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踏入归雁堂大厅，身后的喧嚣与光亮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门帘隔绝。
阴冷，死寂。
空气中浓郁的药香混杂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与腐朽气息，像是百年老棺材板上长出的草药，闻之欲呕。
大厅内空无一人，柜台后，药架上，都蒙着一层淡淡的灰，显然许久无人打理。只有几盏昏暗的灯笼，散发着幽绿的光，将人的影子拖得又长又诡异。
秦岳僵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惨白如纸。
跟在李闲身后的清风等人，握紧了手中简陋的法器，紧张地贴着门框，不敢深入。
“装修品味不行啊。”李闲像是逛自家后院，背着手，在大厅里溜达起来，“灯光这么暗，是怕人看清你们药材里掺了多少假货吗？”
无人回应。
他走到一根粗大的顶梁柱旁，伸出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
“父亲，”宝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纯粹的求知欲，“这根柱子里面是空的。藏了三十六具‘炼煞尸奴’，用秘法炮制，闻血而动。它们的‘开关’，在那个姓秦的人左脚鞋底。他只要跺一下脚……”
“哦？还有这好东西？”李闲眉毛一挑，转头看向门外的秦岳，笑容灿烂，“秦掌柜，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喝杯茶啊。你们这柱子里藏的宝贝，再不拿出来显摆显摆，都要发霉了。”
秦岳闻言，身体剧烈一颤，下意识地抬起了左脚，仿佛脚底踩着烙铁。
他看向李闲的眼神，已经不是惊骇，而是见鬼般的恐惧。
这个魔鬼！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李闲没再理他，自顾自地走到大厅正中的一张太师椅前，拂了拂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他翘起二郎腿，目光仿佛穿透了楼板，望向三楼的某个方向，朗声喊道：“楼上躲着的那位，别装死了。我知道你听得见。”
“你们的阵法被我破了，脸也被我当着全城人的面打了。现在，我人就在你家客厅里坐着。”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你是自己滚下来给我磕个头，还是我上去把你拎下来？”
楼上一片死寂。
但李闲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怨毒至极的神念，正从三楼某个房间锁定着自己。
“还不下来？”李闲咂了咂嘴，显得有些不耐烦，“行吧，看来你们归雁堂的待客之道，就是让客人干等着。”
他转头对外面探头探脑的清风喊道：“清风，去，给我搬张桌子进来，再把我给他们准备的‘贺礼’都摆上。今天，本侯就在这邪魔歪道的老巢里，开个庆功宴！”
清风一个激灵，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侯爷的命令就是天。他一咬牙，招呼着几个胆大的师弟，真的吭哧吭哧地把一张八仙桌抬了进来，就摆在李闲面前。
那些装着珍稀灵药的礼盒，被一个个打开，放在桌上。
一时间，浓郁的灵气与大厅里的死气相互冲撞，竟发出“滋滋”的轻响。
李闲好整以暇地靠在太师椅上，甚至还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在等待开席，这副目中无人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挑衅。
而在外人看不到的灵魂深处，他已将心神沉入那片虚无空间。
那片虚无的空间里，【归墟之种】正欢快地闪烁着光芒。
他的意念凝聚过去，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它的模样。
那不是一颗种子，更像是一条……小虫子。
通体流光溢彩，仿佛由最纯粹的光与规则凝聚而成，只有拇指大小。它有着类似蚕宝宝的体型，却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小小的、像是根须一样的头部，正亲昵地朝李闲的意识探过来。
这就是那个一张嘴就是“父亲”、“造物主”，知识储备堪比活字典的“宝宝”？
我裂开了，搞了半天，我那哲学系宝宝的真身，是条光屁股的蚕宝宝？
“宝宝？”李闲在心中试探着呼唤。
“我在，父亲。”那拇指大的小光虫，在李闲的意识中欢快地扭了扭身子，传递出孺慕的情绪。
“刚才干得不错。”李闲不吝夸奖，“那些功德和气运，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宝宝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很‘美味’。它们修复了我百分之零点三的本源损伤。父亲，我喜欢‘功德’的味道，很温暖。‘气运’的味道……很复杂，像是在读一本有趣的书。”
李闲心中一动。
他将刚刚收获的那一大股“民心所向”所化的功德与气运，调动起来，如同一股暖流，缓缓地“喂”向那片虚无空间。
“来，宝宝，吃饭了。”
那拇指大的光虫仿佛嗅到了世间最美的珍馐，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它张开那根须般的头部，像一个无底的旋涡，一口就将那股庞大的功德气运洪流吞了下去。
它满足地打了个“嗝”，整个身体都仿佛胖了一圈，光芒也愈发凝实璀璨。
一股更为清晰、更为庞大的信息流，作为“回馈”，瞬间反哺给李闲。
