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这日,旧尘山谷难得放了晴。
连月笼罩山谷的雾气薄了许多,午后的阳光甚至能穿透云层,在青石路上投下斑驳光影。宫门内也多了几分鲜活气——仆役们早早开始悬挂彩灯,厨房飘出元宵的甜香,连一贯肃穆的角宫都挂上了两盏红灯笼。
火麟飞从早起就兴奋得像只雀鸟。他在客院里转来转去,试了三四身衣裳,最后还是宋夫人拍板:“穿那身麒麟袍!上元节就该穿得喜庆!”
于是申时刚过,火麟飞就穿着那身朱红底金线绣麒麟火焰纹的华服出了门。红发用金冠束成高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琥珀色的眼睛愈发明亮。他腰间佩了块羊脂白玉,脚下是黑色鹿皮靴,整个人站在廊下,像一团误入水墨画的火焰,灼灼夺目。
“远徵弟弟!准备好了吗?”他敲响徵宫药房的门。
门开了。宫远徵依旧是一身墨绿色常服,只在外面罩了件银灰色斗篷,衬得肤色愈发冷白。他看了火麟飞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你就穿这样?”
“怎样?”火麟飞转了个圈,衣摆扬起,金线绣的麒麟在光下流光溢彩,“不好看吗?”
“……招摇。”宫远徵简短评价,越过他往外走。
“哎等等我!”火麟飞快步跟上,与他并肩,“上元节嘛,就该穿得热闹点。你看你,一身灰扑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吊丧呢。”
宫远徵脚步一顿,侧头看他,眼神凉飕飕的。
火麟飞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你穿什么都好看!但这不节日嘛,稍微……喜庆点?”
“不必。”宫远徵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麻烦。”
火麟飞也不在意,笑嘻嘻跟在他身侧,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两人穿过宫门重重院落,路上遇到的仆役侍卫都忍不住侧目——实在是这组合太扎眼。一个红衣如火,笑容灿烂;一个绿衣似竹,冷面如霜。偏偏走在一起,有种奇异的和谐。
宫子羽和宫紫商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宫子羽穿了身月白色锦袍,手持折扇,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宫紫商则是一身鹅黄襦裙,难得打扮得像个大家闺秀,只是眼神里那股灵动劲儿藏不住。
“麟飞弟弟!这里!”宫紫商远远挥手,看到火麟飞的打扮,眼睛一亮,“哇,你这身好看!像个新郎官!”
火麟飞大笑:“紫商姐姐今天也漂亮,像个新娘子!”
宫紫商脸一红,作势要打他。宫子羽在旁边摇着扇子笑:“你们俩,一个嘴甜一个手巧,倒真是姐弟。”
他看向宫远徵,语气温和:“远徵也来了。”
宫远徵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四人汇合,由侍卫开路,出了宫门,往旧尘山谷的市集走去。
这是火麟飞第一次真正走出宫门。之前虽然随宋怀山进来,但一路匆匆,又坐在马车里,没细看。此刻走在山谷的街道上,他才真切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人间烟火。
旧尘山谷的市集沿河而建,青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此时已挂满了各色花灯。兔子灯、莲花灯、走马灯……琳琅满目,绵延数里。摊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丝竹管弦声混在一起,热闹非凡。空气中飘着元宵的甜香、炸糕的油香、糖人的焦香,还有女子身上的脂粉香。
“好热闹啊!”火麟飞眼睛都不够用了,东看看西瞧瞧,“那个糖人摊子!那个卖面具的!哇,还有杂耍!”
他像第一次进城的孩童,什么都觉得新鲜。宫紫商跟他一样兴奋,两人凑在面具摊前挑挑拣拣,一个选了孙悟空,一个选了猪八戒,戴上互相取笑。
宫子羽笑着摇头,对身边的宫远徵说:“让他们玩吧,我们慢慢走。”
宫远徵没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着那个红色的身影。火麟飞戴了个鬼脸面具,正张牙舞爪地吓唬宫紫商,被宫紫商追着打。他边跑边笑,红衣在灯火中翻飞,像一团跃动的火焰。
“远徵弟弟!这个给你!”火麟飞突然跑回来,把一个白狐面具塞进宫远徵手里,“你看,多配你!”
