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杨仪传

饲养员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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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正式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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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大堂。

那两个代表着巴蜀旧官僚体系最后颜面的身影,如同两条被抽去脊梁的死狗,被两名身强力壮的亲兵拖了出去。他们的官袍下摆拖曳在青石板上,沾满了方才磕头求饶时蹭落的尘土,曾经象征品级的孔雀补子在挣扎中歪斜,露出底下洗得发白的里衬。丁步桢的官帽早已不知去向,喉间还滚动着含混的呜咽;盛安邦更显狼狈,赤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脚趾因恐惧而蜷缩,裤管下露出被武悔踢伤的青紫脚踝。他们涕泪横流的感恩戴德之声——“谢杨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天高地厚之恩!”——还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撞在冰冷的梁柱上,反弹出愈发讽刺的回音,像是对旧时代最后的嘲弄。

你重新坐回那张象征着巴蜀最高行政权力的太师椅上。椅背雕着“清正廉明”四字,漆皮剥落处露出木质的肌理,恰如这即将被重塑的巴蜀——表面光鲜的旧壳下,是亟待革新的筋骨。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裂纹,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大堂,那里还残留着旧官僚们跪拜时压出的凹痕。你没有丝毫停顿,在这片滚烫的灰烬之上,必须立刻播撒新世界的种子。任何迟疑,都会给旧秩序的野草留下死灰复燃的缝隙,如同大悟寺的废墟下,或许还藏着未烧尽的经卷与火种。

“传令。”你的声音平静,却像裹挟着北风的冰棱,在大堂内激起无形的震颤。

“召集所有在锦城的新生居核心成员,以及新任代巡抚刘光同,立刻到此开会。”

“一刻钟之内,我要见到所有人。”

“是!”武悔与张又冰躬身领命。两人转身时衣袂带起的风,卷动了案几上半张未写完的公文,墨迹未干的“肃静”二字在风中微微颤动。他们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大堂门外,只留下门槛外那片被踩实的青石板,记录着来去匆匆的决断。

一刻钟后。

原本空旷冰冷的大堂,已被人影填满。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恰好照亮为首那人胸前的鹭鸶补子——那是新任代巡抚刘光同的官袍。他年近五旬,鬓角染霜,此刻却连官帽都来不及扶正,绯色官袍下摆沾着赶路时蹭的草屑,双手局促地交叠在腹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脸上混杂着惶恐与亢奋:惶恐于自己从一个旁观者骤然成为权力核心,亢奋于能与眼前这个“翻覆巴蜀”的年轻人绑定命运。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目光——来自新生居干部的、来自武悔张又冰的——都像钉子般钉在自己背上,提醒着他已无退路。

他的身后,是以孙崇义为首的新生居蜀中分部核心干部。孙崇义身着藏青色短褐,袖口挽至肘部,露出小臂上因常年习武而隆起的肌肉,腰间悬着一枚刻有“锦绣”二字的玉佩——那是他掌管峨嵋派锦绣会馆时的信物。他的眼神纯粹得像淬火的钢,没有刘光同的犹疑,只有近乎狂热的崇拜与绝对忠诚,此刻却因亲眼见证你两天内颠覆巴蜀的雷霆手段,而将你奉若神明。他们站姿挺拔,目光如炬,仿佛随时准备为你赴汤蹈火。

你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像将军检阅即将出征的士兵。你没有说任何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在大堂内回荡,压过了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今天叫大家来,不是为了庆功。”

“审判大悟寺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那只是一场外科手术,切除了一个最显眼的毒瘤。而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对整个巴蜀这具病入膏肓的身体,进行一次彻底的刮骨疗毒!”

