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歌舞声渐渐低了下去,胡姬们的舞步放缓,琵琶与胡笳的旋律也变得缠绵婉转,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暗流铺垫。慕容烈放下手中的鎏金酒樽,酒液在樽底轻轻晃动,映出他深邃难测的眼眸。他指尖摩挲着樽沿的兽纹,目光似不经意般落在赵珩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本王听闻,恒王殿下的王妃来自江南谢家,智勇双全,不仅貌美,更擅长打理商事,帮殿下充盈财库,立下了不少功勋。不知此次殿下前来青唐,王妃可曾随行?”
此言一出,殿中的气氛骤然凝固。方才还喧嚣的乐声仿佛被无形的手掐断,胡姬们的舞步戛然而止,一个个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文武百官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赵珩,有探究,有审视,还有几分看好戏的玩味。连烛火都似被这沉重的氛围影响,跳动得愈发缓慢,光影在众人脸上明明灭灭,添了几分诡异。
谢玥的心头猛地一跳,如遭重锤,握着剑柄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剑柄捏碎。王妃……慕容烈这话,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姐姐谢研正是以谢家商行苏娘子的身份北上,如今身陷王宫,慕容烈突然提及王妃,定然是已经怀疑姐姐的真实身份,这是赤裸裸的试探!
她的呼吸骤然一滞,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险些控制不住身形晃动。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慕容烈是怎么察觉的?是姐姐露了破绽,还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若是他当众戳破,姐姐该怎么办?他们此行的目的又该如何达成?无数焦虑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失态。
就在这时,身侧的苏墨眼疾手快,不动声色地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那力道极轻,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谢玥猛地回过神,瞥见苏墨递来的眼神——沉稳、冷静,带着“别慌”的示意。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慌乱与警惕都掩在睫毛之下,依旧装作一副沉默寡言的护卫模样,只是后背已悄然渗出一层薄汗。
赵珩端着酒樽的手微微一顿,指尖感受到了酒液的微凉。他心中了然,慕容烈果然按捺不住了。这番试探来得不算意外,却也足够尖锐。他抬眸迎上慕容烈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淡笑,语气平淡自然,听不出丝毫波澜:“大王说笑了。王妃身怀六甲,长途跋涉劳顿伤身,本王怎舍得让她受这份苦?早已将她留在王府中静养,派了妥帖的嬷嬷与侍卫照料,每日汤药膳食皆有专人打理,不敢有半分疏忽。”
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似乎在揣摩赵珩话中的真假。慕容烈盯着赵珩看了半晌,眸中的探究越来越深,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他的薄唇紧抿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过了许久,慕容烈才缓缓收回目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打破了殿中的死寂:“原来如此!倒是本王唐突了!妇人怀胎不易,确实该好生静养,恒王殿下体恤王妃,实在令人敬佩。”
他抬手示意乐师与舞姬,语气恢复了先前的爽朗:“奏乐!继续歌舞!今日难得与恒王殿下相聚,莫要因这点小事败了兴致!”
悠扬的乐声再次响起,比先前更加欢快奔放,胡姬们也重新起舞,裙摆飞扬,铃铛作响,试图驱散方才的凝重。文武百官们见状,也纷纷松了口气,连忙端起酒樽,继续向赵珩敬酒,将方才的试探与交锋抛之脑后,殿中的气氛渐渐重新活络起来。
赵珩端起酒樽,饮下杯中烈酒,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他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冷意。慕容烈果然已经怀疑谢研的身份,今日这番试探,不过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静了。他必须更加谨慎,既要保护好自己与身边的人,也要想办法救出谢瑶,完成此次出使的使命。
他饮下一杯酒,酒液的辛辣在喉间灼烧,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冷意。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殿中,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重新集中在歌舞与酒桌上,便突然话题一转,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慕容烈,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关切:“倒是本王在来青唐的路上,偶遇谢家商行的掌柜。他提及商行派往北地巡视商事的苏娘子,据说被王爷请到王宫做客,至今未曾归返。掌柜忧心忡忡,托付本王代为询问一声,还请王爷允许苏娘子早日回去。她的夫君与家人日夜牵挂,早已望眼欲穿。”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掷地有声,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慕容烈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慕容烈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锐利如刀,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时的噼啪声,以及众人略显急促的呼吸。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不敢作声,都明白这已是明面上的交锋。慕容烈的手指在王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尖上,让气氛愈发凝重。
半晌,慕容烈忽然换上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诧异:“恒王有所不知,谢家商行的苏娘子确实胆识过人,对商贸之道见解独到,气度更是不凡。本王先前确实将她请到王宫小住,与她探讨过青唐与中原的商贸往来,不过早已让她离开了啊!怎么?她至今尚未返回商行?”
他说得一脸坦荡,仿佛真的对此事毫不知情,可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狡黠,却没能逃过赵珩的眼睛。
殿中众人皆是心思通透之人,一听这话,便知慕容烈是摆明了要装无赖,根本不打算放人。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既不想直接与赵珩撕破脸,又不愿轻易交出苏娘子这张筹码,着实狡猾。
谢玥刚刚稍稍放下的心,又瞬间悬了起来,比先前更加沉重。她偷偷抬眼,看向王座上的慕容烈,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恨意。若不是此人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姐姐也不会身陷囹圄,日夜担惊受怕。他明明扣押着姐姐,却还能面不改色地撒谎,这般虚伪狡诈,实在令人不齿!
她握着剑柄的手再次收紧,指节泛白,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立刻拔剑上前,质问慕容烈,可理智终究压制住了冲动。她知道,此刻的鲁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她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与担忧,继续垂着头,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侍卫角色,只是眼底的寒意,却再也掩藏不住。
赵珩看着慕容烈那副故作无辜的模样,心中冷笑。果然是老奸巨猾,这般说辞,既不得罪谢家,又能继续扣留谢研,当真是一箭双雕。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微微蹙起眉头,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哦?竟有此事?想来是苏娘子途中遇到了什么变故,未能及时返程。既然大王已经应允放行,那便再好不过。还望大王能派人查探一番,也好让谢家商行安心。”
慕容烈闻言,立刻点头道:“自然自然!恒王放心,本王明日便派人四处查探,若有苏娘子的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谢家商行。”
说罢,他再次抬手示意:“歌舞继续!恒王,我们饮酒!莫要让这些琐事扰了兴致!”
乐声再次响起,可殿中的气氛,却再也回不到先前的热闹。每个人的心中都各有盘算,尤其是赵珩与慕容烈,目光交汇间,虽带着笑意,却暗藏着刀光剑影。这场席间的试探,看似以平和收场,实则暗流涌动,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谢玥站在赵珩身后,心中满是焦虑与担忧,她不知道姐姐还要被囚禁多久,也不知道他们能否顺利救出姐姐,平安离开这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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