面具是白底,眼眶处描着红纹,确实精致。宫远徵捏着面具,看着火麟飞期待的眼神,犹豫片刻,还是戴上了。
“好看!”火麟飞拍手,“像个修炼成精的狐仙!”
宫远徵透过面具眼孔看他,没说话,但耳根微微红了。
四人继续往前走。越往市集深处,人越多。摩肩接踵,笑语喧天。火麟飞怕走散,很自然地拉住宫远徵的手腕:“跟着我,别丢了。”
宫远徵身体一僵,却没挣开。
火麟飞的手心温热,力道不大,但握得很稳。宫远徵能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透过皮肤传来,有种奇异的安抚作用。
忽然,周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看那位红衣公子……”
“天,生得真好,像画里走出来的。”
“红头发?是外邦人吗?”
“那身衣裳,怕是宫门里的贵人吧……”
“旁边那个戴面具的,气质也好冷清……”
越来越多的目光投来,尤其是女子们的目光,大胆的、羞涩的、好奇的,都聚焦在火麟飞身上。也难怪,他本就生得俊朗,那一头红发和一身华服在人群中更是鹤立鸡群,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火麟飞察觉到那些目光,非但不躲,反而挺直腰板,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他微微侧头,凑近宫远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唉,长得太帅也是烦恼,走哪儿都被看。”
语气里没有炫耀,倒有几分无奈的调侃,但眉眼间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宫远徵透过面具瞥他一眼,吐出两个字:“……闭嘴。”
声音闷闷的,但火麟飞听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笑得更开心了,拉着宫远徵继续往前走,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自顾自看灯猜谜,买零嘴,还不忘给宫紫商和宫子羽也带一份。
“远徵,尝尝这个。”火麟飞买了两串冰糖葫芦,递一串给宫远徵,“我娘说上元节一定要吃糖葫芦,甜甜蜜蜜,团团圆圆。”
宫远徵看着那串红艳艳的山楂,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撩起面具下摆,咬了一颗。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好吃吧?”火麟飞自己也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
宫远徵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四人走到一座拱桥边,这里人少些,可以凭栏看河灯。河里漂着无数盏莲花灯,烛火在粼粼水波中摇曳,像漫天星辰落入了凡间。
“真美。”宫紫商趴在栏杆上,眼神迷离,“每年上元节,我都会来这儿放灯。许愿。”
“紫商姐姐许什么愿?”火麟飞好奇。
宫紫商脸一红:“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火麟飞笑,又看向宫远徵:“远徵呢?放过河灯吗?”
宫远徵摇头。
“那今年放一个?”火麟飞兴致勃勃,“听说把愿望写在灯上,顺着河水漂走,神仙就能看见。”
“无聊。”宫远徵别开脸。
但火麟飞已经跑去旁边的摊子买了四盏莲花灯,又借了笔墨。他分给每人一盏,自己先趴在桥栏上写起来,写完了小心吹干,护着烛火将灯放入河中。
宫紫商和宫子羽也写了,各自放灯。
轮到宫远徵,他看着那盏素白的莲花灯,笔拿在手里,迟迟不落。
“不知道写什么?”火麟飞凑过来,“那就写……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宫远徵看了他一眼,终于提笔,在灯上写了四个字。
字迹清隽,一笔一画都透着冷冽。
火麟飞想偷看,宫远徵却侧身挡住,快速将灯放入水中。莲花灯顺流而下,混入千百盏灯中,很快就分辨不出了。
“写的什么呀?”火麟飞不死心。
“不告诉你。”宫远徵难得学他说话,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狡黠。
火麟飞瞪大眼,然后笑出声:“好啊你,学坏了!”
宫远徵唇角微扬,虽然隔着面具看不见,但火麟飞能感觉到他在笑。
放完灯,天色已完全暗下来。街上灯火更盛,人潮也更汹涌。杂耍摊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喷火的、顶碗的、走钢丝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火麟飞看得津津有味,宫紫商也兴奋得直拍手。
宫子羽摇着扇子,温声说:“前面有猜灯谜的擂台,听说今年的头彩是盏琉璃走马灯,精巧绝伦。要去看看吗?”
