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风暴前夜
晨光再次洒进胡同时,福安里巷子的废墟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张清玄站在扎纸店门口,手里端着那盏紫砂壶,茶汤的温度透过壶壁传到掌心,带来一种实实在在的暖意。他看着刘婶拎着菜篮子从对面走来,赵老三推着修鞋摊出摊,几个小孩追跑打闹——世界照常运转,仿佛昨夜那场差点吞噬整条巷子的阴爆从未发生。
但有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了。
“张老板,早啊。”刘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听说城东那边出大事了?一整栋楼都塌了?”
“嗯。”张清玄应了一声。
“哎哟,造孽哦……”刘婶摇摇头,“那楼里住了不少人吧?都跑出来没?”
“都提前疏散了,没人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刘婶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对了,您昨天让我看店的时候,有个姑娘来找您,说姓陈,长得可漂亮了,打扮得跟电视里的明星似的。我说您不在,她就留了张名片。”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烫金名片,递给张清玄。
名片很简洁,白底黑字,只有三个字:陈静薇。下面是一行手写的电话号码。
张清玄接过名片,点了点头。
刘婶离开后,他转身回店。胖子已经在后院厨房忙活了,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碰撞声里夹杂着他五音不全的哼唱。陈子轩在柜台前练习画符,黄纸铺了满满一桌,朱砂用了小半盒,但成功的没几张。凌薇拿着抹布擦拭货架,动作生疏却认真——她确实在努力适应这个“红尘学徒”的新身份。
“玄哥,”陈子轩抬起头,有些沮丧,“这‘辟邪符’我画了二十多张,就三张能用……”
“正常。”张清玄走过来,拿起一张失败的符纸看了看,“朱砂的浓度不对,水加多了。笔锋也不稳,第三笔这里应该顿一下,你直接带过去了。”
他拿起毛笔,蘸了蘸朱砂,在空白的黄纸上重新示范。手腕稳如磐石,笔尖在纸面上游走,一道复杂的符文一气呵成。画完最后一笔,符纸上泛起淡淡的金色光泽,几秒后才隐去。
“看到没?要这样。”张清玄放下笔。
陈子轩看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后院传来胖子的吆喝:“吃饭了!今天吃阳春面配煎蛋,还有昨晚剩的红烧排骨热了热!”
四人围坐在后院的小方桌旁。阳春面汤清面白,上面撒着葱花和一小勺猪油,香气扑鼻。煎蛋煎得外焦里嫩,边缘微微焦黄,蛋黄还是溏心的。红烧排骨虽然回锅热过,但胖子手艺好,肉质依旧软烂入味。
张清玄吃了一口面,点点头:“汤头不错。”
胖子咧嘴笑了:“那当然!我用鸡骨架熬了两个小时呢!”
“鸡骨架哪来的?”
“就……就菜市场捡便宜买的……”胖子声音小了下去,“玄哥,这鸡骨架才五块钱,真不贵……”
“从你伙食费里扣。”张清玄面不改色。
胖子脸一垮,小声嘀咕:“又扣……再扣下个月我就得喝西北风了……”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胖子赶紧堆起笑容,“我说玄哥英明!五块钱的鸡骨架熬出五十块钱的汤,值!”
陈子轩憋着笑,肩膀直抖。凌薇低头吃面,嘴角也微微上扬。
这顿早饭吃得很安静,但气氛并不压抑。阳光从后院的天井洒下来,照亮了青石板地面和墙角那几盆绿萝。远处胡同里传来自行车铃声和邻居打招呼的声音——人间烟火,不过如此。
饭后,张清玄把三人叫到前厅。
“接下来三天,”他开门见山,“扎纸店要准备迎接一场硬仗。”
胖子脸色一白:“玄哥,您是说……”
“玄冥的人要来了。”张清玄点头,“三天后,他们会直接冲击扎纸店。目的不明,但肯定不是来喝茶聊天的。”
陈子轩握紧拳头:“我们怎么办?”
“加固阵法,准备符箓,训练配合。”张清玄看向三人,“胖子,你今天去采购——黄纸、朱砂、香烛、糯米、盐,越多越好。再买些铁丝、钉子、铜钱,我有用。”
“得多少钱?”胖子问。
张清玄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数了十张递过去:“一千,不够再说。”
胖子接过钱,手有点抖——这还是玄哥第一次这么大方地给钱。
“子轩,你今天继续练习画符。重点练‘镇宅符’‘辟邪符’和‘金光符’,每种至少要画出二十张能用的。”
陈子轩重重点头:“明白!”
