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个手艺不咋地的泥瓦匠，拿着名为“日子”的破抹布，在苏祈安的生活这面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糊弄着。
墙面看起来是平整了些，但底下那些裂缝——比如“断片”、“人格炸弹”、“前妻执念”——依旧在那儿，而且随着欧阳晓月那边的“治疗”深入，裂缝似乎还在悄无声息地扩大、延长。
苏祈安现在对“去欧阳晓月家”这件事，产生了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混合着疲惫和认命的诡异平静。
就像明知第二天要考高数，头天晚上再怎么焦虑，到了点你还是得硬着头皮走进考场。
而“断片”，成了这场漫长“考试”中最操蛋的部分。
以前是几分钟，后来是十几分钟，最近一次，他开车送欧阳晓月去参加一个晚宴，在等她换衣服的间隙，他靠在客厅沙发上想闭目养神“充电五分钟”——结果一睁眼，墙上的古董挂钟告诉他，他“充”了整整四十五分钟。
手机没有异常通话或信息，身上衣服也没乱，甚至姿势都没怎么变。
但那四十五分钟，像被人生生从他生命里挖走了一块，留下一个边缘整齐、内里空茫的黑洞。
他只知道，在这段丢失的时间里，掌控这具身体的，是原主。
【四十五分钟！够看一集电视剧外加贴片广告了！够我 debug 一个中等难度的模块了！够我从头到尾腹诽一遍欧阳晓月今天的冷脸了！结果呢？啥也没干，就坐这儿当了四十五分钟的人形静物？】
神奇的是，一旦他离开欧阳晓月那栋散发着旧日气息的大平层，回到自己的别墅，或者去潜渊上班，原主的人格就像准时下班的社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绝不拖泥带水，更不会试图“加班”侵占他的时间。这倒让苏祈安稍微松了口气，至少这位“前任房客”还算有点契约精神，说不抢控制权就真不抢，比某些App的开屏广告有节操多了。
【这算不算人格分裂界的模范租客？只在特定地点（欧阳晓月家）特定场景（大概是她情绪波动时）上线，用完即走，不留痕迹，还不交房租。就是这上线时间越来越长，有点费“主机”。】
日子就在这种“日常——断片——日常”的诡异循环中，晃晃悠悠地往前蹭。直到这天下午，苏祈安收到了两条几乎同时抵达的聊天信息，把他从一堆代码和关于“林凡炸弹”的忧思中炸了出来。
一条来自李哲，言简意赅：「安哥，晚上有空？书源说想你了。其实是我想你的饭了，记得十六顿封口费，今晚先兑第一顿。我带酒。」
另一条来自林书源，风格迥异：「李哲提议聚餐。家中。六点半。需要我带什么食材？」
苏祈安看着这两条信息，差点在位置上笑出声。李哲这货，讨饭都讨得这么理直气壮、附赠黑料绑架。书源就可爱多了，明明也是馋了，还非得端出一副“我只是顺便通知你”的架子。
【十六顿……这高利贷利滚利还没完了！行吧行吧，看在他们俩一个出钱一个出力的份上，朕今晚就御驾亲征厨房，喂饱这两只嗷嗷待哺的……嗯，商业巨子？啧，这称呼怎么听着像在骂人。】
他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和这两个家伙插科打诨、吃饭喝酒，大概是现在他混乱人生中，为数不多能让他暂时忘记体内还住着俩“鬼”、前妻还是个“不定时情感炸弹”的美好时光了。
纯粹，简单，充满烟火气和互相伤害的快乐。
他立刻回复：「行，朕准了。食材不用，朕的御膳房（冰箱）库存充足。李哲，酒带好的，差的喂狗。」
然后，他提前溜了——美其名曰“为潜渊的两位肱股之臣准备战略补给”。一头扎进超市，在生鲜区挑挑拣拣，像一只回到主场的快乐仓鼠。最后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别墅，开始在厨房里挥斥方遒。
晚上六点半，门铃准时响起。苏祈安擦着手去开门，门外站着画风迥异的两人。
李哲穿得像刚从某个时尚派对溜出来，骚包的酒红色丝绒衬衫，头发抓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两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红酒，脸上挂着标准的、能迷倒前台小妹的灿烂笑容。
林书源则是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连领带都没松，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甜品盒。表情是一贯的冷静自持，只是仔细看，能发现他眼下有一丝极淡的疲惫。
“哟，安哥！想死我了！”李哲夸张地张开手臂就要来个拥抱。
苏祈安敏捷地侧身躲过，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酒：“酒进来，人就算了。我怕你衬衫上的香水味污染了我的菜。”
“靠，无情！”李哲笑着闪开，自己熟门熟路地找拖鞋换。
林书源则对苏祈安点了点头，把甜品盒递过去：“幼薇让带的，说给你当餐后甜点。” 他顿了顿，补充，“她新研究的配方。”
苏祈安接过，闻到一股淡淡的、高级的奶油和果香，心情更好了：“还是沈老师靠谱。快进来，洗手，马上开饭。”
餐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
苏祈安今晚是下了血本（和功夫）：清蒸东星斑淋着热油和特调豉汁，油光水亮；红烧肉炖得酥烂，浓油赤酱，旁边配着解腻的炒青菜；一道精致的蟹粉豆腐嫩滑鲜香；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莲藕排骨汤。色香味俱全，堪称小型家宴标准。
“哇靠！安哥，你这是不过了？”李哲眼睛都直了，很没形象地咽了下口水，“这规格，十六顿我看得加到三十二顿！”
林书源虽然没说话，但坐下的动作明显快了几分，目光在鱼和肉之间难以抉择地扫视。
苏祈安得意地摘下围裙，大手一挥：“少废话，开动！吃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接下来的半小时，餐桌上基本只有碗筷碰撞和满足的咀嚼声。李哲吃得摇头晃脑，连连赞叹。林书源则保持着他优雅但迅速的进食节奏，用实际行动表达最高赞誉——他添了两次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开始活络起来。李哲抿了一口红酒，舒服地喟叹一声：“爽！还是安哥做的菜好吃啊，米其林三星都不换。”
苏祈安夹了块鱼肉，慢悠悠地说：“那是。要是哪天潜渊不幸破产，我还能去开个私房菜馆，店名就叫‘程序员の深夜食堂’，专治各种加班emo和创业 ptSd，保证客似云来。”
“呸呸呸！”李哲立刻做了个夸张的“吐口水”动作，“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潜渊现在国际化走得稳如老狗，股价蹭蹭涨，你就准备好当你的隐形科技富豪，躺着数钱数到手抽筋吧！”
苏祈安耸耸肩：“富豪不富豪的，虚名。分红多分点才是实在的。对了，是不是该考虑给员工发点特别奖金了？最近大家肝项目肝得挺猛。”
“这事儿你跟书源商量，他管钱。”李哲很自然地把皮球踢给林书源，然后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那种熟悉的、准备搞事的八卦笑容，身体往林书源那边凑了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诶，书源，哥们儿最近看你……是不是感情上有点小挫折，不太顺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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