你站起身,玄色披风下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微风。你走到大堂中央那幅巨大的巴蜀地图之前,指尖拂过地图上蜿蜒的河流与险峻的山脉。这幅地图是你亲手绘制,标注了所有关隘、村落、寺庙与潜在隐患,此刻却成了你剖析局势的棋盘。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你的手指重重点向地图西边那片连绵不绝的雪山,“吐蕃。”

“你们在担心他们的报复。”

刘光同与几名新生居干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吐蕃,这个盘踞在高原上的庞然大物,其土司手下的各路土兵曾数次越过雪山,劫掠巴蜀边境,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刘光同想起上月大悟寺暴乱后,吐蕃土司遣使送来“慰问”的羊皮卷,字里行间满是试探与威胁,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

你冷笑一声,笑声在大堂内激起回音:“一群色厉内荏的土鸡瓦狗而已。”

“今天,我就给你们上一堂课,告诉你们为什么他们不足为惧。”

接下来,你用最简洁、最直白也最冷酷的语言,为在场所有人剖析吐蕃那看似强大实则脆弱不堪的经济本质。你的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层层剥开吐蕃的外皮,露出其内里虚弱的骨架。

“——吐蕃行的是草原游牧经济。这种模式最大的特点就是脆弱!”你指尖敲打着地图上的草原区域,“他们的财富是什么?是牛羊。牛羊这种东西,天太冷会冻死,天太热会热死,一场瘟疫能死一半,找不到草料还是得死!而且是成片成片地死!前年冬天,安东不远处的草原上一场白毛风,段部三万头牛羊冻毙,尸体堆成了小山,酋长段昇都只能煮皮革充饥。最后不得已,全族投奔了我新生居,才勉强熬过冬天。”

“——他们有能力像我们一样建立巨大的粮仓储存粮食抵御天灾吗?没有!他们的帐篷扛不住暴雪,毡房存不住谷物,一场大雨就能让辛苦一年的储备化为乌有。他们有能力像我们一样建立无数工坊生产布匹铁器来进行财富积累吗?还是没有!他们的铁匠铺只能打造粗糙的弯刀,织机织出的氆氇粗劣不堪,连给女人做裙子的料子都不够!”

你突然提高声调,目光如炬扫过众人:“——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准确的数字:吐蕃各地那些所谓的土司,他们治下所需物资的三分之二,都需要从我们巴蜀采购!粮食、布匹、茶叶、铁锅!去年,逻些城土司为买三千斤茶叶,用上万张羊皮换,还不够塞牙缝!严州、邛州、嶲州的天然农耕经济线,就是他们的生命线!土司们若敢越过这条线抢粮,他们的土兵跑不过我们的民兵,耗不过我们的坚壁清野,不出三个月就得内乱!”

“——当初我在安东府,只是抛出了新生居的招聘待遇——管饭、发钱、给工作,草原上的段部、高部、拓拔部,连他们的首领在内,都是第一时间哭着喊着要举族加入!为什么?因为他们真的会饿死!前些年冬天,高部因为打不过燕王的安东边军,没抢到的粮食和物资,直接冻死了一半人,剩下的啃食草根,最后典当了一堆青壮妇女,才从安东府儿女亲家慕容世家那里买来了高价粮!”

你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上。刘光同听得目瞪口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官袍领口。他作为封疆大吏,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吐蕃问题,只知其一贯强悍,却不知其命脉竟如此脆弱。孙崇义则是眼中精光爆闪,作为掌握锦绣会馆的峨嵋派外事长老,他常年与来蜀中采买物资的草原部落打交道,深知他们对物资的依赖,此刻被你点破,顿时醍醐灌顶——原来吐蕃的强大,不过是纸糊的老虎!

“所以,我让丁步桢送去的那封恐吓信,不是为了挑起战争。”你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指尖在地图上的吐蕃诸部划过,“——而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

“——一个将巴蜀彻底打造成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战争堡垒的时间!”

“——一个等待我返回安东,与女帝陛下商议制定出可以将吐蕃这个毒瘤连根拔除的最终计划的时间!”

你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正好砸在逻些城的位置,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震得案几上的茶杯嗡嗡作响!

