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那场未爆发的冲突,如同积压的乌云,终于在入夜后化作了一场腥风血雨。
夜色浓稠如墨,将云州城吞没。然而城东的漕运码头却反常地亮如白昼,无数火把噼啪燃烧着,将跳跃的、不安的光芒投射在每一张惊惶或愤怒的脸上,也将江水染得一片赤红,仿佛江底藏着一条即将苏醒的血龙。
血腥气混杂着江水的湿腥,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江流堂副堂主,绰号“翻江鲤”的李莽,就面朝下趴在三号仓冰冷的栈桥木板上,一动不动。他精悍的身躯此刻显得异常僵硬,一柄造型奇特的鱼尾短刀,从他后心深深刺入,直至没柄,只留下刻着河洛帮独有船锚标记的刀柄,突兀地竖立在背心,像一道屈辱的烙印。
“李大哥!”
“是副堂主!”
江流堂的汉子们红了眼睛,纷纷围拢过来,却被河洛帮的人死死挡住。
赵擎分开人群,看到这一幕,眼眶几乎要瞪裂。他猛地转头,目光如毒箭般射向闻讯赶来的刘铁山,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刘铁山!老匹夫!你还敢说不是你们下的黑手?!这‘分水刃’是你的随身兵刃,云州城谁人不识!”
他一步踏前,死死揪住刘铁山的衣领,手背青筋暴起:“白天杀不了王老五灭口,晚上就来杀我兄弟?你们河洛帮,是要赶尽杀绝吗?!”
刘铁山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更大的怒火取代。他猛地挣开赵擎的手,力道之大,让赵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放你娘的狗臭屁!”刘铁山声若洪钟,在夜空中炸响,“老子刘铁山行事,光明磊落!要杀这滑不溜秋的泥鳅,用得着背后捅刀子?还会蠢到把自己的招牌兵刃留在尸体上?赵擎,你他妈是猪脑子吗?这分明是有人栽赃嫁祸!”
“嫁祸?这码头今夜是你河洛帮巡守,除了你们,还有谁能悄无声息地摸进来杀了李副堂主?”赵擎根本不信,反手按住了腰间的分水刺。
他身后的江流堂帮众见状,也齐刷刷地亮出了兵刃,雪亮的刀光在火把下晃动,映着一张张悲愤交加的脸。河洛帮的人自然不甘示弱,同样刀剑出鞘,怒目相向。刚刚才被官府勉强压下去的火并态势,因这一条人命,瞬间重新点燃,而且更加炽烈,更加不死不休。
眼看混战一触即发,一直沉默护卫在林小乙身侧的张猛,猛地踏步上前。他并未拔刀,只是将连鞘长刀往身前一横,深吸一口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鼓起,随即一声暴喝炸开:
“谁敢动!”
声浪滚滚,竟短暂压过了现场的喧嚣。不等众人反应,他魁梧的身躯如同蛮熊般猛地向前一靠,使的正是军中最简单也最霸道的“铁山靠”。前排七八个手持利刃、情绪激动的壮汉,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脚下不稳,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跄着向后跌去,撞翻了身后一片人。
这一下,瞬间镇住了场面。
张猛环眼圆睁,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凛冽杀气,缓缓扫过骚动的人群:“刑房办案!再有擅动兵刃者,以聚众叛乱论处!全部给老子退后十步!”
或许是慑于他方才展现的非人勇力,或许是忌惮他身后那些已然按刀而立、眼神冰冷的官兵,更或许是那“叛乱”二字沉重如山,漕帮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依旧怒目而视,但终究是咬着牙,缓缓向后退去,让出了栈桥中央的一片空地。
林小乙这才得以快步上前,在尸体旁蹲下。火光跳跃,映着他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庞。
柳青早已准备好,利落地戴上鹿皮手套,蹲在林小乙身侧开始初步检验。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伤口周围的衣物和皮肤,片刻后,抬首对林小乙低声道:“公子,刀确实是死后插入的。创口边缘皮肤苍白,毫无生命反应时的红肿或收缩迹象,流出的血量也远少于心脏被刺穿应有的量。凶手是想转移视线,或者…挑起争端。”
林小乙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了李莽的右手上。那里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但依旧有血迹渗出——这是三日前码头那场未遂械斗中,被河洛帮的人斩断了两根手指留下的旧伤。然而,此刻吸引林小乙注意的,是那纱布边缘,以及断指处的伤口附近,沾染着一些极其细微的、闪烁着青金色光泽的粉末。
“又是青金刚玉砂…”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身边的柳青能听见。他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刮取了些许粉末,放入另一个油纸包中。这诡异的材料,再次出现了。
他的目光继续逡巡,很快落在了李莽的脖颈上。那里有一道极细、几乎难以察觉的勒痕,颜色很浅,不像是能立刻致死。而在他左手的袖口处,有一个不起眼的细小破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勾了一下。
“张猛,”林小乙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带人,搜一下这栈桥附近的水域,特别是水下和木桩缝隙。”
“明白!”张猛应了一声,立刻点了两名熟悉水性的衙役,解下码头边系着的一艘小舟,举着火把,仔细地在栈桥下的水域打捞搜寻。
不过片刻功夫,就听水花一响,张猛举着一个黑沉沉、湿漉漉的铁家伙浮出水面,声音带着兴奋:“头儿!找到了!卡在下面木桩缝里了!”
