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的第三天,旧尘山谷又恢复了终日雾气弥漫的模样。清晨的徵宫药房里,火麟飞一边搓着被冻得发红的手,一边盯着宫远徵配药,眉头越皱越紧。
宫远徵正在配制一批新的“清心散”。他面前摆着七八个小碟,里面是研磨好的各色药粉。只见他拿起一把小铜勺,从一个碟里舀起一勺淡黄色的粉末,手腕轻轻一抖,粉末落入白玉研钵——整个过程全凭手感,没有任何称量。
接着是第二味药,第三味……每样的量都不同,但宫远徵动作娴熟流畅,显然早已习惯这种方式。
“停停停!”火麟飞终于忍不住开口,指着那铜勺,“远徵,你这一勺……是多少?”
宫远徵手一顿,抬眼看她,眉头微蹙:“一钱。”
“一钱是多少?”火麟飞追问,“我是说,具体多重?有没有个标准?”
宫远徵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一钱便是一钱,何来‘多重’之说?药方上写一钱,便取一钱。”
“可你这勺子舀起来的,每次真的一样多吗?”火麟飞凑近,仔细看那铜勺,“你看,这勺子是平的,但你舀药时会抖一下,有时候抖多点,有时候抖少点。还有,粉末的细度、干湿程度不同,同样一勺,重量也不一样吧?”
宫远徵沉默片刻,放下铜勺:“配药讲究手感与经验。我自五岁学药,十一年来日日不辍,手感早已练就。误差在可接受范围内。”
“误差?”火麟飞抓住这个词,“也就是说,确实有误差?”
“世间万物,岂有绝对精准。”宫远徵语气冷淡,“医者用心,药方对症,些许误差无碍大局。”
“那可不一定。”火麟飞摇头,神色难得认真起来,“远徵,我不是质疑你的手艺。你肯定是天才,手感肯定准。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你病了,或者外出了,需要别人帮你配药呢?如果宫门要大规模制备某种药物,比如百草萃,需要很多药师一起做呢?每个人手感不同,做出来的药效会不会有差异?”
他走到药柜前,随手拉开几个抽屉:“还有这些药材的保存。我看过,有些抽屉里的药材明显受潮了,有些又太干。同样的‘一钱’,受潮的药材实际有效成分少,干燥的又多。这误差就更大了。”
宫远徵没说话,但眼神里有了思索。
火麟飞趁热打铁:“所以我觉得,咱们得搞‘标准化’。”
“标准化?”
“对。”火麟飞拿起炭笔,在旁边的废纸上画起来,“首先,定重量标准。一钱到底应该是多重?咱们找个最准的秤,称出标准的一钱,然后用这个标准去校准所有的秤和勺子。”
他画了个简易天平:“然后,做标准工具。比如这种带游码的天平,一边放标准砝码,一边放药,可以精确到分毫。还有这种带刻度的药勺,一勺就是固定量,不用靠抖。”
他又画了几个小容器:“药材保存也要标准化。不同的药材需要不同的湿度和温度。咱们可以设计几种标准的储藏罐,密封的、透气的、防潮的,上面贴上标签,写明保存条件和有效期。”
他越说越兴奋,笔下不停:“甚至配药流程也可以标准化。比如清心散,第一步取A药三钱,第二步取b药二钱,第三步混合研磨……每一步都写清楚,用量、手法、时间。这样哪怕是个新手,只要严格按照流程来,也能配出合格的药。”
宫远徵静静听着,目光在那些草图上流转。良久,他开口:“纸上谈兵。”
“那就实践!”火麟飞眼睛一亮,“咱们先从小处做起。就从——定标准重量开始!”