“而在这一切之前,我们有三件事要做!”

“第一!军事上!”你的声音如战鼓擂响,“立刻在全巴蜀推行‘保甲连坐,民兵预备’制度!以十户为一甲,设甲长一人;十甲为一保,设保长一人。每户人家都要登记人口、兵器,战时一户遇袭,十户连坐!闲时,所有青壮无论男女,每月逢五逢十,都要到村社校场接受军事训练!训练内容:队列、刀法、弓箭、土工作业!我要让巴蜀的每一座城镇、每一个村庄都变成一个武装堡垒!让任何敢于入侵的敌人,都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第二!经济上!”你转向地图,指尖点在巴蜀境内的官道与河流,“立刻推行‘以工代赈,基建强军’政策!将所有查抄的寺庙财产、贪官家产,全部登记造册,投入到基础设施建设中去!修路!尤其是通往严州、邛州、嶲州这些边境地区的道路,要修成能跑马车的碎石路!兴修水利!疏浚河道,加固堤坝,让旱涝保收!开办新的工坊!纺织、冶铁、制陶,优先招收贫苦百姓!我要让所有的百姓都有活干、有饭吃!同时也为我们未来的战争打下最坚实的后勤基础!”

“第三!政治上!”你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立刻推行‘清算旧账,思想改造’运动!以新生居为主导,在全巴蜀各地召开‘诉苦大会’!让那些曾经被贪官污吏、宗教神棍欺压剥削的百姓站出来,控诉他们的罪行!将我们今天颁布的新法——凡以宗教之名行剥削之实者同罪——通过宣传队、戏班子,传遍每一个穷乡僻壤!我要在思想层面彻底摧毁旧世界的根基,建立起属于我们新生居的绝对权威!”

三条命令,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军事、经济、政治,三位一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治理方案,而是一套完整的社会改造与战争动员体系!大堂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你这个宏伟而又精密到可怕的蓝图彻底震撼了。刘光同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孙崇义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新生居干部们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台巨大而又高效的战争机器,在你的意志之下开始缓缓启动,即将发出足以碾碎一切敌人的恐怖轰鸣!

大堂之内那股由你亲手点燃的狂热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刘光同、孙崇义以及所有新生居核心干部,都还沉浸在你那宏伟蓝图所带来的巨大震撼之中。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巴蜀在你的意志之下冉冉升起——没有喇嘛的盘剥,没有贪官的压榨,只有安居乐业的百姓与坚不可摧的堡垒。

他们在等待。等待着你这位总设计师下达具体的分工命令。

然而,你却再次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决定。你走回地图之前,伸出手指在锦城与渝州之间划下一道重重的直线,指尖在青石板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所有的改革千头万绪,但我们必须有一个开始。”

“一个能让所有巴蜀百姓都亲眼看到改变正在发生的开始。”

“一个能向所有人证明我们新生居不是说空话、而是在做实事的标杆!”

你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铿锵有力,如同出鞘的宝剑:“所以我决定,亲自督办‘以工代赈’计划!我们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修建一条从锦城直通渝州的水泥大道!全长八百里,路基宽五丈,两侧植柳树!我将它命名为——”

你故意停顿,目光如炬扫过众人:“——新生大道!”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刘光同的瞳孔猛地一缩,手中的官帽差点掉落。他作为官场老油条,瞬间就明白了你这一招背后那石破天惊的政治含义!自古以来,哪有钦差大臣、一省最高实际掌权者会亲自去督办一个修路的工程?!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重视了!这是在用自己的身份与声誉为这个项目进行最强大的背书!这是在向全天下宣告新生居的执政理念——实干为王!百姓们或许不懂什么“保甲连坐”,但他们看得见脚下的路,摸得着碗里的饭,一条实实在在的大道,比一万句口号都管用!