“凌薇,”张清玄看向小师妹,“你跟我检查店里的阵法。扎纸店原本就有基础防护,但对付玄冥那种级别,不够。”
凌薇正色道:“好。”
分工明确,四人开始各自忙碌。
胖子揣着钱出门采购,临出门前还被张清玄叫住:“顺便买条鲈鱼,晚上清蒸。再买点排骨,明天做糖醋的。”
“……”胖子张了张嘴,最终认命地点头,“知道了……”
等他走后,张清玄带着凌薇开始检查扎纸店的阵法。
这间老店看似普通,实则处处有布置。
门楣上方的横梁里,嵌着一枚刻满符文的铜镜,是“照妖镜”的简化版,能照出邪祟真身。
门槛下方埋了三枚五帝钱,呈品字形排列,形成一个小型的“锁阴阵”,防止阴邪从地面潜入。
柜台后的墙壁里,藏着一块雷击枣木刻成的“镇宅符”,是张清玄刚租下店面时就埋进去的,这些年吸收了足够的烟火气,威力不小。
后院天井的四角,各埋了一枚刻着不同符文的鹅卵石,组成“四象护院阵”,虽然简陋,但能预警。
“这些都是基础阵法。”张清玄一边检查一边说,“对付普通邪祟够用,但对付玄冥的手下……”
他摇摇头,没说完。
凌薇仔细感受着阵法的能量流动,忽然问:“师兄,你为什么不回茅山求助?”
张清玄动作顿了顿。
“茅山内部不干净。”他淡淡道,“玄冥能在外面逍遥这么多年,茅山里肯定有人帮他。现在回去求助,等于自投罗网。”
“那异管局呢?”凌薇又问,“林警官他们……”
“林瑶是普通人,她的同事也是。”张清玄继续检查阵法,“对付修行者,普通人来多少都是送死。我不想欠人情,更不想害死人。”
凌薇沉默了。
她忽然意识到,师兄这些年一个人扛着多少东西。被师门背叛,被废修为,流落红尘,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又要面对曾经的师兄追杀。可他从来没抱怨过,只是默默地布置,默默地准备,默默地保护身边能保护的人。
“师兄,”她轻声说,“我会帮你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张清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但凌薇看到,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
检查完阵法,张清玄开始重新布置。
他从库房翻出一些材料——铜丝、铁钉、老旧的铜钱、晒干的桃木枝、研磨成粉的朱砂和雄黄。凌薇在一旁打下手,按照张清玄的指示,将材料按照特定方位埋设或悬挂。
前门和后门上方,各挂了一串用红绳穿起来的铜钱,每串七枚,组成“七星镇门”。
窗户的四个角,用混合了朱砂和雄黄的糯米浆画上符文,干了之后会形成隐形的防护层。
后院天井的四枚鹅卵石被挖出来,重新刻上更复杂的符文,再埋回去。这次埋得更深,还加了鸡血和香灰作为媒介。
最核心的布置,在扎纸店正中央的地板下。
张清玄撬开一块青砖,露出下面的泥土。他用手指在泥土上画了一个复杂的阵图,然后将七枚刻满符文的铜钱按北斗七星的方位埋进去。每埋一枚,就滴一滴自己的血在铜钱上。
埋完第七枚,他双手结印,低声念诵:
“北斗七星,护我庭院。邪祟退散,正气长存。”
话音落,地板下的泥土微微震动,七道微不可察的金光一闪而逝,随即隐没。
“这是‘七星护院阵’的核心。”张清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旦触发,会形成持续一个时辰的防护结界。就算玄冥亲自来,也能挡一阵。”
凌薇看着师兄苍白的脸色,知道他消耗不小。
“休息一下吧。”她说。
张清玄点点头,在太师椅上坐下,闭上眼睛调息。
店里安静下来。前厅只有陈子轩画符时毛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后院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不知过了多久,店门被推开了。
铃铛清脆一响。
张清玄睁开眼。
进来的是林瑶。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风衣,里面是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长发扎成马尾,干净利落。但她脸色不太好,眼睛里有血丝,像是没睡好。
“林警官。”张清玄起身。
“福安里的事基本处理完了。”林瑶在柜台前的凳子上坐下,“楼体崩塌定性为‘年久失修造成的意外事故’,受伤的两个同事送医院了,没有生命危险。郑文山……”
她顿了顿。
“郑文山今天早上,在十五号二楼服毒自杀了。”
店里一片死寂。
陈子轩的笔停在半空,墨汁滴在黄纸上,晕开一团污渍。凌薇攥紧了手里的抹布。
张清玄沉默了几秒,问:“留遗书了吗?”