“去去去!”火麟飞第一个响应。
猜灯谜的擂台设在市集最开阔处,搭了个简易高台,台上挂满各式花灯,灯下垂着谜笺。台下已围了不少人,都在仰头看谜。
主持的是个山羊胡老先生,声音洪亮:“诸位!老规矩,猜中十题者,得铜灯一盏;猜中二十题者,得银灯一盏;若能连过三十题,便可取走今年的头彩——琉璃走马灯!”
他指向台中央。那里悬着一盏约三尺高的走马灯,灯身是透明的琉璃,上面彩绘着八仙过海的故事。灯内烛火一点,琉璃折射出七彩光芒,画面竟会缓缓转动,当真巧夺天工。
台下响起一片惊叹。
“我先来!”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跳上台,信心满满。他连猜八题,到第九题卡住了,苦思半晌,颓然下台。
接着又有几人尝试,最好成绩是猜中十五题,得了个银灯笼,欢天喜地地走了。
“我去试试。”宫子羽折扇一合,跃跃欲试。
他上台后,果然展现出不俗的才学。诗词典故信手拈来,连破二十题,赢得满堂彩。到第二十一题时,谜面是:“四面山溪虾戏水——打一字。”
宫子羽沉吟片刻,答:“思。”
“错!”老先生摇头,“再猜?”
宫子羽又想了几个答案,都不对。眼看时间将到,他只得拱手下台,领了盏银灯回来。
“可惜。”宫紫商安慰他,“已经很厉害了。”
宫子羽倒不介意,笑说:“确实难。那谜面精妙,我一时想不出。”
火麟飞盯着那盏琉璃走马灯,眼睛发亮。他碰碰宫远徵:“远徵,你想不想要那个灯?”
宫远徵瞥他一眼:“你想要?”
“我觉得它配你。”火麟飞认真道,“你药房里那盏灯太暗了,伤眼睛。这盏灯亮,还能转,你看书时放在旁边,多好。”
宫远徵沉默片刻,低声说:“难。”
“不试试怎么知道。”火麟飞活动活动手腕,“看我给你赢回来。”
说完,不等宫远徵反应,他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台上。红衣在灯火中猎猎作响,红发高束,眉眼含笑,当真俊朗如画。
台下响起一片吸气声,不少女子窃窃私语,目光黏在他身上。
老先生也眼前一亮:“这位公子面生,请报上名来。”
“火麟飞。”火麟飞抱拳,“老先生,请出题。”
“好!第一题:一弯新月伴三星——打一字。”
火麟飞几乎不假思索:“心。”
“第二题:半部春秋——打一字。”
“秦。”
“第三题:千里相逢——打一字。”
“重。”
他答得飞快,几乎老先生话音一落,答案就脱口而出。台下从窃窃私语变成惊叹,再到喝彩。宫子羽在台下摇扇微笑,宫紫商兴奋得直拍手,宫远徵虽面无表情,但眼睛一直盯着台上那抹红色身影。
转眼二十题已过,火麟飞气定神闲,连汗都没出一滴。
老先生也来了兴致,出题愈发刁钻:“第二十一题:四面山溪虾戏水——打一字。”
正是刚才难倒宫子羽的那题。
火麟飞略一沉吟,笑了:“是‘泗’字。四面山溪,取‘四’和‘水’(氵);虾戏水,虾形如‘弓’,弓在水中,合为‘泗’。”
老先生抚掌大笑:“妙!妙!公子才思敏捷!第二十二题:残月北斗一星沉——打一字。”
“厄。”
“第二十三题:孔雀东南飞——打一字。”
“孙。”
“第二十四题:一口咬掉牛尾巴——打一字。”
“告。”
题目越来越难,有的甚至涉及冷僻典故,但火麟飞对答如流,仿佛那些谜底早就刻在脑子里。台下掌声如雷,宫紫商激动得抓住宫子羽的袖子:“麟飞弟弟太厉害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宫子羽也叹服:“确实博闻强识。”
宫远徵没说话,但面具下的唇角,已经扬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第二十九题:“一家十一口,一家二十口,两家合一起,万事都不愁——打一字。”
火麟飞这次思考得久些。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掌心划着,忽然眼睛一亮:“是‘喜’字!十一口为‘吉’,二十口为‘喆’,合为‘喜’!”