而孙崇义等人,则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在他们看来,这是你这位“人间菩萨”践行自己理想的最完美体现!你没有选择坐享权力,而是选择与最底层的百姓站在一起,亲手为他们开创未来!这比任何说教都更能赢得民心!

“大人,不可!此等劳苦之事,何须您亲自……”刘光同下意识地便要开口劝阻,他脑海中浮现出你身着官袍、端坐太师椅的形象,实在无法将你与“挖土”联系起来。

但你只是抬起手,便打断了他的话,指尖在半空中轻轻一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没有什么不可。”

“明日一早,就在城外举行奠基仪式。”

“告诉所有来做工的百姓,我杨仪会和你们一起吃第一顿饭,挖第一铲土。”

你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层层涟漪。刘光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在你面前,任何劝阻都是多余的。

第二日,清晨。

锦城东门之外,早已是人山人海。数千名通过“以工代赈”政策招募而来的民工聚集在这里,他们大多是之前动乱中失去土地与生计的贫苦百姓,有的背着破旧的铺盖卷,有的扛着简陋的工具——锄头、铁锹、扁担,还有的牵着驮着干粮的毛驴。

此刻,他们脸上大多带着一种麻木与忐忑:能有口饭吃固然是好事,但对于官府的工程,他们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克扣工钱、鞭打劳工、随意延长工时,这是他们早已司空见惯的事情。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农夫紧攥着半块杂粮饼,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官兵;一个年轻的寡妇怀里抱着孩子,孩子因饥饿而哭闹,她只能默默流泪,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当你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你没有穿着那身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钦差官袍,只是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青色短打劲装,布料粗糙得不像新衣,袖口磨出了毛边,脚下是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若不是你身后跟着同样换上劲装却依旧难掩绝世风华的张又冰与武悔——张又冰月白劲装换成灰色短褐,武悔只着黑色劲装——他们甚至会以为你只是个路过的富家公子。

没有冗长的讲话,没有虚伪的仪式。你径直走到那几口早已架好的巨大铁锅之前。锅里正翻滚着浓稠的米粥,米香混合着大块肉块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你从伙夫手中接过一把巨大的木勺,亲自在那滚烫的蒸汽之中搅动起来,木勺与铁锅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然后你拿起一个粗瓷大碗,为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米粥上漂着几块肥瘦相间的肉,热气腾腾。

你端着碗走到那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民工面前,对着他们高声说道,声音洪亮而真诚:“我杨仪说过,要让大家有饭吃!今天这第一顿饭,管饱!有肉!开饭!”说完,你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得酣畅淋漓,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米粒沾在嘴角也毫不在意。

那数千名民工彻底傻眼了。他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们的认知里,官员吃饭都是前呼后拥,哪有亲自舀粥的?更别说跟他们吃一样的饭菜了!直到孙崇义带着新生居干部开始为他们分发饭食,那浓郁的肉香飘入鼻腔,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

“轰——!”人群瞬间沸腾了!他们一拥而上,眼中闪烁着泪光!这不是简单的一顿饭!这是尊重!是尊严!是他们这辈子都从未体验过的东西!那个紧攥杂粮饼的老农夫,颤抖着手接过粗瓷碗,碗里的肉块让他浑浊的眼睛湿润了;年轻的寡妇接过饭食,先喂给孩子,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她破涕为笑。人群中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哭泣声与欢呼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首新生之歌。

吃完饭,你放下碗,走到那片即将动工的大路之上。你没有用象征性的鎏金小铲,而是直接从旁边拿起一把最普通的铁铲——那是他们即将要使用的工具,铲头有些生锈,木柄被磨得光滑。你弯下腰,将铁铲深深地插入坚实的土地,土壤的气息瞬间钻入鼻腔,带着青草与腐殖质的味道。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第一铲带着泥土芬芳的泥土挖了出来,“哗啦”一声丢在一旁。你抬起头,脸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土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你看着那数千名已经被你征服的百姓,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笑容里没有威严,只有真诚:“——开工!——为我们自己的未来开工!”

