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的黑衣人被关在王府后园一处偏僻的下人房改造的临时牢房里，由林红缨和苏静蓉亲自看守审问。此人肩胛骨被苏静蓉剑气所伤，失血不少，但性命无碍，只是脸色苍白，眼神阴鸷，任凭如何盘问，除了最初吐露的“影堂”和“取东西”外，再不肯多说半个字。
林红缨性子急，见这黑衣人骨头硬，便想用些“江湖手段”。苏静蓉却拦住了她，对那黑衣人道：“你既不肯说雇主是谁，也不说具体要取何物，那便是打定主意求死了。‘影堂’这名号，我们自会去查。你任务失败，又落入敌手，即便我们不杀你，你以为你的主子会留你活口？你家中可有父母妻儿？”
黑衣人眼神微微波动，但依旧紧闭着嘴。
苏静蓉不急不躁，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身手不错，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替人卖命，无非为了钱财或受人恩惠胁迫。但你想想，今夜之事，你们行迹败露，不仅东西没拿到，还折了人手，更打草惊蛇。你的主子会如何想？会不会迁怒于你们这些办事不力之人？甚至，为了灭口，会不会对你们的家人不利？”
这番话戳中了黑衣人心中隐忧，他额角渗出冷汗，呼吸也急促了些。
林红缨见状，趁热打铁，将一把匕首“哐当”一声丢在他面前的地上，冷声道：“硬扛着只有死路一条，还连累家人。若是识相，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王家不是嗜杀之人，或许还能给你条生路，甚至帮你安置家人，远走高飞。两条路，你自己选！”
黑衣人盯着地上的匕首，又看看面色冷峻的林红缨和看似平静却眼神锐利的苏静蓉，内心剧烈挣扎。许久，他终于嘶哑着开口，声音干涩：“我……我说了，你们真能保我家人平安？”
“王家在京城虽非权贵，但还有些产业和人脉，护住一两个人，隐匿行踪，并非难事。”苏静蓉保证道，“前提是，你说的是真话，且对我们有用。”
黑衣人仿佛卸下了所有力气，颓然道：“我……我也不知道雇主具体是谁。我们是‘影堂’的外围人员，平时各自有活计掩护，只通过中间人接任务，拿定金。这次的任务，是中间人传达的，只说雇主身份尊贵，出价极高，要我们潜入王府后院东北角的书房区域，搜寻并带走所有带有特殊纹样的纸张或拓片，尤其是一种黑色铁牌的纹样。若能找到相关笔记或图样，另有重赏。中间人还提供了王府大概的布局图和护卫换班的一些粗略信息……但，但没想到你们防备如此严密，还有绊线和高手……”
特殊纹样纸张、拓片、黑色铁牌纹样！果然是为了拓片而来！
“中间人是谁？如何联络？”林红缨追问。
“中间人自称‘老鬼’，常在城西的‘悦来赌坊’后巷出没，左脸上有颗大黑痣。每次都是他主动找我们，我们找不到他。”黑衣人喘息着，“这次任务，我们一共六人，除我之外，还有五人，首领叫‘蝮蛇’，善用毒烟和暗器，刚才就是他下令撤退的……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求你们，别伤害我家人……”
苏静蓉与林红缨对视一眼，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更多核心信息了。这“影堂”组织严密，层层隔断，下面的人确实知之甚少。
“我们会查证你的话。在你伤好之前，老实待在这里。”苏静蓉说完，与林红缨退出房间，留下两名可靠护卫看守。
两人回到书房，王明柱和周婉娘正在等候。听完审问结果，王明柱眉头紧锁：“‘老鬼’、‘悦来赌坊’……对方很谨慎。提供王府布局和护卫信息……府里可能有内鬼，或者对方观察我们已久。”
周婉娘道：“府里下人大多是家生子或从王家沟带来的，新进京后招募的为数不多，都经过严格筛选。但……也难保万一。妾身会暗中再仔细排查一遍。”
王明柱点点头，又道：“他们的目标明确是拓片和相关笔记，说明我们拿到拓片的事确实暴露了。对方反应如此迅速，势力不容小觑。韩铁手不能再露面了，立刻安排他离开京城，去个安全的地方暂避。那处联络小院也不能再用了。”
“妾身马上安排。”苏静蓉应道。
“红缨，”王明柱看向林红缨，“那个‘老鬼’和‘悦来赌坊’，你派人去暗中查访，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只需确认是否有此人此地即可。另外，加强府内和工坊的护卫，尤其是夜间。今夜他们失手，未必会善罢甘休。”
林红缨肃然领命。
“婉娘，”王明柱转向周婉娘，“江南丝商来访在即，这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明面事务，绝不能受影响。所有接洽事宜，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支持，尽管开口。工坊的新织品要保证质量和首批供货，这是我们谈判的底气。”
周婉娘郑重道：“相公放心，妾身省得。工坊那边，芸娘和翠儿近来进步神速，梅香也把日常打理得井井有条，新织品的首批料子很快就能交付。江南客人的喜好和行程，妾身也会加紧打探。”
王明柱看着三位各有所长的娘子，心中稍安。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夜色，缓缓道：“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且势力盘根错节。硬碰硬非上策。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工坊的技艺、行会的关系、即将到来的江南合作，还有……”他转身，目光扫过三人，“我们一家人齐心。他们想用阴私手段逼我们就范，或抢夺秘密，我们偏要堂堂正正地把生意做大，把根基扎牢。待我们羽翼丰满，许多事，或许便能看得更清，也更有能力去应对。”
苏静蓉眼中露出赞许：“相公所言极是。以正合，以奇辅。明面壮大自身，暗处小心防范，静观其变。”
“对！”林红缨挥了挥拳头，“咱们把工坊弄得红红火火，赚大把银子，多招些好手，看那些宵小还敢不敢来！”
周婉娘也微笑点头。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行动。苏静蓉连夜安排韩铁手转移，林红缨布置防务并派人探查“老鬼”，周婉娘则开始规划江南丝商的接待和工坊生产事宜。
王明柱独自留在书房，将那份铁牌拓片和重要笔记重新检视，放入一个更加隐秘的夹层暗格中。他拿起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梳理着已知的线索：西南客商、百宝轩、铁牌图腾、听竹苑、神秘的“影堂”袭击、码头西南人……这些点似乎都指向西南方向，但目的究竟是什么？走私？渗透？还是另有所图？
而二太太柳莺儿的死，是否也与这暗流有关？她当年，到底知道了什么，或是卷入了什么？
王明柱放下笔，揉了揉眉心。他知道，仅凭现有的线索，还难以拼出全貌。但他有耐心。既然对方已经急了，开始主动出手，那破绽，总会露出来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阵脚，发展实力，同时像蜘蛛一样，耐心地布下自己的网，等待时机。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长夜漫漫，但黎明终会到来。而王明柱要做的，便是确保当黎明到来时，他和他的家人，能站在阳光之下，而非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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