“好!”老先生喝彩,“第三十题,最后一题:春雨绵绵妻独宿——打一字。”
全场安静下来。这谜面凄婉,又暗藏玄机,着实难猜。
火麟飞蹙眉,在台上踱了两步。春雨绵绵——无日。妻独宿——夫不在。无日无夫……
他猛地抬头:“是‘一’字!春字无日,再去掉夫,只剩一横!”
老先生怔住,随即大笑三声,亲自取下那盏琉璃走马灯,双手奉上:“公子大才!老朽摆擂三年,第一次见人连破三十题!此灯归公子了!”
台下掌声雷动。火麟飞接过灯,灯身冰凉,琉璃剔透,烛光透过彩绘,在掌心投下斑斓光影。
他转身,目光越过人群,准确找到那个戴白狐面具的身影。
然后他笑了,提着灯,跃下高台,径直走向宫远徵。
“喏,给你的。”他把灯递过去。
宫远徵没接。
火麟飞也不急,就那样提着灯站着,灯火映着他琥珀色的眼睛,亮得灼人。
周围人都在看他们,窃窃私语。宫紫商捂嘴偷笑,宫子羽摇扇看戏。
良久,宫远徵终于伸手,接过那盏沉甸甸的琉璃灯。
“……谢谢。”声音很低,但火麟飞听见了。
他笑得更灿烂,抬手想揉宫远徵的头发,想到他戴着面具,改而拍了拍他的肩:“客气什么,咱们谁跟谁。”
宫远徵抱着灯,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琉璃表面,没说话。
四人继续逛,但经过猜谜擂台一事,火麟飞彻底成了焦点。无论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还有胆大的姑娘往他怀里塞手帕、香囊。火麟飞哭笑不得,一一婉拒,但人潮汹涌,实在躲不开。
“要不……咱们回去吧?”宫子羽提议,“人越来越多了。”
火麟飞正有此意。他护着宫远徵往外走,宫紫商和宫子羽跟在后面。眼看快到市集出口,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抓小偷!抓小偷啊!”一个老妇人的哭喊声传来。
火麟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身后追着个气喘吁吁的老妇。那身影灵活得像泥鳅,眼看就要钻进小巷。
几乎是本能,火麟飞脚下一蹬,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他没用轻功——人太多,施展不开——纯靠速度和灵活,几个闪身就追到那小偷身后,一把抓住对方后领。
“东西交出来。”他声音不大,但透着冷意。
小偷是个半大少年,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被抓住后拼命挣扎,手里还攥着个荷包。火麟飞稍一用力,少年吃痛松手,荷包落地。
老妇人追上来,捡起荷包,连声道谢。火麟飞摆摆手,正要放开少年,忽然心头警兆骤起——
斜刺里冲出三个彪形大汉,手持木棍,目露凶光,将他围在中间。
“小子,少管闲事!”为首的大汉狞笑,“识相的快滚!”
火麟飞挑眉,松开少年,那少年立刻躲到大汉身后。他扫视三人,笑了:“原来是一伙的。偷不成就抢?”
