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七月初五,亥时三刻,辽阳城西。
留守府前街,何灌站在一处断墙后,看着远处那座漆黑如巨兽的府邸。身后,五千步兵已列阵完毕——但只有前排一千人是真兵,后面四千都是扎的草人,穿着军服,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将军,都准备好了。”副将低声道,“按您吩咐,鼓手一百,号手五十,还有那些铁皮桶……”
“开始。”何灌拔出佩刀。
鼓声首先响起。不是战鼓那种急促的擂动,而是缓慢、沉重、一声接一声,像巨人的心跳。紧接着,号角齐鸣——五十支号角同时吹响,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震得两旁残破的屋檐簌簌落灰。
“杀——!”前排一千士兵齐声呐喊。他们不冲锋,只是站在原地,用刀敲击盾牌,用脚跺地。后面那些草人阵列被绳子牵扯着,做出向前移动的假象。
更绝的是那些铁皮桶——士兵们把点燃的爆竹扔进桶里,爆竹在密闭空间爆炸,发出类似火枪齐射的巨响。一时间,鼓声、号声、呐喊声、爆炸声混成一片,仿佛有数万大军正在猛攻。
留守府墙头,金军守将完颜撒改皱眉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宋军。
“大人,宋狗要总攻了!”一个百夫长紧张道,“听这动静,至少两万人!”
完颜撒改眯起眼:“不对劲……太吵了。传令,弓箭手上墙,但没我命令不许放箭。再派一队斥候,摸近点看看虚实。”
同一时间,五架云车在夜色中缓缓升空。每架吊篮里站着十名精选的龙骧军锐士,全身黑衣,只露眼睛,腰间挂着手铳、破虏雷,背后是特制的钩索与短刀。赵大锤在第一架吊篮中,手扶篮边,俯视着下方越来越小的城池。
“高度三十丈。”操车的格物院工匠低声说,“再高,风太大;再低,会被发现。”
“赵将军,风向变了!”操控云车的工兵紧张道,“西北风转西南风,咱们……可能会飘过留守府。”
赵大锤低头看去。下方,辽阳城的轮廓在月色中隐约可见,留守府那片建筑群正在……左移?
“能调整吗?”他急问。
“只能升降,不能横移。”工兵苦笑,“除非老天爷帮忙。”
赵大锤咬牙。如果飘过目标,这次空降就失败了。而王禀那边一旦失手……
正想着,第一架云车突然剧烈晃动!
“将军!下面……下面有箭射上来!”一个士兵惊呼。
赵大锤探头,只见下方某处屋顶上,十几名金军弓箭手正在仰射!虽然大部分箭矢够不着高度,但有一支擦着皮囊飞过,险些射穿。
“他们发现我们了!”工兵脸色惨白。
更糟的是,箭矢虽然没造成实质伤害,但带来的气流扰动让云车更不稳了。第二架云车被风吹得打转,里面士兵的惊叫声隐约传来。
“降!”赵大锤当机立断,“不管飘到哪,立刻降落!总比在天上当靶子强!”
“可还没到留守府……”
“执行命令!”
五架云车开始缓缓下降。但下降速度很慢——为了载重,皮囊充得鼓鼓的,一时半会儿降不下来。
而下方,更多的金军发现了空中的异常。火把如繁星般亮起,弓箭手从各个屋顶冒出。
“准备迎战!”赵大锤拔出刀,对筐里其他九人说,“落地后,不管在哪,立刻向留守府方向杀!能杀多少是多少!”
同一时间,西城门下水道入口。王禀蹲在齐膝深的臭水里,身后是一百名精挑细选的龙骧军锐士。每个人都只穿轻甲,脸上涂着黑泥,嘴里咬着短刀。水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几盏萤石灯发出幽绿的微光。
“舆图。”王禀伸手。
副将递过油布裹着的舆图——是皇城司绘制的,上面标注着辽阳城地下暗渠的走向。
“从这里进去,直行三百步,左转,再两百步,有个向上的竖井。”王禀指着地图,“竖井通留守府后厨的排水口。出口可能被堵了,所以带了三罐火药。”
他收起地图,环视众人:“记住,进去后不准说话,不准咳嗽,连屁都得憋着。遇到金狗,用刀,别用火器。咱们的任务是宰了完颜宗望,毁了引信,不是杀人越多越好。”
众人点头。王禀第一个钻进黑暗的水道。污水没过腰际,黏稠腥臭,里面漂浮着不知什么东西。头顶是低矮的砖拱,稍不注意就会撞到头。一百人如一群水鬼,在黑暗里无声前行。
走了一百步,最前面的斥候突然举手——停止。
王禀摸过去,只见前方水道分岔口,居然有火光!两个金兵举着火把,正在巡逻。
(用手语):“几个?”
斥候比出两根手指。
王禀点头,对身后两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两个龙骧军士兵如壁虎般贴着墙摸过去,在火把光亮的边缘停下,等待。
金兵越走越近。一个说:“妈的,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上面在打仗,咱们在下水道喂蚊子。”
另一个笑:“知足吧,总比在上面挨炮弹强。再说了,守好这里,大王有重赏……”
话没说完,两把短刀从黑暗中刺出,精准地捅进咽喉。两个金兵瞪大眼睛,连惨叫都发不出,就被拖进污水里。
王禀示意继续前进。但刚过岔口,他就发现不对——水面上,漂着一层油花。
“是火油。”副将低声道,“金狗在水道里也泼了油。”
王禀脸色一变:“快走!他们可能随时点火!”
队伍加速。可就在距离竖井还有五十步时,前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一道铁栅栏从顶上落下,封死了水道!
“中计了!”副将惊呼。
话音刚落,水道两侧的砖墙上,突然打开几个小洞,火把伸了进来!
一个金军军官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宋狗,等你们半天了。这水道里的油,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兄弟们——点火!”
火把扔进油里。
轰!
整条水道瞬间变成火龙!火焰顺着油面急速蔓延,转眼就烧到宋军面前!
“退!快退!”王禀嘶吼。
但后面也被堵死了——另一道铁栅栏不知何时落下。
前后都是火,头顶是砖拱,无处可逃。
“将军!王禀将军那边……水道被点火了!传出来的最后消息是中计,被困。”韩震低声道,“云车遭遇箭袭,被迫提前降落!落点……可能偏离留守府半里,咱们……还佯攻吗?”
“攻。”何灌声音平静,“不是佯攻,而是真攻!不惜一切代价,冲进留守府!现在!立刻!”
“可将军,那是送死……”
“不冲也是死!”何灌眼睛血红,“冲进去,可能还能抢在点火前宰了完颜宗望!快去!”
他转身对传令兵:“传令炮营,对准留守府正门,打三轮开花弹。步兵准备冲锋!”
“得令!”
命令传下。很快,炮声响起。
轰轰轰轰!
开花弹砸在留守府的门楼和围墙上,炸开一团团火光。砖石飞溅,烟尘弥漫。
韩震深吸一口气,拔刀出鞘:“兄弟们——佯攻结束。”
他转身,面对那一千真兵:“现在,是真攻。目标,留守府大门。任务,宰了完颜宗望,毁了引爆机关。可能会死,可能……会死得很惨。有怕的,现在可以退,我不怪你们。”
没人动。
何灌笑了:“好。那咱们就让金狗看看,什么叫大宋男儿。”
他一刀劈断身边一根木桩:“冲锋!”
一千人,冲向留守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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