他说干就干,拉着宫远徵在药房里翻箱倒柜,找出所有能找到的秤:铜秤、药秤、戥子,大大小小七八个。又找出各种“一钱”的参照物:标准的一钱铜钱、一钱重的银角子,甚至还有宫门库房存的“官定一钱”砝码。
“来,咱们比比,这些‘一钱’到底一不一样重。”火麟飞把那些东西都放在大桌上。
结果令人震惊。
同样是“一钱”,不同秤称出来的重量差异明显。最夸张的两个,能差出将近两成。而所谓的“官定一钱”砝码,因为年代久远,边缘已有磨损,实际重量已不足一钱。
“看到了吧?”火麟飞指着那些数据,“误差太大了。如果按这个配剧毒药,差两成,可能要人命。”
宫远徵盯着那些秤,脸色渐渐凝重。他学医十一年,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误差”的存在。而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引以为傲的“手感”,其实也建立在这样不牢靠的基础上。
“那……如何定标准?”他低声问。
“用这个。”火麟飞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展开,里面是几十颗大小均匀的金色种子,“这是‘金珠豆’,我前几天在山谷里发现的。每颗豆子大小、重量几乎完全一致。我试过,一百颗豆子正好一两,也就是说,一颗豆子重一分。”
他拿起一颗豆子,放在最精准的那杆戥子上——果然,正好一分。
“咱们就以这个为标准。”火麟飞说,“十颗金珠豆,就是一钱。一百颗,就是一两。用这个去校准所有的秤。”
宫远徵拿起一颗金珠豆,对着光看。豆子圆润饱满,在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他拈了拈,又用戥子称了称,确认无误。
“你何时发现的?”他问。
“就前几天晨练时,在徵宫后墙根看见的。”火麟飞笑,“我当时就觉得这豆子整齐,顺手摘了些,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宫远徵看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
两人花了一上午时间,用金珠豆校准了药房里所有的秤。又找出各种容器,用标准重量去测试——结果发现,就连“一勺”“一盏”“一杯”这种常用量词,实际容量也差异巨大。
“难怪古籍药方常说‘酌情增减’。”宫远徵喃喃道,“原来不是先贤偷懒,是实在无法统一。”
“所以咱们来统一它。”火麟飞干劲十足,“先做一套标准工具!”
接下来几天,徵宫药房成了半个工坊。火麟飞画设计图,宫远徵提修改意见,然后两人一起跑商宫找宫紫商帮忙制作。
第一件成品是“标准药勺”。勺柄用硬木,勺头是薄铜片,边缘打磨光滑。最关键的是勺柄上刻了精细的刻度:从一分到一钱,每分一个刻度。勺头深度也经过精确计算,舀满正好是一钱。
“试试。”火麟飞把第一把成品递给宫远徵。
宫远徵接过,舀了一勺甘草粉,倒在校准过的天平上。
指针微微晃动,最终停在“一钱”刻度上,不偏不倚。
他又试了几次,每次都是精准的一钱。
“成了。”宫远徵放下勺子,看向火麟飞,眼神亮得惊人。
火麟飞咧嘴笑:“还有呢!”
第二件是“便携式成套量具”。一个小木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从一分到一两的十把不同大小的铜勺,每把勺柄上都刻着容量。盒盖内侧还贴着一张换算表:一钱等于十分,一两等于十钱……
“这个好。”宫远徵拿起那把最小的“一分勺”,仔细端详,“外出采药或应急时,携带方便,计量也准。”
第三件是“标准储藏罐”。火麟飞设计了三种型号:密封罐,用软木塞加蜡封,适合保存怕潮的药材;透气罐,罐身有细密的透气孔,适合需要“呼吸”的药材;还有深色罐,遮光,适合怕见光的药材。
每个罐子上都预留了标签位,可以写上药名、入库日期、保存条件等信息。
“这样管理起来就方便多了。”火麟飞把几个罐子摆在药柜前,“一眼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什么时候存的,该不该换了。”
宫远徵看着那些罐子,又看看手里刻着刻度的药勺,忽然说:“你知道你做的这些,意味着什么吗?”
“嗯?”
“意味着,哪怕是一个刚学药三天的学徒,只要用这些工具,严格按照流程,也能配出合格的药。”宫远徵的声音很轻,但带着某种震撼,“意味着,医者可以更专注于辨证施治,而不是纠结于‘这一钱到底该舀多少’。意味着……医道,可以传授得更精准,更不易失传。”
他抬眼看向火麟飞,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有火光在跳跃:“你这是……在改变千年的规矩。”
火麟飞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笑:“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该这么做。规矩不对,就改嘛。老祖宗的东西要传承,但不是死守。该改进的改进,该创新的创新,这样才能越来越好,对吧?”
宫远徵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标准化工具推广后,火麟飞又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那天下午,宫远徵正在试配一种新的解毒剂,火麟飞在旁边帮忙称量药材。配好后,宫远徵照例要先自己尝一点——这是他的习惯,所有新药都要亲自试过,确认效果和毒性。
“等等!”火麟飞拦住他,“你就这么直接试?”
“不然?”宫远徵挑眉。
“万一有毒呢?万一有副作用呢?”火麟飞皱眉,“你这是在拿自己当试验品啊。”
“我是医者,亦是毒师。亲身试药,方能知其性。”宫远徵说得很平静,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这太危险了!”火麟飞抢过那杯药汤,“远徵,咱们得讲科学——呃,讲方法。试药不能这么莽撞。”
“那该如何?”