“是又怎样?”另一个大汉啐了一口,“看你穿得人模狗样,身上值钱东西不少吧?乖乖交出来,爷们儿放你一条生路。”
周围人群见势不妙,纷纷退开,空出一片地方。宫子羽和宫紫商想上前,被火麟飞用眼神制止。宫远徵抱着琉璃灯站在人群外围,面具下的眼神冷了下来。
“我要是不交呢?”火麟飞活动了下手腕,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好久没动手了。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为首大汉一棍砸来,带起风声。
火麟飞不闪不避,待棍到眼前,才微微侧身,左手如电般抓住棍身,往怀里一带,右肘顺势撞在大汉胸口。大汉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另两人见状,同时扑上。火麟飞将夺来的木棍随手一扔,脚下步伐变换,轻松避开攻击,同时双手连点,精准打在两人手腕麻筋上。两人痛呼松手,木棍落地。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三个大汉倒在地上呻吟,那少年见势不妙,转身想跑,被火麟飞一脚绊倒,踩住后背。
“年纪轻轻不学好。”火麟飞摇头,从怀里摸出根绳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将四人手脚捆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送去官府。”他对赶来的市集护卫说。
护卫认出他是宫门贵人,连连称是,拖着一串“粽子”走了。
人群爆发出喝彩声。火麟飞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转身走向宫远徵他们,笑得像没事人:“走吧,这下清净了。”
宫紫商冲他竖起大拇指:“麟飞弟弟,帅!”
宫子羽也笑:“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
火麟飞挠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宫远徵没说话,只是盯着他右臂看。
火麟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袖子上被划了道口子,隐约可见里面渗出的血丝——估计是刚才夺棍时,被对方身上的什么利器划到了。伤口不深,但挺长。
“小伤,没事。”他不在意地摆摆手。
宫远徵还是没说话,只是抱着灯,转身往宫门方向走。
四人回到宫门时,已是亥时。宫紫商和宫子羽各自回宫,火麟飞送宫远徵回徵宫。
路上很静。月色很好,照得青石路泛着银白。宫远徵抱着那盏琉璃灯,灯内烛火未熄,彩绘的八仙缓缓转动,在两人脚下投出流动的光影。
“今天开心吗?”火麟飞问。
“……嗯。”
“那就好。明年上元节,咱们还一起出来玩。”
宫远徵没应声,但脚步放慢了些。
到了徵宫门口,火麟飞挥手:“早点休息,明天晨练别迟到啊。”
他转身要走,宫远徵忽然开口:“等等。”
火麟飞回头。
宫远徵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过去:“金创药。”
火麟飞愣了下,接过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是熟悉的清凉药香。他笑了:“谢谢远徵弟弟。”
宫远徵别开脸:“……谁是你弟弟。”
“你呀。”火麟飞笑得见牙不见眼,“好了,我回去了。你也早点睡。”
他转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了。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身红衣在夜色中依然醒目。
宫远徵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在回廊尽头,才低头看向怀里的琉璃灯。
灯很暖,烛火透过琉璃,在他掌心映出一小片斑斓。
他看了很久,才转身进了徵宫。
药房里,烛火如豆。
宫远徵将琉璃灯小心放在书案上,摘下白狐面具,露出那张清冷的脸。他盯着灯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取出火麟飞送的那套特制书签。
书签在灯下泛着金属光泽,药材图案栩栩如生。
他拿起刻着“麒麟竭”的那枚——这是火麟飞特意加进去的,说这药材名字吉利,还能活血化瘀。
手指摩挲着书签边缘,宫远徵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起身,走到药柜前,拉开一个抽屉,取出纸笔,开始记录今日见闻——这是他的习惯,每日事无巨细,都会记下。
写到“火麟飞猜灯谜连破三十题”时,笔尖顿了顿。
他想起那人在台上神采飞扬的样子,想起他提着灯走向自己时的笑容,想起他说“我觉得它配你”时认真的眼神。
笔尖落下,继续写:“得琉璃走马灯一盏,甚精巧。”
又写:“遇地痞生事,火麟飞出手制服,右臂有擦伤,已予金创药。”
写完,他放下笔,看着那盏琉璃灯。
烛火摇曳,八仙的影子在墙上缓缓转动。
忽然,他想起自己写在莲花灯上的那四个字。
——岁岁如今。
他当时不知为何会写这个。但现在,看着这盏灯,看着书案上那些书签,看着这间因为某人频繁出入而多了些生气的药房……
他好像明白了。
宫远徵吹熄了烛火。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琉璃灯静静立在案上,流光溢彩。
而墙角的阴影里,一只信鸽悄无声息地飞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它脚上的铜管里,塞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红发少年身手不凡,与徵宫主往来甚密。疑有变,速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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