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的无菌舱内，白色的灯光惨白得有些刺眼。这里原本是为了存放精密仪器准备的，此刻却成了这群特殊“幸存者”的避难所。
舱门紧闭，将外面浓烈的血腥味和焦臭味隔绝开来。
几个幸存的孩子蜷缩在角落里。他们不敢触碰那些柔软的被褥，也不敢靠近恒温的墙壁。哪怕到了这里，他们依然保持着在地牢笼子里的姿势——背靠背挤成一团，那些畸形的肢体无意识地抽搐着，警惕地盯着门口，像是一群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小兽，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发起自杀式的攻击。
舱外，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凌夜站在单向玻璃前，看着里面那些不似人形的孩子。他垂在身侧的手并没有握拳，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度僵硬的张开状态，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濒临失控的暴怒。
属于SS级精神力的恐怖威压在他周身翻涌，连空气都似乎被冻结出了冰碴。如果不加以控制，这股力量足以将脚下的这片岩石层碾成粉末。
“那些畜生……”
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气，沙哑得可怕，“死得太便宜了。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苏软把脸贴在他宽阔紧绷的后背上，隔着漆黑的军装布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肌肉的僵硬，以及那颗跳动得剧烈且狂躁的心脏。
“凌夜，”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收起精神力，你会吓到里面的孩子。”
凌夜的身体猛地一僵。
几秒钟后，那股几欲毁灭世界的可怖气息，像退潮的海水一般，艰难却迅速地收敛回他的体内。
他转过身，动作有些迟缓，赤金色的竖瞳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眼底是一片猩红的血丝。他看着苏软，目光在她袖口那片早已干涸的血迹上停滞了一瞬，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作为帝国元帅，他见过无数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也见过残忍的虫族啃食同袍。但他无法接受，这种毫无人性的罪恶，竟然发生在帝国光辉照耀不到的阴影里，针对的还是无辜的幼崽。
“我知道你很想杀人，”苏软抬起手，有些费力地捧住他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我也想。但现在的任务不是杀戮，是救赎。”
她踮起脚尖，在他冰凉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也别让任何人打扰我。交给我，好吗？”
凌夜深吸了一口气，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闭了闭眼，声音低哑：“好。软软，如果有危险，哪怕是一秒钟，都要立刻喊我。”
“放心。”
苏软松开他，转身走向舱门。在按下开启键的那一刻，她脸上的悲愤与杀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平静。
随着气密门“嘶”地一声滑开，角落里的孩子们瞬间炸了毛。
那个有着巨大螳螂前肢的小女孩——后来苏软知道她的代号叫“七七”——猛地从喉咙里发出嘶吼，挥舞着锋利的骨刺挡在其他人面前。那双空洞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仿佛走进来的不是救命恩人，而是要把他们拖去肢解的恶魔。
苏软没有靠近。
她甚至没有看他们，而是径直走到无菌舱另一侧的空地上，盘腿坐了下来。
她从空间钮里取出了一台小巧的机器。
“嗡嗡嗡……”
机器启动，轻微的震动声打破了死寂。
苏软动作娴熟地往机器中心倒入了一勺白糖，那是特制的、混入了灵泉水的糖精。
随着转轴飞速旋转，一丝丝如云雾般的白色糖絮飘了出来。
空气中，那股残留的消毒水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霸道而甜腻的焦糖香气。这种香气对于在那个炼狱里存活的孩子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却也是基因里无法抗拒的诱惑。
七七挥舞骨刺的动作迟疑了一下，鼻翼微微抽动。
苏软拿着一根细细的纸棒，在机器上方轻轻转动。白色的糖絮越缠越多，很快就变成了一朵蓬松、巨大、洁白无瑕的“云朵”。
“这是好吃的哦。”
苏软举起那支巨大的，没有转身，只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讲睡前故事，“咬一口就会化在嘴里，是甜的。就像做了一个美梦一样甜。”
角落里传来了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饥饿，是比恐惧更原始的本能。这些孩子长期被注射各种营养液维持生命，为了抑制排异反应，他们的胃早就空了。
苏软并没有把糖递过去，而是自己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眯起眼睛做出一副享受的表情：“嗯……好甜呀。”
她在诱惑他们。像诱捕胆小的流浪猫。
终于，那个叫七七的小女孩动了。她警惕地盯着苏软，一点点挪动着畸形的双腿，像是试探陷阱的小兽。
当她挪到离苏软还有一米远的时候，苏软停下了动作，把那支比七七脑袋还大的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向后退开了一段距离，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七七盯着那团白色的东西看了很久，终于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飞快地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那一瞬间，她的眼睛猛地睁圆了。
