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的空气潮湿沉闷,霉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还有三人身上伤口散发出的淡淡血腥与焦糊味。仅有的一丝光线从入口杂草缝隙透入,勉强勾勒出彼此苍白疲惫的轮廓。
服下炽阳丹后强行压住伤势、恢复些许行动力的陈胜,此刻正闭目调息,努力梳理着体内依旧混乱的气机。《长生诀》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在受损的经脉中穿行,一点点修复着炽阳丹狂暴药力与自身功法冲突造成的暗伤。左臂被龙息净化后的伤口依旧疼痛,但那种阴毒的侵蚀感已消失,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右肋和左腿的刀伤,以及左肩的灼伤,只是草草包扎,依旧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肋间的伤处。
一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陈胜估算着时间,缓缓睁开眼。眼中血丝未褪,但那份惯有的锐利与冷静已重新占据主导。
“差不多了。”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没有食物,没有药品,伤口会恶化,而且这里也不绝对安全,随时可能被流浪汉或地痞发现。”
巫凡和阿洛都看向他,等待指令。经历了这么多,她们早已将陈胜视为主心骨。
“我们需要几样东西:更确切的城市布局信息,特别是贫民窟的势力范围、通往城外的可能路径、以及获取基本物资的黑市或隐蔽渠道。”陈胜低声道,“药品,尤其是外伤药和防止感染的药。食物和水。最后……如果可能,了解一下最近城内的风声,特别是关于‘荒原逃犯’、‘百族奸细’或者‘异常事件’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破烂肮脏的“流民”装扮:“我们现在的样子,混在最底层勉强可以。但我和巫凡的口音、行为举止,与长期生活在这里的贫民仍有差异,尤其是遇到盘问或需要与人打交道时,容易露馅。阿洛年纪小,反而相对安全,但也不能让她独自行动。”
他沉吟片刻:“我出去探路。巫凡,你和阿洛留在这里,绝对不要出声,不要离开。如果我天亮前没有回来……”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不,陈胜,你伤得这么重……”巫凡急道。
“正因为我伤重,更需要尽快弄到药。”陈胜打断她,“而且,我对危险的感知和应对能力比你们强。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他从怀里掏出那枚星轨罗盘,罗盘此刻已经恢复了相对稳定的状态,指针不再疯狂旋转,但表面代表“异常节点”的微弱光点依然存在,其中一个就在他们附近,其他的则散布在城市各处,尤其是西北方向最为密集。“我会带着它,它能预警附近较强的能量反应,帮我避开监天司修士可能的巡逻路线。”
他将罗盘贴身藏好,又检查了一下腰间那把从监天司弩手身上顺来的、没有箭矢的轻弩(箭矢在战斗中遗失了),聊胜于无。最后,他将所剩无几的、从监天司皮囊里找到的干粮和肉脯大部分留给巫凡和阿洛,自己只揣了一小块最硬的肉干和那个水囊(水也不多了)。
“等我回来。”陈胜最后看了她们一眼,深吸一口气,忍着伤痛,悄无声息地钻出了地窖入口,迅速没入棚户区交错杂乱的阴影之中。
黑岩城东区,这片被称为“老鼠巷”的贫民窟,如同附在城市光鲜表皮下的溃烂疮疤。低矮歪斜的棚屋毫无规划地挤在一起,狭窄的通道泥泞不堪,弥漫着粪便、垃圾和绝望的臭味。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们眼神麻木或充满戒备,偶尔有孩童尖叫着跑过,带起一片污水。
陈胜低着头,弓着背(既是伪装,也确实因为伤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受了点伤的流浪汉或落魄佣兵。他脚步虚浮,不时咳嗽几声,完美演绎了一个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底层形象。但他的眼睛始终半眯着,锐利的余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巷子的走向、岔路口、可能存在的监视点、人们的交谈片段、墙壁上模糊的涂鸦或标记……