“吼——!!!!”回应你的是一阵足以撼动山河的怒吼!那数千名民工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他们不再是麻木的劳工,而是狂热的建设者!他们挥舞着工具,用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这场为自己的未来而奋斗的伟大工程之中!那个老农夫挥舞着铁铲,仿佛要挖掉过去的苦难;年轻的寡妇用扁担挑起土筐,脚步轻快得像是在跳舞。尘土飞扬中,他们的歌声、号子声、工具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新生的乐章。

你没有离开。你就在这片尘土飞扬的工地上,与他们一起劳作了整整一个上午。你的汗水滴落在这片你亲手开启新生的土地之上,与他们的汗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你学会了用铁铲的技巧,知道了哪种土质适合筑路,甚至能分辨出不同民工工具的好坏。张又冰与武悔也加入了劳作,张又冰动作轻柔却效率极高,武悔则力大无穷,一铲能抵三人。百姓们起初还有些拘谨,后来见你真的与他们同甘共苦,便渐渐放开了,有人递来水囊,有人分享干粮,有人跟你讲述过去的苦难与新生的希望。

傍晚,当你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返回府衙时,刘光同与孙崇义早已在此等候。他们看着你那身沾满泥土的衣服,裤脚还挂着草屑,鞋底沾着厚厚的黄土,眼中的崇敬已经达到了顶点。

“大人,您……”刘光同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眼前的你。

“不必多说。”你摆了摆手,在太师椅上坐下,接过下人递来的早已备好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涸的喉咙,“巴蜀的第一块基石已经打下,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你看着他们,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南下已经一年了,安东府那边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尤其是那位也在安东等了我几个月的‘杨夫人’。”你特意在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像是对远方某个人的思念,“——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府衙之内,夕阳的余晖将你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墙上,像一幅沉默的剪影。刘光同与孙崇义还沉浸在你那“与民同劳”所带来的巨大震撼与感动之中,已经做好了恭送你这位“活着的圣人”荣归安东的一切准备——打扫行辕、准备车马、安排护卫,甚至想好了送行的颂词。

然而,你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却不容反驳:“现在离开还太早。”

你的声音不大,却让两人心都猛地提了起来。刘光同的脸色瞬间煞白,孙崇义的拳头也捏紧了。

“蓝图已经画好,引擎也已经启动。但是一台再精密的机器,如果没有经过严格的调试与检验就仓促投入使用,最终只会分崩离析。”你看着他们略显不解的眼神,解释道,“我决定延迟几天返回。这几天我不会再待在府衙,我会换上便装,亲自去城里城外走一走、看一看。”

“——去看看我们新生居开设的店铺、工坊,里面的工人是不是真的拿到了足额工钱、吃上了饱饭。”

“——去听听我们举办的‘诉苦大会’,现场的百姓是不是真的敢于说出心里话,还是只是在念我们写好的稿子。”

“——我要听到最真实的声音,看到最真实的景象。我要确保我的政策在执行到最后一里路时,没有出现任何偏差。”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刘光同与孙崇义的心上!他们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这是一种何等恐怖的责任心与掌控力!他不仅仅满足于制定规则,还要亲自去检验规则的每一个执行细节!他要知道,那些写在公文上的“足额工钱”,是否真的到了百姓手中;那些“诉苦大会”,是真的让百姓宣泄了仇恨,还是变成了新的形式主义!

