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雾仿佛给这个小山村盖上了一层厚重的、湿冷的棉被,万籁俱寂,连犬吠声都彻底消失了。土坯小院内,只有屋内一盏如豆的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被无限拉长的阴影。
蓝景行将最后一丝温和的星辰之力缓缓收回,仔细探查着蓝晓莹的状况。服下了他采集的草药,又经过他持续以星辰之力温养,她灵魂层面的剧烈波动暂时被压制了下去,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脸色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陷入了更深沉的、修复性的睡眠之中。
周大牛守在炕边,握着妻子冰凉的手,看到这细微的好转,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他看向蓝景行,眼中充满了感激。
蓝景行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保持安静。他自己则走到桌边坐下,没有调息,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那一片化不开的浓黑。
这个村子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心悸。那层稀薄的能量场依旧存在,如同一个无形的罩子,将村子与外界隔绝,也压抑着村内的一切生机。那些村民麻木呆滞的眼神,那佝偻老者深不可测的气息,都让他无法安心。
“吱呀——”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推门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蓝景行眼神一凝,瞬间起身,无声无息地移至门后,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周大牛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门外,并没有脚步声靠近。只有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某种古老苍茫意味的气息,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弥漫在院中。
是那个老者!
蓝景行心念电转,对方去而复返,意欲何为?他轻轻拉开一道门缝,只见那佝偻老者(云伯)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院心那口石井旁,背对着屋门,仰头望着被浓雾彻底遮蔽的夜空,仿佛在凝视着什么。
“客人不必紧张。”云伯苍老平和的声音响起,依旧没有回头,“老朽此来,并无恶意。只是见这位女娃娃伤势奇特,非寻常药石能医,特来看看。”
蓝景行心中微动,推开门,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与院中的老者保持着距离。“老人家慧眼。家姐确是神魂受损,寻常药物只能暂稳生机,难以根治。”
云伯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目光在黑暗中似乎亮了一下,落在蓝景行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本质。“星辰之力……如此精纯浩瀚,却又带着一丝……不属于此界的光辉。年轻人,你师承何处?”
蓝景行心头一震!这老者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力量的本质,甚至察觉到了辰辉星核那超越此界的气息!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体内的星辰之力悄然流转,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
云伯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叹了口气,目光再次投向夜空,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漫长岁月的沧桑:“很多年了……老朽守在这里,都快忘记星辰真正的模样了。没想到,在我这把老骨头彻底化为尘土之前,还能感受到如此纯粹的星辉……”
守在这里?蓝景行捕捉到了这个词。守什么?
“老人家是……”他试探着问道。
“守墓人。”云伯的回答简单而直接,却带着千钧之重,“守着一座……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坟。”
坟?蓝景行心中疑窦更深。什么样的坟,需要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在此守护?而且是在如此偏僻诡异的山村之中?
“此地能量场特殊,能隔绝气息,安抚神魂,但也因此生机不显,村民皆受其影响,浑噩度日。”云伯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缓缓解释道,“若非感知到这位女娃娃神魂伤势沉重,急需静养,老朽也不会引你们入村。”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蓝景行,变得锐利了几分:“只是,老朽没想到,带来的不只是伤者,还有……麻烦。年轻人,你身上的因果,很重。幽冥教……还有之前那股晦涩强大的气息,都是冲着你来的吧?”
蓝景行心中一凛,知道无法隐瞒,坦然道:“不敢欺瞒前辈,晚辈确实身负麻烦,牵连家姐至此。若前辈觉得不便,我等即刻离开,绝不给村子带来灾祸。”他语气不卑不亢。
云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离开?外面雾锁群山,杀机四伏,你带着重伤之人,能去哪里?况且……既然与星辰有缘,来到了这‘守星之村’,或许也是冥冥中的定数。”
守星之村?!
蓝景行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名字……与守星一族有关?!
云伯看着他骤变的脸色,缓缓道:“看来,你知道‘守星’的含义。不错,此地村民,虽非守星一族直系后裔,但其先祖,曾受守星一族大恩,世代居住于此,守护着山后那座古墓,也算……延续着一丝守星的使命。”
他抬手指向村子后方那被浓雾和黑暗笼罩的、更加深邃的山峦轮廓。“那座墓里,葬着的并非守星族人,而是一位……与星辰有着极深渊源,却也因星辰而陨落的存在。具体是谁,年代久远,早已不可考。老朽也只是遵循祖训,世代看守于此,防止外人惊扰,也防止墓中某些……不祥之物现世。”
蓝景行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没想到,在这荒僻之地,竟然隐藏着与守星一族、与星辰相关的古老秘密!这看似普通的山村,竟是一座守墓人之村!难怪能量场如此奇特,难怪村民状态异常!
“前辈……”蓝景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晚辈蓝景行,确实与守星一族有些渊源,亦继承了部分星陨阁道统。”到了此刻,他选择部分坦诚,或许能换取更多的信息或帮助。
“星陨阁……”云伯喃喃念道这个名字,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复杂,“果然……辰辉那小子的传承,终究还是没有断绝吗……”
他竟然直呼辰辉阁主为“小子”!蓝景行心中再震,对老者的身份和年纪有了更恐怖的猜测。
“你不必紧张。”云伯摆了摆手,“故人之后,能在此相遇,也算缘分。你姐姐的伤势,老朽或可一试。”
他迈步向屋内走去。蓝景行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他感觉得到,云伯身上并无杀气。
云伯走到炕边,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蓝晓莹的腕脉上,闭目感知了片刻。他眉头微蹙,随即又缓缓舒展。
“魂种反噬,伤及本源……好在清除得还算及时,你以星辰之力温养,也护住了她一丝生机。”云伯睁开眼,看向蓝景行,“不过,单靠这些,想要彻底恢复,难。”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巴掌大小、色泽古拙的黑色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小撮闪烁着柔和银色光点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粉末,散发着一股纯净而滋养神魂的奇异气息。
“这是‘星尘砂’,取自墓外特定区域凝聚的星辰露珠炼制而成,对此类神魂伤势有奇效。”云伯用手指捻起一小撮星尘砂,示意蓝景行以温水化开。
蓝景行依言照做。那星尘砂融入水中,竟使清水变得如同流淌的月光般莹润。
云伯小心地将这碗“月光之水”喂蓝晓莹服下。片刻之后,蓝晓莹苍白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红润,呼吸变得更加平稳悠长,甚至连周身都隐隐散发出一层极其微弱的、安宁的星辉。
周大牛看得目瞪口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蓝景行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姐姐灵魂本源的创伤正在被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迅速修复、滋养!这效果,远胜他之前所做的一切!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蓝景行深深一揖,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云伯收起木盒,淡淡道:“不必谢我。此物虽能修复损伤,但她神魂受损颇重,仍需静养数日,方能稳固。你们便在此住下吧。”
他看了一眼蓝景行,意味深长地道:“村子有阵法守护,幽冥教的人短时间内找不到这里。至于其他……是福是祸,且看你的造化了。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他不再多言,拄着木杖,步履蹒跚地再次融入屋外的浓雾与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油灯的光芒稳定了许多。
蓝景行看着呼吸平稳、伤势明显好转的姐姐,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
守星之村,古老墓冢,深不可测的守墓人,还有那神秘的星尘砂……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无意中踏入了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的漩涡边缘。这座雾锁的山村,埋葬的不仅仅是一段被遗忘的历史,或许还隐藏着关乎星辰、关乎宿命的巨大秘密。
而他的到来,是意外,还是……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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