他不敢走主干道,只敢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穿行。依靠着对方向的直觉和星轨罗盘偶尔的轻微提示(避开某些能量反应较强的区域),他慢慢朝着稍微“繁华”一些的、可能有底层交易发生的区域摸去。那里通常位于贫民窟与稍微“体面”一点的城区交界处,鱼龙混杂,信息流通,也是获取违禁品或灰色服务的地方。
路上,他听到了不少零碎的信息片段,混杂在污言秽语、讨价还价和痛苦的呻吟中:
“……听说了吗?西边‘铁钩’的人昨天又和‘血手’的人干了一架,就为了一条臭水沟的收保护费权……”
“……妈的,黑狼营那群丘八最近查得严,进出城都要搜身,说是抓什么‘荒原上跑来的奸细’,连耗子洞都要掏一遍……”
“……监天司的老爷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悬赏高得吓人,但神神秘秘的,没人知道具体是啥……”
“……城北‘瘸腿李’那里好像新到了一批‘黑货’,价格比市面低三成,就是来历有点‘烫’……”
“……最近城外不太平啊,据说有百族的小股游骑在活动,劫了好几支商队,守军都出去清剿了……”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但陈胜默默记在心里。黑狼营和监天司果然在加紧搜查,目标直指“荒原奸细”和“某物”。城内帮派林立,冲突不断,混乱中或许有机可乘。“瘸腿李”可能是个销赃的黑市贩子。城外百族游骑的活动,或许能分散一些守军的注意力。
终于,在穿过一片散发着浓烈腥臊味的屠宰废弃物堆积区后,他来到了一条相对宽阔些的土路边缘。路对面是一些稍微像样点的、由木板和砖石混搭的铺面,挂着破烂的招牌,贩卖着劣质酒水、过期食物、粗糙的工具和一些来路不明的小玩意。这里的人流明显增多,喧闹声也更响,空气里混杂着汗臭、劣质酒精和廉价香料的味道。
陈胜没有立刻过去。他蹲在一个堆积着空木桶的角落阴影里,仔细观察。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一个蹲在路边墙角、面前摆着几株干瘪草药和几个脏兮兮小陶罐的干瘦老头。老头眼神浑浊,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看起来像是个落魄的、可能懂点草药知识的江湖郎中或者采药人,而且似乎没什么生意,正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
这种人通常消息灵通(为了生存),但威胁性较低,而且可能直接有陈胜需要的药品。
陈胜又等待了片刻,确认附近没有巡逻的士兵或看起来像监天司耳目的人,才捂着肋部(那里包扎的布条隐隐渗血),一瘸一拐地朝着那老头走去。
他走到老头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手掌摊开,露出掌心那块从监天司修士干粮里找到的、相对“精良”一点的肉干——这在贫民窟算是不错的硬通货了。
老头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迅速扫了陈胜一眼,又看了看他渗血的肋部和苍白的脸色,然后飞快地将肉干抓过去塞进怀里,低声道:“治外伤?止血、防脓、止痛?”
陈胜微微点头,压低声音,尽量模仿着本地流民的口音:“嗯,还有……打听点事。”
老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警惕,但他没拒绝到手的肉干。他快速从那些干瘪草药里挑出几样,又从一个小陶罐里刮出一点黑乎乎的膏状物,用一块脏布包好,塞给陈胜。“捣碎了外敷,膏药贴伤口。别多问,够你撑几天。”然后,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地上快速划了几个字:“西,废窑,夜,易货。” 写完立刻用脚抹去。
西边的废弃砖窑,夜晚,可以交易物品的地方。这老头果然门清。
陈胜接过药包,揣进怀里,又低声快速问道:“最近风声紧?出城的路?”