“留了。”林瑶从包里拿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张折叠的信纸,“写的很详细,把他这四十年犯的罪,参与的每一桩命案,都交代了。还提到‘蛇首’和‘阴元丹’的事。”
她将密封袋放在柜台上:“按照程序,这应该是证物。但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张清玄打开密封袋,抽出信纸。
信纸是普通的笔记本纸,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很用力,有些地方甚至划破了纸面。郑文山从1978年第一次参与谋杀开始写起,写到2003年目睹赵小雅被杀时的无能为力,写到这十五年每晚的噩梦和煎熬,写到最后的决定——配合张清玄,然后以死赎罪。
信的最后一句话是:“四十年的罪,我还清了。赵小雅,王秀兰,李小明……我对不起你们。现在,我来了。”
张清玄折好信纸,放回密封袋。
“他选择了自己的结局。”他淡淡说。
林瑶看着他:“你早就料到了?”
“猜到他会死,但没想到是自杀。”张清玄说,“我以为‘蛇首’会灭口。”
“也许‘蛇首’没来得及。”林瑶顿了顿,压低声音,“还有一件事。我调了福安里周边的监控,发现昨天晚上,在阴爆发生前,有一辆黑色轿车在巷子外停了半个小时。车里的人没下来,但拍到了车牌。”
“查到了?”
“套牌车。”林瑶摇头,“但车型和颜色,跟三个月前西郊那起灵异事件的目击者描述的车辆吻合。我怀疑,昨晚‘蛇首’不是一个人来的,车里还有人接应。”
张清玄眼神一凝。
“而且,”林瑶继续说,“今天早上,我接到匿名举报,说扎纸店非法经营、搞封建迷信。举报电话是从公共电话亭打的,查不到来源。但我担心……这是某种信号。”
“确实是信号。”张清玄说,“他们在试探,也在施压。”
林瑶站起身:“需要我做什么?”
“保护好你自己和你的人。”张清玄看着她,“三天后,无论扎纸店发生什么,都不要让普通警察介入。那不是你们能应付的。”
“那你呢?”
“我有我的准备。”
林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转过身。
“张清玄,”她轻声说,“一定要活下来。”
说完,她推门离开。
铃铛再次响起,余音在店里回荡。
张清玄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店门,许久没动。
下午,胖子采购回来了,大包小包堆满了半个前厅。黄纸、朱砂、香烛、糯米、盐、铜钱、铁丝、钉子……还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鲈鱼和一扇新鲜的排骨。
“玄哥,东西都齐了!”胖子抹了把汗,“花了一千二,超了两百,我自己垫的……”
“从你下个月工资里扣。”张清玄面不改色。
胖子:“……”
他就知道。
晚饭很丰盛。清蒸鲈鱼火候正好,鱼肉鲜嫩,淋了蒸鱼豉油和热油,香气扑鼻。糖醋排骨是胖子拿手菜,酸甜适中,肉质酥烂。再加一个蒜蓉空心菜和一个番茄蛋汤,四个人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张清玄开始教陈子轩和凌薇配合。
“子轩主守,用符箓布置防御。凌薇主攻,用剑法突破。胖子……”他看了眼缩在角落的胖子,“你负责支援和干扰,用盐、糯米这些克制阴邪的东西。”
“我、我咋干扰?”胖子苦着脸。
“看到邪祟,就撒盐。看到影子,就撒糯米。看到有人施法,就扔钉子——钉子我用黑狗血泡过,能破邪气。”张清玄从箱子里拿出一包铁钉,每根钉子都泛着暗红色的光泽,“这些你拿着,省着点用。”
胖子接过钉子,手有点抖。
训练持续到深夜。
陈子轩练习同时激发多张符箓,凌薇练习在狭窄空间内施展剑法,胖子练习……逃跑和扔东西的准头。
十一点,张清玄叫停。
“今天就到这。明天继续。”
四人各自洗漱休息。
扎纸店二楼有三间房。张清玄住最大的那间,原本是店主的卧室。胖子住隔壁小间,以前是储藏室改的。陈子轩和凌薇暂时住在三楼——那里原本是阁楼,张清玄简单收拾过,能住人。
夜深了。
张清玄躺在床上,没有睡意。
他听着隔壁胖子轻微的鼾声,听着三楼陈子轩翻身的动静,听着远处胡同里偶尔传来的狗吠。
三天。
还有三天。
他不知道玄冥会派多少人来,不知道“蛇首”会不会出现,不知道这场仗的胜负如何。
但他知道一件事——
这里是他的店,他的家,他要保护的地方。
无论来的是谁,无论有多强,他都会守住。
窗外,月色朦胧。
胡同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很轻微,几乎无法察觉。
但张清玄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胡同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和路灯的光晕。
但他能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注视。
注视这座小小的扎纸店。
注视着他。
游戏,确实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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