不再是零散的知识碎片，而是一幅完整的、立体的风水阵法图，直接在他脑海中展开。正是归雁堂这“百鬼夜宴”大阵的完整结构图，从地底的活尸阵眼，到梁柱中的尸奴，再到三楼墨鸦长老的藏身之处，所有节点、所有能量流转路径，一目了然。
李闲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
这哪里是养儿子，这分明是随身带了个风水外挂！
“轰——！”
就在此时，三楼猛地传来一声巨响，一股狂暴的法力波动轰然炸开，整个归雁堂都为之震颤！
一道人影，披头散发，口角溢血，从楼梯上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
正是那墨鸦长老！
李闲脑中，宝宝的声音再次响起：“父亲，您脚下三寸，是‘百鬼夜宴’阵的浊气循环中枢之一，它最厌恶纯净无主的灵气。
用那根‘萝卜’刺激它，楼上那个老家伙会很难受。”
李闲会心一笑，随手拿起桌上一株百年灵参，看似随意地丢在脚边，用脚尖精准地一碾。“啵”的一声轻响，精纯的灵气如投入油锅的冷水，瞬间引爆了污秽的阵法根基！“轰——！”
几乎在同时，三楼猛地传来一声巨响，一股狂暴的法力波动失控炸开，整座归雁堂都为之震颤！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墨鸦长老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李闲，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与恐惧。
李闲抬眼皮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不想怎么样。我说了，来喝茶，道谢。”
他指了指桌上的灵药：“你看，礼我都带来了。现在，是你自己选一株吃下去，还是我喂你？”
墨鸦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又喷出一口血来。
李闲站起身，拍了拍手，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行了，茶也喝过了，人也见过了。这出戏，到此为止。”
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看都懒得再看墨鸦长老一眼。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心血来潮，踹开邻居家的门，进去耀武扬威地逛了一圈，然后觉得无聊，便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这是极致的蔑视。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如临大敌的清风和那些青木宗弟子。
“门，我给你们踹开了。”
“里面的老鼠，我也给你们惊动了，还打瘸了一条腿。”
李闲指了指大厅里那张摆满灵药的八仙桌，又指了指摇摇欲坠的墨鸦长老。
剩下的，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满屋子的灵药，是你们的战利品，这归雁堂积累百年的财富，是你们的投名状。我天策盟，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让我看看，东境三宗的骨头，到底还剩几根。”
清风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李闲的用意。
他看着李闲的背影，眼神中的敬畏，彻底化为了狂热的崇拜。
他身后，那些原本畏畏缩缩的青木宗弟子，也挺直了腰杆，有人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有人眼中含泪，却不再是恐惧，而是被压抑了太久的屈辱与希望交织的火焰。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侯爷给他们的，不是庇护，而是让他们亲手夺回尊严的机会！
“弟子……明白！”他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恭送侯爷！”
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归雁堂，重新沐浴在天玄城的阳光与喧嚣之下。
归雁堂门前，围观的百姓还未散去。他们看到李闲安然无恙地走出，而归雁堂内却传出打斗和惨叫声，看向李闲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信服。
李闲却没兴趣再享受这些目光。
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自己那个嗷嗷待哺的“哲学系宝宝”。
“走，去最好的酒楼。”他对着街边一个看傻了的下人吩咐道，“一百桌宴席，现在就开席！”
他迈开步子，朝着酒楼的方向走去，身后，是青木宗弟子压抑多年的怒吼，和归雁堂彻底沦为人间地狱的开端。
而他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另一件事上。
“宝宝，你说……你吃功德和气运，能长大吗？”
“理论上，可以。父亲。”
“那长大了能干嘛？”
“不知道。”宝宝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我的初始烙印里，没有关于‘长大’的信息。但……我很期待。”
李闲笑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养着一个风水大神，横行天下的美好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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