“分阶段,分剂量,有对照。”火麟飞放下药碗,正色道,“首先,咱们得明确这药是干嘛的,预期效果是什么,可能有什么风险。然后,从小剂量开始试,观察反应。没问题了,再加大剂量。而且不能只自己试,得有多组对照……”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比如,可以用动物先试。”
宫远徵脸色一变:“用活物试药?胡闹!”
“怎么胡闹了?”火麟飞反驳,“你看,你这解毒剂是要救人的吧?如果自己试出了事,谁去救别人?用动物先试,安全系数高,还能观察更长时间的反应。等确认安全了,再小范围找人试,最后才是推广应用。这叫……嗯,‘临床试验’!”
他把“临床试验”四个字说得很重。
宫远徵冷笑:“牲畜与人岂可一概而论?药性在人畜身上,差异甚大。用牲畜试出的结果,未必适用于人。”
“那也总比直接自己试强啊!”火麟飞坚持,“至少能排除明显的毒性,看看大概的药效方向。再说了,又不是所有药都用动物试,只是那些可能有风险的、新的配方。像你已经很熟悉的那些,当然可以直接用。”
他看宫远徵还是冷着脸,又放软语气:“远徵,我知道你医术高明,对自己有信心。但医者不能只凭信心,要凭证据。试药的目的不是证明自己对了,而是找出可能的问题,把风险降到最低。这才是对病人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宫远徵抿唇不语,但眼神有些松动。
火麟飞趁热打铁:“这样,咱们先试试。就拿你这个新解毒剂来说,咱们用兔子试。分成三组,一组给正常剂量,一组给一半剂量,一组不给药做对照。观察十二个时辰,记录所有反应:呼吸、心跳、活动、进食、排泄……事无巨细,都记下来。如果没问题,你再自己试小剂量。怎么样?”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宫远徵,那眼神让人很难拒绝。
良久,宫远徵别开脸,冷冷道:“……随你。”
那就是同意了。
火麟飞欢呼一声,立刻跑去准备。他从商宫借来几个笼子,又去厨房“借”了三只肥硕的灰兔——当然,是跟厨子说好了,试完药就还回去,不少一根兔毛。
实验在徵宫后院进行。宫远徵虽然嘴上嫌弃,但实际操作时极为认真。他将解毒剂稀释成不同浓度,用特制的小勺给兔子喂药。喂完药,两人就蹲在笼子前,一人盯一只兔子,记录观察。
起初很枯燥。兔子吃了药,该吃草吃草,该睡觉睡觉,没什么特别反应。但火麟飞很耐心,每隔半个时辰就记录一次:呼吸频率、瞳孔大小、耳朵温度、甚至粪便的形状颜色。
宫远徵起初觉得他多此一举,但看着火麟飞认真记录的样子,也渐渐静下心来,跟着一起观察。
两个时辰后,那只给了全剂量的兔子,忽然开始频繁舔舐前爪,呼吸也略微加快。
“有反应了。”火麟飞低声说,快速记录。
宫远徵凑近看,又给兔子把了把脉——是的,他连兔子都会把脉——然后说:“心跳略快,但平稳。应是药力发作,在解毒。”
“另外两只呢?”
“半剂量的,呼吸平稳。对照的,一切正常。”
又观察了两个时辰,全剂量的兔子渐渐平静下来,呼吸恢复正常,开始主动吃草。而它之前因试毒留下的伤口,竟然开始有愈合的迹象。
“有效!”火麟飞兴奋道,“伤口在愈合!”