老头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东、北门查得严,南门稍松,但也要打点。西边……靠近‘乱葬岗’那段旧城墙,有个狗洞,晚上有时候没人管,但外面是沼泽边缘,危险。最近查‘荒原来的’,特别是身上带‘异种味’或者伤重的。”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陈胜的伤。
“监天司的老爷们,在找什么?”陈胜最后问了一句。
老头脸色一变,连连摇头:“不知,不知!惹不起!快走!” 说完低下头,不再看陈胜,一副送客的样子。
陈胜知道问不出更多了,也不纠缠,点点头,转身捂着肋部,踉跄着再次没入棚户区的阴影中。
他得到了急需的伤药和一个可能的黑市交易点信息,也确认了出城的艰难和监天司搜索的重点。必须尽快返回地窖。
然而,就在他按照记忆,试图绕回藏身地窖时,前方一条相对直通的巷子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粗暴的呵斥声!
“滚开!监天司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你!站住!手里拿的什么?过来检查!”
陈胜心脏猛地一跳,瞬间闪身躲进旁边一个堆满破烂箩筐的凹陷处,屏住呼吸。他小心地探出一点目光看去。
只见巷子口,四五个穿着灰袍、胸前有监天司云纹标记的修士,正拦住几个惊慌的流民搜查。为首一人手持一个罗盘状的法器(比陈胜手里这个简陋,但原理可能类似),正皱着眉头四处扫视。他们似乎在例行巡查,但目标明确,检查得很仔细。
更让陈胜心惊的是,他怀里的星轨罗盘,此刻突然微微发热,指针轻轻颤动,指向了那几个监天司修士的方向,尤其是那个手持侦测罗盘的家伙!而几乎同时,那修士手中的罗盘,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指针也微微偏转了一下,朝着陈胜藏身的大致方向晃了晃!
那修士疑惑地“嗯?”了一声,抬脚似乎想往这边走。
要被发现了!陈胜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脑中闪过无数应对方案——硬闯?假装路过?还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子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和喧哗!
“着火啦!快跑啊!”
“是‘铁钩’和‘血手’的人又打起来了!动用了爆裂符!”
剧烈的骚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人群惊呼奔逃。那几个监天司修士也被惊动,为首那人看了一眼爆炸方向,又看了看手中微微异动的罗盘(干扰源增多),啐了一口:“妈的,这群下贱的渣滓,整天闹事!走,过去看看!别让火势蔓延到重要区域!”
他们暂时放弃了继续搜索这边,转身朝着爆炸和骚乱的方向快步赶去。
陈胜趁机立刻从藏身处溜出,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另一条更加狭窄肮脏的小巷,心脏仍在狂跳。好险!城内的混乱救了他一次,但监天司的侦测法器果然能感应到星轨罗盘或者他身上的异常!这东西是双刃剑!
他不敢再走原路,凭着记忆和方向感,在迷宫般的棚户区里绕了更大的圈子,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后,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了那处废墟和隐藏的地窖入口。
当他拨开杂草,再次钻进那潮湿阴冷的地窖时,巫凡和阿洛立刻扑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后怕——她们显然也隐约听到了远处的爆炸和骚动。
“我回来了。”陈胜松了口气,将怀里的药包拿出来,“弄到点药,还有消息。”
他简短地将探查到的情况说了一遍,隐去了自己差点被发现的惊险,只强调了监天司搜查严密、出城困难,以及西边废窑可能有黑市交易点。
“我们必须尽快处理伤口,然后想办法弄到更多补给,并规划下一步。”陈胜看着巫凡和阿洛,“今晚,我可能要去那个废窑一趟。你们留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要出去。”
巫凡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陈胜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他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伤痛,最终只是重重点头,接过药包,开始准备为陈胜重新处理伤口。
阿洛则默默地将自己省下来的那小半块行军饼,塞到陈胜手里。
地窖外,黑岩城喧嚣依旧,敌意环伺。而在这小小的藏身之所,三个伤痕累累的逃亡者,正抓紧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为下一场更加危险的行动积蓄着力量。监天司的罗盘已经隐约感应到了异常,下一次,运气还会站在他们这边吗?前往废窑的黑市交易,又将是福是祸?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这座边境重镇浓重的夜色与混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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