那种不可思议的、瞬间在舌尖炸开的甜蜜，顺着味蕾直冲脑海，甚至暂时压制住了身体里无处不在的幻痛。
她回过头，对着角落里的同伴们发出了几声急促的低鸣。
很快，剩下的孩子也爬了过来。
苏软没有急着靠近，而是一根接一根地做着。粉色的草莓味、黄色的芒果味、蓝色的蓝莓味……
原本惨白的无菌舱，渐渐被五彩斑斓的糖果色填满。甜蜜的香气浓郁得像是要把所有的苦难都掩盖过去。
当孩子们终于放下了戒备，沉浸在从未体验过的味觉盛宴中时，苏软才慢慢地靠了过去。
“疼吗？”
她轻轻握住了一个小男孩溃烂的手臂。那里被植入了一块金属甲片，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流脓。
小男孩嘴里塞满了糖，愣愣地看着她，忘了挣扎。
苏软掌心涌出一股清澈的水流，那是未经稀释的灵泉水。
温凉的水流冲刷过伤口，那种深入骨髓的灼烧痛感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麻痒。肉眼可见的，黑色的腐肉开始脱落，粉红色的新肉芽疯狂生长。
“不……不疼了……”小男孩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上。
七七一直在一旁看着。她那只巨大的螳螂臂因为长期充血而肿胀不堪。
苏软处理完小男孩，转向了七七。
她没有露出任何嫌恶或怜悯的表情，就像是在对待一个普通的小伤口，动作轻柔地用浸透了灵泉水的纱布，继续擦拭着那只狰狞的异肢连接处。
“这只手很酷，”苏软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就像童话里的骑士一样。”
七七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苏软。从来没有人夸过这只怪物一样的手，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只会叫它是“实验失败品”。
“真的吗？”七七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砂纸磨过桌面。
“真的。”苏软抬眸，杏眼里满是真诚，“只要你不觉得它是累赘，它就是你的武器。”
或许是因为糖太甜，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太干净，七七那道一直紧闭的心防，终于裂开了一道口子。
“……潘多拉，不酷。”
七七突然开口，她垂下头，看着手里化了一半的，声音有些发抖，“那里是个大盒子。白色的，很大很大……如果不听话，就会被扔进那个……那个嗡嗡响的大洞里。”
苏软替她擦拭伤口的手微微一顿，尽量放轻声音：“那个洞，是做什么的？”
“做肥料。”
七七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中浮现出极度的恐惧，“博士说……我们是坏掉的种子，长不出果实……所以要被搅碎，变成红色的肥料……去灌溉那些真正的‘神之花’。”
“他们说……潘多拉不需要废物。”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突兀地响起。
孩子们惊恐地缩成一团。
苏软立刻回头，只见单向玻璃外的走廊上，凌夜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站姿，但他手里握着的那根高强度合金护栏，已经被生生捏成了扭曲的麻花，断口处甚至因为高温摩擦而微微发红。
他听见了。
苏软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将七七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灵泉水里的安神成分开始发挥作用。
加上饱腹感和精神放松，这些长期处于高压状态的孩子们，眼皮开始打架，一个接一个地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沉沉睡去。
苏软给每一个孩子都盖好了被子。
她坐在那里，看着这群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眉头紧锁的孩子，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最后一个孩子的呼吸变得平稳，她才缓缓站起身。
此时此刻，她脸上那种温柔的神情，像是一张被揭下的面具，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摆，大步走向舱门。
舱门打开。
凌夜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影将走廊的灯光挡住了一大半，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他手里的合金废料已经被扔在了地上，双手垂在身侧，指节泛白。
两人对视。
这一次，苏软没有去安抚他，也没有让他冷静。
她的杏眸里是一片极度的寒冷，那种冷，比凌夜的杀意更加纯粹，更加锋利。那是一个守护者在底线被践踏后的决绝。
“凌夜。”
苏软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害怕，却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
“那个‘潘多拉’……”
她越过凌夜的肩膀，看向窗外漆黑深邃的宇宙，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
“必须把它，连根拔起。”
凌夜看着她，眼底的猩红不仅没有褪去，反而因为这句话而燃起了一簇疯狂的烈火。他伸手扣住苏软的后脑，猛地低下头，额头重重地抵在她的额头上。
“如你所愿。”
男人的声音低沉喑哑，像是来自深渊的恶龙在回应他的女王。
“哪怕是把这片星域烧成灰烬，我也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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