宫远徵仔细检查了伤口,又看了看另外两只兔子——半剂量的那只伤口愈合慢些,对照的则无变化。
“确实有效。”他承认,但随即皱眉,“但为何会有舔爪、呼吸加快的反应?配方里并无刺激性药材。”
“也许是某种药材的代谢产物引起的?”火麟飞猜测,“或者,个体差异?咱们再多试几只兔子看看。”
于是实验规模扩大了。他们又找来五只兔子,分成更多剂量组,观察更长时间。三天后,数据出来了:这种解毒剂确实有效,能加速伤口愈合,但约有三成个体在服药后一到两个时辰内,会出现短暂的烦躁、呼吸加快等反应,之后自行缓解,不影响最终疗效。
“看来是有点副作用,但可接受。”火麟飞总结,“而且不是所有兔子都有,可能跟个体体质有关。用在人身上时,可以提前告知可能有短暂不适,让人有心理准备。”
宫远徵看着那厚厚一沓观察记录,沉默良久,最终说:“……此法,确有可取之处。”
能得到他这句话,火麟飞已经很满足了。
那之后,宫远徵虽然还是会在某些时候亲自试药,但对于那些全新的、风险不明的配方,开始习惯先用兔子做初步测试。他还专门在徵宫后院辟了块地方,建了个简单的“试验观察区”,养了几笼兔子、白鼠,甚至还有两只山羊。
火麟飞则设计了更规范的实验记录表格,包括动物编号、体重、给药时间、剂量、观察指标、备注等等,方便整理分析。
“这叫‘科研精神’。”他得意洋洋地对宫紫商说。
宫紫商听不懂,但觉得厉害:“反正你俩高兴就好。不过麟飞弟弟,你整天跟远徵泡在药房里,又是秤又是兔子,不无聊吗?”
“不无聊啊,可有意思了。”火麟飞眼睛发亮,“看着一个想法一点点变成现实,看着远徵从嫌弃到接受再到主动改进,那种感觉……很棒!”
宫紫商看着他,忽然笑了:“你呀,是真喜欢他。”
“那当然,他是我弟弟嘛。”
“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宫紫商意味深长。
火麟飞茫然眨眼:“啊?”
“算了算了,你还小,不懂。”宫紫商摆摆手,转身去捣鼓她的新发明了。
火麟飞挠挠头,也没多想,又跑回徵宫去了。
标准化工具和试验方法推广后,火麟飞开始琢磨更实际的应用。
“百草萃是宫门最重要的常备药,能解瘴毒,救过很多人的命。”一天午饭后,他对宫远徵说,“但我觉得,它可以更好。”
宫远徵正在看一本古籍,闻言抬眼:“百草萃的配方是数代徵宫主不断完善而成,已近完美。”
“没有什么是完美的。”火麟飞在他对面坐下,认真道,“我研究过配方,也看过用药记录。百草萃解毒效果确实好,但起效慢,通常要半个时辰才开始发挥作用。而且它主要针对瘴毒,对于外伤出血,效果就一般了。”
他翻开自己随身带的小本子——那是他这一个月来做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观察和想法。
“你看,这是上个月护卫队遇袭的伤情记录。一共八人受伤,其中五人中了瘴毒,用了百草萃,都救了回来。但另外三人是刀剑伤,失血过多,虽然用了百草萃防止伤口恶化,但还是有两人因为失血太多,恢复得很慢。”
他指着数据:“如果百草萃能加入快速止血的成分,在解毒的同时还能止血,那不就是‘救命神药’了?遇到紧急情况,一颗药下去,既防毒又止血,能争取更多救治时间。”
宫远徵接过本子,仔细看那些记录。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你从哪弄来这些?”
“问紫商姐姐要的啊。”火麟飞理所当然,“她说商宫负责物资调配,有所有护卫队的补给和伤药记录。我就借来看看,分析分析。”
宫远徵盯着他:“你可知,这些记录是宫门机密?”
“知道啊,所以我看完就还了,没抄没外传。”火麟飞眨眨眼,“我就是想看看,咱们的药在实际中用得怎么样,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这不犯法吧?”
宫远徵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以后要看,先问我。”
“好嘞!”火麟飞立刻笑开了花,“那说回正题——百草萃改良,你觉得可行吗?”
宫远徵放下本子,走到药柜前,拉开一个抽屉,取出几个小瓷瓶。他拔开塞子,倒出几颗墨绿色的药丸,放在掌心。
“百草萃的主材是七十三种药材,君臣佐使,配伍精妙。多一味,少一味,都可能破坏平衡。”他沉声道,“加入止血成分,不是简单往里加药材就行。要重新计算配伍,考虑药性相生相克,还要保证不影响原有的解毒功效。难。”
“难,但不是不可能,对吧?”火麟飞眼睛亮起来,“远徵,你可是天才。而且咱们现在有标准化工具,有试验方法,可以一点点试。先从最温和的止血药材开始,小剂量添加,用兔子试效果。慢慢调整,总能找到最佳配比。”
他凑近,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咱们改良成功了,就叫它——‘麒麟续命散’,怎么样?麒麟祥瑞,续命救人。又好听又吉利!”
