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一过，青阳城的风彻底暖了。蛰伏了一冬的地气缓缓升腾，冻裂的土壤渐渐舒展，冒出细密的裂纹，像是大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了一夜，清晨推开窗，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香，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腥气。
林望揣着一把小锄头，脚步轻快地往村西荒坡赶。心里头揣着的，是憋了一冬的盼头——那些埋在土里的槐籽，该醒了。
刚走到荒坡脚下，就听见坡上传来一阵清脆的童声。小黑正蹲在田埂上，小脑袋凑得离地面极近，手里还攥着一片刚捡的槐叶，嘴里叽叽喳喳地念叨着什么。老黑站在一旁，手里提着水桶，见林望来了，笑着朝他招手：“林先生，你来得正好，小黑说瞧见绿芽了，非要拉着我来看看。”
林望加快脚步走上去，顺着小黑指的方向蹲下身。只见被春雨润透的麦糠和干草下，一抹嫩得掐得出水的绿，正怯生生地顶着一层薄土，探出两片胖乎乎的子叶。那子叶像两只并拢的小手，沾着晶莹的水珠，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真的冒芽了！”林望心里一热，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拨开旁边的干草，生怕碰伤了那脆弱的芽尖，“比往年早了三天，这墒情正好，苗儿长得壮实。”
小黑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新芽，眼睛瞪得圆圆的，声音里满是惊喜：“林叔叔你看，它的叶子毛茸茸的，像小绒球！”
老黑放下水桶，蹲在儿子身边，眼里满是笑意：“这就是槐苗的子叶，等再过些日子，就会长出真叶，到时候就能分出哪些苗儿长得好，哪些该间苗了。”
说话间，村里的百姓们也陆陆续续赶来了。王大爷扛着锄头，张婶提着竹篮，阿吉背着养护笔记，连念安都领着几个姑娘，端着刚熬好的米汤来了。大家散开在荒坡上，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物，惊喜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这边也有！一丛丛的，嫩得很！”
“看这芽尖，绿油油的，肯定能长成好苗子！”
“不枉费咱们冬天盖了两层‘被子’，这苗儿多精神！”
林望和老黑领着大家，把盖在种沟上的干草和麦糠轻轻扒开一半。留一半是为了挡午后的日晒，扒开一半则是让新芽能更好地透气见光。阿吉蹲在一旁，手里的笔唰唰地记着：“三月十二，荒坡槐籽出苗，株距均匀，出苗率八成以上，墒情良好，需及时补水防旱。”
张婶和姑娘们则用小勺子，舀着温热的米汤，小心翼翼地淋在新芽周围。米汤里混了些稀释的腐殖肥，既能补水，又能给嫩苗添点养分。“这米汤养苗最好，”张婶一边淋一边说，“往年老槐林的小苗，浇了米汤都长得格外旺，这些新苗肯定也差不了。”
小黑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捧着一个小碗，蹲在自己发现的那丛新芽旁，一勺一勺地慢慢浇着，嘴里还念叨着：“喝吧喝吧，喝饱了快快长，长成高高的大树，和老槐林的树爷爷作伴。”
阳光渐渐升高，春雨过后的天空蓝得透亮，云朵像棉絮似的飘着。荒坡上的槐苗芽，一簇簇、一片片，挨挨挤挤地探出脑袋，把原本光秃秃的荒坡，染成了一片清新的嫩绿色。风一吹过，嫩芽轻轻晃动，像是在和赶来的人们打招呼。
晌午时分，大家坐在荒坡的田埂上歇脚。张婶从竹篮里拿出蒸好的槐花糕，分给众人。咬一口，清甜的槐香混着米香，在嘴里散开，让人心里都跟着甜丝丝的。
王大爷掰了一块槐花糕，望着眼前的嫩苗，感慨道：“想当初这片荒坡，乱石遍地，寸草不生，谁能想到，如今竟能长出这么好的槐苗。”
老黑接过话头，笑着说：“这都是林先生领着大家干的，要是没有你当初坚持改良土壤，咱们哪能有今天的光景。”
林望摇摇头，看着围坐在一起的百姓们，心里满是暖意：“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一起翻地、施肥、盖草，守着这片荒坡过了一冬，才有了这些新芽。守护家园，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阿吉放下手里的笔记，认真地说：“林先生，等这些苗儿再长大些，咱们就可以间苗定株了。到时候把长得弱的苗儿拔掉，留下壮实的，保证每棵苗都有足够的空间生长。我还查了笔记，极北那边的槐苗，长到三寸高时会搭防风障，咱们也可以试试，防止春风把苗儿吹伤。”
林望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好。这些苗儿是青阳城的新希望，咱们得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它们。浇水要浇透，施肥要施匀，防虫要趁早，一步都不能马虎。”
众人纷纷点头，眼里满是坚定。小黑啃着槐花糕，忽然指着荒坡尽头喊起来：“你们看！那边有蝴蝶！”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只粉白色的蝴蝶，正绕着嫩苗翩跹起舞，翅膀上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着光。春风拂过荒坡，带着新芽的清香，吹向远方的老槐林。老槐林里，早已是绿意盎然，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荒坡上的新生。
夕阳西下时，百姓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荒坡。走之前，大家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给那些长得特别嫩弱的芽苗，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干草。小黑临走时，还特意跑到自己发现的那丛新芽旁，轻轻摸了摸子叶，小声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林望走在最后，看着荒坡上星星点点的绿，心里满是安宁。这些破土而出的新芽，是熬过寒冬的希望，是齐心协力的见证，更是青阳城人守护家园的初心。
晚风渐起，吹过荒坡，吹过槐林，吹过青阳城的家家户户。窗棂上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暖黄的光晕里，是百姓们安然的笑脸。
惊蛰春雷动，新芽破土出。青阳城的春天，伴着槐苗的嫩尖，伴着百姓的期盼，就这样热热闹闹地来了。而这片荒坡上的新绿，也必将在岁月的浇灌下，长成一片郁郁葱葱的槐林，守护着这片土地，岁岁年年，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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