“大人圣明!我等定当全力配合!”他们再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与侥幸心理,深深地躬身领命,额头几乎触地。他们知道,在你面前,任何敷衍都是自寻死路,唯有绝对的忠诚与执行力,才能让你放心。

接下来的几天,你的身影便从锦城权力中心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普通棉布长衫、看起来像游学书生的年轻公子。你带着同样换上素雅衣裙却依旧难掩风华的张又冰与武悔,如同最普通的旅人,行走在锦城的大街小巷。张又冰撑着一把油纸伞,遮住了过于耀眼的容颜;武悔则扮作书童,背着简单的行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第一站,城西“新生纺织厂”。这是用查抄大悟寺的资产改建而成的第一家新生居直营工坊。还未走近,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纺车与织布机那富有节奏的“嘎吱”声,像一首和谐的劳动之歌。你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悄悄走到工厂的围墙外,透过破损的窗纸向内望去。

你看到数百名女工正在明亮的厂房内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她们大多穿着统一的蓝色布衫,头发用布巾包着,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麻木与愁苦,取而代之的是专注与希望。有的女工在纺车前熟练地转动纺车,雪白的棉线从指间流出;有的在织布机前穿梭,手脚并用,梭子来回飞舞;还有的在整理刚织好的布匹,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厂房的墙上贴着“按劳取酬,多劳多得”的标语,角落里放着几个大木箱,里面是已经打包好的成品布匹。

正午时分,开饭的钟声响起。你看到她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从食堂打来热气腾腾的饭菜——白米饭、一荤一素,还有一碗飘着油花的菜汤。虽然简单,但对她们来说已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你甚至看到几个年轻女工一边吃饭一边小声讨论着:“下个月发了工钱,给娘买斤肉补补身子。”

“我想给娃扯块新布,做件过年穿的花衣裳。”她们的笑声清脆悦耳,像春天的黄鹂。你的嘴角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这就是你想要的景象,用劳动换取尊严,用双手创造未来。

第二站,城南“血泪控诉台”。这是“诉苦大会”的主会场,临时搭建的土台上挂着“清算旧账,迎接新生”的横幅。你挤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周围是衣衫褴褛的百姓,空气中弥漫着汗味与泥土的气息。

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正用颤抖而充满血泪的声音控诉当地一个早已下狱的乡绅的罪行:“那狗东西,仗着侄子是县太爷,硬说我家祖传的三亩水田是他的!我跪下来求他,他让人把我腿打折了!我儿子气不过去理论,被他活活打死扔进了河里!我老伴哭瞎了眼,没过半年就去了……”老农说到伤心处,捶胸顿足,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流淌。

台下群情激愤,无数人跟着他一起抹眼泪、咒骂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霸。你敏锐地注意到,负责维持秩序的新生居干部并没有煽动仇恨,而是在适时引导大家将个人仇恨转化为对旧制度的憎恶及对“新生法”的拥护:“大家看,这就是吃人的旧社会!地主恶霸勾结官府,欺压咱们老百姓!如今杨大人为我们带来了新生、带来了新法!以后谁还敢这么干,我们就用新法办他!让他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你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证明孙崇义他们准确理解了你的意图。“诉苦”不是目的,“立新”才是根本,只有让百姓真正认识到旧制度的罪恶,才能拥护新制度。

当然,你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在离开控诉台后,你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发现一家挂着“新生居惠民粮店”招牌的店铺。你假装买粮,仔细观察店里的粮食,果然发现有些米袋里掺着细小的沙砾。你不动声色地买了一升米,付了钱,走出店铺后才对身后的武悔低声说道:“记下地址和掌柜的样貌,不要打草惊蛇。”武悔点点头,眼神变得冰冷。

当晚,锦城府衙的大牢里便多了个哀嚎不止的奸商。他被抓时还在睡觉,以为是普通的盗窃案,直到看到你亲自审问他,才知道自己撞在了枪口上。你坐在太师椅上,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掺沙子没人知道?你以为新生居的名声是拿来给你糟蹋的?”奸商吓得尿了裤子,连连磕头求饶。你没有杀他,只是让人打断了他的一条腿,然后贴出告示:“欺民者,虽远必诛,虽微必惩!”

第二天,全城所有新生居店铺门口都贴出了这张由你亲笔书写的告示。百姓们看到后,纷纷拍手称快,而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则吓得瑟瑟发抖。这张告示,比任何巡逻的官兵都管用,它告诉所有人:新生居的规矩,不容挑衅!