宫远徵看着他那兴奋的样子,琥珀色的眼睛在午后的光线下亮得灼人。他忽然想起上元节那盏琉璃灯,想起那人说“我觉得它配你”时的神情。
“……随你。”他别开脸,但耳根微红。
于是,百草萃改良计划正式开始。
第一步是选材。两人翻遍医书毒经,列出所有有止血功效的药材,又从中筛选出药性温和、不易与现有配方冲突的几种:三七、白及、仙鹤草、地榆。
“先试三七。”宫远徵拍板,“三七止血不留瘀,性平,最稳妥。”
他们用标准工具,精确称量,在原有百草萃配方的基础上,加入极小剂量的三七粉——只有原方的百分之一。制出新药后,先用兔子试。
第一次试验,效果不明显。
“剂量太小了。”火麟飞看着记录,“止血时间只比原版快了不到一刻钟。加到百分之三试试。”
第二次,百分之三。这次止血效果明显了,但有一只兔子出现轻微的腹泻。
“三七有轻微刺激性,可能对肠胃弱的个体有影响。”宫远徵分析,“换白及试试。白及性涩,专治肺胃出血,或许更温和。”
第三次,用白及。止血效果不错,也没有腹泻,但药丸变得很难吞咽——白及黏性大,制成的药丸又硬又韧。
“口感也是用户体验的一部分啊。”火麟飞愁眉苦脸,“这药丸吃得人噎得慌,万一伤员本来就虚弱,再噎一下,更糟了。”
“那就调整辅料。”宫远徵倒是很冷静,“加一点蜂蜜,既能调和药性,又能改善口感。”
于是第四次,白及加蜂蜜。这次口感和药效都不错,但新的问题出现了——蜂蜜的加入,让药丸不易保存,容易受潮。
“用蜂蜡代替蜂蜜。”火麟飞灵机一动,“蜂蜡也能调和,还能起到一定的密封防潮作用。”
第五次,蜂蜡版。成功。药效、口感、保存性都达标。
但宫远徵还不满意:“止血速度可以再快些。加一点冰片,冰片性凉,能收缩血管,加速止血。但冰片用量必须极微,多则伤身。”
第六次,加入微量冰片。这次效果惊人——在兔子身上的试验显示,止血速度比原版百草萃快了将近一半。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庆祝时,负责观察的护卫匆匆来报:一只试药的兔子在服药三个时辰后,突然抽搐,口吐白沫,虽然很快缓解,但还是吓了人一跳。
“是冰片的副作用。”宫远徵脸色凝重,“冰片性烈,虽然止血效果好,但可能刺激神经。体质敏感者会有短暂的不良反应。”
“那……还能用吗?”火麟飞担心。
“剂量再减半。”宫远徵毫不犹豫,“宁可效果慢一点,也要确保安全。”
第七次,冰片剂量减半。止血速度虽然比第六次慢了些,但依然比原版快很多,而且所有试药动物都没有出现不良反应。
两人又反复测试了三次,确认安全有效,这才最终定下配方。
新药制成那天,是个阴雨绵绵的午后。药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香,混合着蜂蜡特有的甜味。两人面前摆着三排小瓷瓶,每瓶里装着十颗墨绿色的药丸——正是改良后的“麒麟续命散”。
药丸比原来的百草萃略大一些,表面光滑,泛着淡淡的蜡光。闻起来有清苦的药香,又隐约有一丝凉意。
“尝尝?”火麟飞拿起一颗。
宫远徵也拿起一颗,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放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先是一股清凉,接着是草药的清苦,最后是淡淡的回甘。口感顺滑,完全不噎人。
“成功了?”火麟飞期待地问。
宫远徵仔细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开,良久,点头:“嗯。”
“耶!”火麟飞跳起来,一把抱住宫远徵,“我们成功了!麒麟续命散!远徵你太棒了!”
宫远徵被他抱得猝不及防,整个人僵住,耳根瞬间红透。他想推开,但火麟飞抱得太紧,兴奋地又跳又叫,根本推不开。
最后,宫远徵只能任他抱着,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三天后,宫门护卫队在旧尘山谷外围巡逻时,遭遇了小股无锋探子的袭击。虽然击退了敌人,但有两名护卫受了刀伤,伤口颇深,血流不止。
更糟糕的是,那天的雾气格外浓重,山谷中的瘴毒也比平日更烈。受伤的护卫既要止血,又要防瘴毒入体,情况危急。
带队的是角宫的侍卫长,他当机立断,一面命人急送伤员回宫门,一面派人先去徵宫求药。
消息传到徵宫时,火麟飞正好在。他听到伤员的情况,眼睛一亮,对宫远徵说:“机会来了!用麒麟续命散!”