他爬上栈桥,将那物事递给林小乙。入手沉重,结构精巧,带着水锈和江底的腥气。这是一具军用的弩机,造型与民间常见的弓弩截然不同,弩身更紧凑,力道更强劲。
“破甲弩…”林小乙瞳孔微缩。这是边军专用的制式武器,流落江湖极为罕见。他仔细擦拭着弩机上的水渍,在弩身的某个角落,发现了一个模糊的烙印,像是被人用粗石刻意打磨过,但依稀还能辨认出半片舒展的、带着某种优雅又危险气息的羽翼形状。
“鹤翼…”他心中凛然。这标志,与卷宗中记载的“云鹤”杀手组织的标记,何其相似!这个组织,竟然连军制武器都能弄到手?他们与老舵主之死,与李莽之死,究竟有何关联?
“看来,是有人杀了李莽,再用刘铁山的刀嫁祸河洛帮,”不知何时,文书文渊也来到了他身后,压低声音道,眉头紧锁,“但为何偏偏是李莽?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他本身,就是目标?”
林小乙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在尸体和周围环境中搜索。忽然,他注意到李莽僵硬的左手,似乎微微攥着,手下压着什么东西。他小心地抬起那只冰冷的手,发现其下是一小块从衣物上撕裂下来的碎布。
布料是上好的苏杭细棉,边缘还残留着精致的刺绣,那花纹奇异而繁复,带着一种出尘的气息,不像是寻常富家子弟的穿戴,反而更像是…某种道袍的袖角?
这个发现,让林小乙心头猛地一跳。他忽然想起卷宗室里那本积满灰尘的《镜阁迷魂案》记录。案件中那面能映出诡异星象、引得事主精神恍惚的古铜镜,背面就刻着一个类似的、他曾隐隐感到一丝熟悉(甚至能引动他灵魂深处那点不属于此世感应的)道家符号。难道…
“下一个目标…”林小乙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望向漕帮总舵那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轮廓,声音低沉,“很可能,是另一个知道老舵主真正死因,或者与‘那件事’有关的人。凶手在灭口,也在搅浑水。”
他的话音未落,码头上靠近江边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那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压过了一切嘈杂:
“鬼!鬼船!江上有鬼船啊——!”
这一声如同惊雷,所有人骇然望向江面。
只见不知何时,浓得化不开的江雾深处,悄无声息地漂来一艘船。那船通体漆黑,无灯无火,连船帆都未曾张挂,就那样违背常理地逆着微弱的江流,缓缓靠近。而在那光秃秃的船头之上,赫然立着一个身影——披麻戴孝,一身缟素,长袖在夜风中飘荡,身形模糊,在雾气与火把光线的扭曲下,宛如从阴间归来的鬼魅,正无声地凝视着码头上的生人。
“是…是老舵主…”
“舵主显灵了!他死不瞑目,回来索命了!”
“是那白影!和王老五说的一样!”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码头上蔓延,不少帮众吓得连连后退,甚至有人当场跪拜下去,口称“舵主饶命”。
混乱到了极点。
然而,在这片恐慌与骚动之中,林小乙却眯起了眼睛,极力排除着视觉的干扰。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艘诡异的“鬼船”。船身吃水颇深,显然船舱里装载着不轻的货物,绝非空船漂荡。而船头那个摇曳不定的“鬼影”,在它偶尔转向,被码头火光扫过的瞬间,林小乙敏锐地注意到,在其白色的麻衣腰间,似乎别着一个与这身装扮格格不入的、黑沉沉的物事。
在雾气与火光交织形成的阴影缝隙中,那样东西,反射出冷硬的、属于金属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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