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不是寻常窥探,而是军事侦察。对方在摸汉中的兵力部署、中枢要害,甚至……她和陆安的具体位置。
“那些人,现在如何?”
“还在客栈,”赵铁柱道,“咱们的人扮作伙计,日夜监视。按督师吩咐,先不惊动,看他们和谁接头。”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将那张油纸凑到烛火上烧成灰烬。
“铁柱,”她看着跳动的火苗,“若真到了最坏的那一步……我和安儿,不能成为夫君的拖累。”
赵铁柱身形一震:“夫人何出此言!有末将在,有咱们退下来的老卒在,绝不让您和小公子有丝毫闪失!”
“我信你。”苏婉清转头看他,目光平静却坚定,“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若贼人真杀到面前,我和安儿宁可死,也不能被活捉,成为他们要挟夫君的筹码。”
这话说得轻,却重如千钧。
赵铁柱虎目泛红,单膝跪地:“夫人放心。真有那天,末将一定走在您和小公子前面。”
正说着,前院传来通报声:“夫人,陕西巡抚傅大人派使者求见,已到前厅。”
苏婉清和赵铁柱对视一眼。
傅宗龙的使者,这个时候来汉中?
“铁柱,你去安排。”苏婉清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我亲自去见。”
……
四月初八,潼关。
曹变蛟站在关墙上,望着东面蜿蜒的官道。那里烟尘滚滚,不是军队,而是望不到头的流民队伍——扶老携幼,衣衫褴褛,像一群群从地狱爬出的蚂蚁。
“第几批了?”他问。
“今日第三批,约莫两千人。”副将声音沉重,“都是从河南逃过来的。说是黄河以北旱得寸草不生,人吃人了。
官府不开仓,反而加征‘剿饷’,百姓活不下去,只能往西逃。”
曹变蛟沉默。
北旱大灾,他早有耳闻。但亲眼看见这人间惨状,还是心头堵得慌。陆督师从四川调粮赈济,可川陕自己也不宽裕,能救多少人?
“开关放人吗?”副将问。
“放。”曹变蛟咬牙,“但按老规矩:青壮男女分开,查验无兵械、无疫病,分批放入,安置在关西十里外的流民营。
敢闹事、敢冲击关隘者——”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就地格杀!”
副将领命而去。曹变蛟继续望着关下,忽然眯起眼——流民队伍里,有几个身影不太对劲。
他们也是破衣烂衫,但走路姿势稳健,脊背挺直,不像饿了多少天的灾民。而且这几人虽然分散,却隐隐保持着某种队形,彼此间有眼神交流。
“盯住那七个人,”曹变蛟指向关下,“穿灰衣的、瘸腿老汉左边三个,抱孩子的妇人右边两个,还有最后面那个挑担的货郎。”
亲兵立刻传令。关墙上,数十张弓悄悄对准了那几人。
流民开始过关。守军按例检查,收缴了几把菜刀、柴刀,倒也没什么异常。轮到那七人时,查验的士卒多看了几眼。
“哪里来的?”
“开封府杞县。”灰衣汉子操着河南口音,一脸愁苦,“老爷行行好,家里粮都吃光了,树皮也剥完了……”
士卒伸手在他怀里摸了摸,只摸出几块干硬的饼子。正要放行,那汉子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怀里饼子撒了一地。
就在这瞬间,曹变蛟看见了他腰间一闪而过的寒光——是匕首。
“拿下!”
关墙上箭矢破空,却不是射向那汉子,而是射向他身后几人。
几乎同时,那七人暴起,从怀里、担子里抽出短刃,扑向守军!
但他们快,潼关守军更快。
曹变蛟练出的兵,是从夔州、龙安血战中滚出来的精锐。
箭矢钉住三人,其余守军刀盾齐上,短短几个呼吸,七人全被放倒,死了三个,重伤四个。
关下流民尖叫逃散,关上一片肃杀。
曹变蛟走下关墙,蹲在那个灰衣汉子面前。汉子胸口中箭,嘴里冒血沫,却还在笑。
“谁派你的?”曹变蛟冷声问。
汉子不答,反而盯着曹变蛟,嘶声道:“曹总兵……陆铮在夔州,快死了。你们……也快了……”
曹变蛟一刀捅进他肩膀:“说!”
汉子惨笑,忽然咬舌——但曹变蛟更快,捏住他下巴,卸了下颌骨。
可还是晚了,一股黑血从汉子嘴角流出,眼睛迅速失去神采。
服毒 !
曹变蛟站起身,脸色铁青。他搜了七人全身,除了匕首毒药,只在货郎的扁担夹层里找到一张绢布,上面画着潼关防务简图,标注了换岗时间、兵力分布。
这不是流民,是死士。是黑袍派来摸潼关虚实的探子,或者……是准备里应外合开门的细作。
“将军,”副将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汉中急报!”
曹变蛟展开信,是史可法的笔迹,只有一句话:
“朝廷催饷使者已至成都,态度强硬。傅宗龙在陕西调动兵马,意图不明。
督师在夔州,汉中空虚,潼关务必锁死,绝不容东面一兵一卒入川陕。”
信尾,盖着陆铮的私印。
曹变蛟将信攥紧,望向东方。
山雨欲来……
同日深夜,龙安府。
吴勉站在军械库高墙上,望着山下连绵的工坊灯火。这里是陆铮集团的命脉——燧发铳、火药、炮车、甲胄,川陕二十万大军的装备,七成出自此地。
他手中握着一把新试制的燧发铳,比旧式轻了二斤,机括更灵,射程却远了二十步。
工坊大匠说,这是用了“坩埚炼钢法”,枪管韧性更好,能承受更大装药。
“将军,”亲兵来报,“三号工坊那边,抓住两个偷图纸的。”
吴勉转身,面如铁石:“哪家的?”
“说是陕西来的匠户,想学技术回去开铺子。但搜身时,从鞋底找到这个——”亲兵递上一枚铜钱,边缘被磨薄,里面竟藏着卷成细条的绢纸,上面画着燧发机括的分解图。
“人呢?”
“关在水牢,还没审。”
“我亲自去。”吴勉将火铳交给亲兵,大步走下城墙。
水牢在地下,阴冷潮湿。两个匠人被铁链锁着,半个身子泡在污水里,冻得脸色发青。
吴勉蹲在牢门外,盯着他们看了许久,忽然问:“杨土司给了你们多少钱?”
两人浑身一僵。
“不说?”吴勉站起身,“龙安的规矩你们知道。偷普通军械,砍手。偷火器图纸,凌迟。
你们家人还在陕西吧?我可以派人‘请’他们来,让你们一家团圆。”
“将军饶命!”一个年轻些的崩溃了,“是……是杨土司的人找到我们,说只要带回燧发铳的图纸,就给我们三百两银子,还保我们全家去云南过好日子……”
“杨土司不是死了吗?”吴勉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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