宫远徵也正有此意。他立刻取了两瓶新药,和火麟飞一起赶往医馆。
两名护卫已被安置在榻上,伤口虽经简单包扎,但还在渗血。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显然已有瘴毒入体的迹象。
宫门的老医师正在把脉,眉头紧锁:“刀伤深,失血多。瘴毒已入血,需先解毒,再治伤。但解毒需时,这血……”
“用这个。”宫远徵上前,递过药瓶。
老医师接过,拔开塞子闻了闻,脸色一变:“这是……百草萃?但气味不同。”
“改良版,麒麟续命散。”宫远徵简短解释,“解毒止血,双效合一。”
老医师将信将疑,但见宫远徵神色笃定,又看伤员情况危急,便不再多问,取水化开药丸,给两名护卫服下。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起初,护卫们还在痛苦呻吟。但不过一盏茶功夫,伤口的渗血明显减缓。一炷香后,血基本止住了。两人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
“真的……止住了?”老医师难以置信,重新检查伤口,“而且瘴毒症状也在减轻。这药……神了!”
周围响起一片惊叹。宫远徵神色如常,但火麟飞能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几不可察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再服一颗,巩固。”宫远徵又递过两瓶药。
这次老医师毫不犹豫,立刻给护卫服下。
接下来的观察,更让众人震惊。两名护卫的恢复速度远超预期,当天傍晚就已能坐起喝粥,第二天早上,伤口开始结痂,瘴毒症状完全消失。
消息很快传遍了宫门。
“听说了吗?徵公子改良了百草萃,新药能同时解毒止血,救了两名重伤的护卫!”
“那药叫什么?麒麟续命散?好名字!”
“说是表少爷和徵公子一起研制的……”
“表少爷?那位红头发的?他不是才来没多久吗?”
“是啊,但人家有本事啊。听说那些新式的药勺、药秤,都是他弄出来的……”
各种议论声中,宫尚角来到了徵宫。
他是傍晚时分来的,一身玄色劲装,显然刚从外面回来,披风上还沾着夜露。他直接进了药房,宫远徵和火麟飞正在整理今天的用药记录。
“尚角哥哥?”火麟飞先看到他,笑着招呼。
宫远徵也抬头,叫了声:“哥。”
宫尚角点头,目光落在桌上那些瓷瓶上:“麒麟续命散,给我看看。”
宫远徵递过一瓶。宫尚角倒出一颗,仔细看了看,闻了闻,又问了几个关于配方、药效的问题。宫远徵一一作答,语气平静,但条理清晰。
最后,宫尚角将药丸放回瓶中,抬眼看向两人。
他的目光先在宫远徵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转向火麟飞。那双深邃的眼睛像能看透人心,火麟飞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但依然坦然回视。
良久,宫尚角开口,声音沉稳平静:
“此药甚好。”
只四个字。
但宫远徵的睫毛颤了颤,而火麟飞,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毫不掩饰的笑容。
宫尚角又说了几句关于药材供给、批量制备的安排,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步,回头,看向火麟飞:
“你很好。”
说完,大步离去,留下火麟飞在原地愣神。
“他……夸我了?”火麟飞不敢置信地看向宫远徵。
宫远徵低头整理药瓶,嘴角却扬了起来:“嗯。”
“哇!”火麟飞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尚角哥哥夸我了!远徵你听见了吗?他说‘此药甚好’,还说‘你很好’!天啊,我这算不算是得到了宫门第一高手的认可?”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琥珀色的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宫远徵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心里也像被那笑意感染,暖暖的,软软的。
但他嘴上却说:“得意什么。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实话才珍贵啊!”火麟飞凑到他面前,眼睛弯成月牙,“远徵,咱们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宫远徵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笑脸,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忽然觉得心跳快了一拍。
他别开脸,低声说:“……嗯。”
窗外,夜色渐浓。而徵宫药房里,烛火温暖,药香袅袅。
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一只信鸽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棂上,歪头看了看屋内,又扑棱棱飞走了。
它脚上的铜管里,新换的纸条上写着:
“徵宫新药‘麒麟续命散’,解毒止血双效,已得宫尚角认可。红发少年参与研制,疑掌握宫门核心药理。威胁等级:提升。”
但屋内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只是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计划着下一步的改进,讨论着新的点子。
就像两株在暗处悄然生长的藤蔓,不知不觉,已缠绕得难分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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