拒，任由机械臂将他转移到担架上。
快艇靠拢，担架滑入艇后一个透明的隔离舱。舱门关闭，内部开始喷洒消毒气溶胶。
“正在送往第三码头医疗观察站。您的临时通行权限已更新，限医疗观察区及个人居所d-7747。请配合完成基础检疫与状态评估。”
快艇启动，迅速驶向码头区深处一座标有红色十字标志的白色建筑。
进入建筑，他被引导进入一个弥漫着淡淡消毒剂和活性氧气息的通道。
通道两侧是全透明的观察室和治疗舱，各种精密的医疗仪器无声运作，少数身着淡蓝色制服的医护人员或步伐匆匆，或专注地盯着悬浮光屏上的数据。
经过一个更加全面的非侵入式扫描后，甜美AI语音响起：
“基础检疫通过，未发现标准危险病原体及恶性能量污染。检测到高级生物组织重塑、未知高维能量残留及轻微灵魂震荡后遗症，建议进行人工复核及心理咨询。请前往7号复核室。”
谢白晓走出检疫舱，按照走廊上的全息箭头指引，走向7号复核室。
就在他经过一条连接不同医疗区的宽阔廊桥时，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一群身穿深蓝色银边制服，气质精干的精英医疗人员或研究人员，正簇拥着一个俊逸青年从对面走来。
“张逸城。”谢白晓立刻认出来者是谁。
他下意识停住脚步，视线后望，果真寻到那个曾让他心心念念的倩影——王莉。
“……因此，三号催化剂的稳定性，关键可能在于精神共鸣场的频率微调，而非纯化步骤本身。”被簇拥的青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速平稳，姿态从容，带着一种居于云端般的淡然掌控感。
“绝了！张医生，您这一句话，直接点醒了我！我们组在数据里泡了半个月都没摸到门道！”
“何止是点醒，简直是给我们指了条明路。不愧是‘圣手’，看问题的维度跟我们完全不一样。”
“张医生去年独立完成的‘神经簇再生术’，已经够震撼学界了，没想到对基础催化机理也有如此洞见。我看呐，下届‘生命科学院士’提名，非您莫属了。”
队伍边缘，一个女声急切地插入，试图在这片恭维声中找到缝隙：“张医生！关于您上次讲座提到的神经元应激性假说，我在《前沿生物信号》新刊看到一篇案例，似乎和您的理论预测有惊人吻合……”
是王莉，她紧紧抱着记录板，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脸颊染着紧张的红晕。
张逸城目光随意扫过前方，掠过浑身湿透，仅裹着简陋保温毯，赤足而立的谢白晓。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如同看到脚边无意沾上的污渍，随即视线便移开，重新落在身旁那位资历最深的研究员身上。
“陈主任言重了，都是前人积累，我只是运气好些，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哎呀，张医生您太谦虚了。您那些突破性的研究，足以让学界进步数十年，乃至百年，称为‘医圣’也毫不为过。古往今来，也未曾出过几个您这样的天骄。”
周围人继续恭维，而王莉却敏感地捕捉到了张逸城那瞬间蹙起的眉头和移开的目光。
顺着那视线，她心脏猛地一缩。
谢白晓！
刹那间，羞愤冲昏了她的头脑。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这副模样？！
她几乎是从队伍边缘弹了出来，几步冲到谢白晓面前，声音因极度难堪和愤怒压得极低，尖锐且刺耳：
“谢白晓！你……你简直阴魂不散！”
她牙齿都在打颤，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在他狼狈的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啊？
弄成这副乞丐样，专门挑这个时候出现！
你是不是存心要我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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