三日后,你结束了这场微服私访。你再次召集所有人,将这几天看到的好与坏一一摆在桌面上,进行了一次最彻底、最深刻的复盘与总结。你表扬了纺织厂的管理和诉苦大会的引导,也严厉批评了粮店的问题,并宣布了对奸商的处理结果。所有问题都在你的监督下得到最迅速、最彻底的解决。

至此,你才终于放下心来。你知道,你亲手启动的这台名为“巴蜀”的引擎,已经走上正轨,它会按照你设定好的程序坚定不移地运转下去。那些微小的偏差,就像机器运转时的杂音,及时纠正后,反而能让它更顺畅。

是时候离开了。你下达了最后的人事任命,声音沉稳而有力:“我离开之后,巴蜀所有事务设立正副双负责人制度。”

“正负责人由江龙潜担任。”你的目光落在那个一直站在角落、沉默寡言但眼神异常锐利的中年男子身上。江龙潜身着灰色劲装,面容刚毅,左眉有一道刀疤,那是旧刑部缉捕司留下的印记。他是张又冰从旧衙门里为你发掘的人才,对新生居绝对忠诚,且精通刑侦与治安,能镇得住场子。

“副负责人由常万山担任。”你又看向那位曾经的袍哥会大龙头。常万山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眼神却透着精明。他在江湖上人脉广泛,擅长整合地方势力,对付那些不服管教的刁民和地方豪强,有他出面事半功倍。

“汉阳分部总负责人由供销社总会计钱大富担任。”钱大富是当初被你收编的“金算盘门”的掌门,手里总是拿着算盘。他对财务的理解无人能及,能确保新生居的钱粮供应不出差错。

“你们要互相配合、互相监督,将我们的事业推行下去!”你的目光扫过三人,“记住,新生居的根基在百姓,谁要是敢欺压百姓,我回来第一个办他!”

“属下遵命!誓死不负大人所托!”江龙潜与常万山出列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钱大富也深深鞠躬,态度恭敬。

做完这一切,你才终于转身离开了这座被你彻底改变命运的府衙。走出大门时,你回头看了一眼,夕阳将府衙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在向你告别。

次日清晨,锦城码头。一艘挂着新生居旗帜的小型蒸汽火轮静静停靠在岸边,烟囱里冒着淡淡的青烟,船身随着江水轻轻摇晃。你站在甲板之上,身后是莺莺燕燕——武悔(阴后)、幻月姬、花月谣、张又冰、丁胜雪、素净、素云。这些在巴蜀与你命运交织的绝色女子,此刻都将追随你踏上新的旅程。武悔换下了劲装,穿着一身黑色长裙,英气中带着妩媚;张又冰则是一袭白色纱裙,宛如仙子下凡;其他女子也都精心打扮,却难掩旅途的疲惫。

你的目光越过她们,看向码头之上那黑压压一片自发前来送行的百姓。他们中有你刚认识不久的民工,有纺织厂的女工,有参加过诉苦大会的老农,还有刘光同、江龙潜、常万山等所有核心干部。他们挥舞着小旗,喊着“杨大人一路顺风”,声音在江面上回荡。刘光同捧着一个锦盒,里面是他连夜准备的巴蜀特产;江龙潜与常万山则带着各自的部下,神情肃穆地站在人群中。

你没有挥手告别,只是对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坚定。你知道,巴蜀的未来在你设定的轨道上,而你要去开拓更广阔的天地。

“启航。”你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目标,汉口。”

蒸汽火轮发出一声长鸣,缓缓驶离码头,船尾的浪花翻滚着,渐渐消失在晨雾中。码头上的人们久久不愿离去,直到火轮的影子彻底看不见,才渐渐散去。他们知道,杨仪走了,但他留下的种子,已经在巴蜀生根发芽,必将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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