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后的王家，表面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内里的警戒却提到了最高级别。林红缨将府中护卫重新编排，增设了暗哨和巡逻班次，尤其是在夜间，几乎做到了无缝衔接。苏静蓉则更注重机关布置和预警设施的完善，在一些关键路径和墙头设置了更多隐蔽的绊线和响铃。下人们的出入也受到更严格的盘查，周婉娘亲自过问，暂未发现明显的内鬼，但所有人都清楚，风雨欲来。
韩铁手已被安全送离京城，送往周婉娘娘家附近一处可靠的田庄暂时安置，隐姓埋名。那处用作联络的小院也迅速转手，抹去了一切与王家相关的痕迹。
林红缨派去查探“悦来赌坊”和“老鬼”的人回报，赌坊后巷确有个脸上带大黑痣、形迹可疑的中年混混，自称“老鬼”，常替人牵线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但近几日却不见踪影，赌坊的人说他好像接了笔大生意，暂时“歇业”了。线索似乎又断了。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对方会暂时蛰伏时，另一条线上却传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负责监视南城客栈那神秘“药材商人”贾南的护卫，用飞鸽传回密报：贾南于今日凌晨天未亮时，带着一个不起眼的包袱，独自离开了客栈，并未退房。护卫远远尾随，发现他并未前往药市或任何商铺，而是七拐八绕，最终进了……百宝轩的后门！进去约莫半个时辰后，空手出来，又回到了客栈。
贾南进了百宝轩！这直接将南城客栈这条线，与百宝轩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王明柱接到密报，立刻召集周婉娘、苏静蓉、林红缨商议。
“贾南从客栈带包袱进百宝轩，空手出来。”王明柱手指轻叩桌面，“他去送东西，还是取东西？送的是什么？取走的又是什么？是否与铁牌有关？”
苏静蓉沉吟道：“此人警惕性极高，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近，无法确定包袱内容。但他进出百宝轩，且与那山羊胡很可能认识，足以证明百宝轩确实是他们网络中的一个重要节点。客栈是临时落脚或中转点，百宝轩则是存放、交接‘货物’（很可能包括铁牌）的地点。”
“可惜我们的人进不了百宝轩内部，无法知道他们具体在做什么。”林红缨有些懊恼。
王明柱却道：“未必需要进去。既然知道了这个贾南的存在，又知道他与百宝轩有联系，我们或许可以从他身上下功夫。他总要吃饭、喝水、与人接触。红缨，挑选两个最机灵、最擅长盯梢的兄弟，日夜轮班，死死盯住这个贾南。不要管他去了哪里，重点记下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尤其是看似不经意的接触。他总需要传递消息或接收指令。”
“相公是想通过他，找出他背后的上线，或者弄清他们的运作方式？”周婉娘问。
“不错。”王明柱点头，“百宝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贾南，很可能是一个‘信使’或‘联络员’。盯紧他，或许能扯出更大的线头。”
林红缨领命：“我这就去安排！保证连他一天上几次茅房都弄清楚！”
苏静蓉补充道：“还有那个菜贩。他与百宝轩的联系是固定的，虽然上次传递‘山货’后暂时没有新动作，但也不能放松。或许，贾南的出现，会让他有新的任务。”
“一并监视，但要万分小心，宁可跟丢，也不能暴露。”王明柱强调。
正事议定，王明柱见几位娘子眉宇间都带着疲惫和隐忧，便缓了语气，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暗处的事情固然紧要，但明面上的日子也要过好。爹那边，没察觉什么吧？”
周婉娘道：“爹这几日迷上了听书，常去茶馆，倒也自在。妾身让福伯多派了两个人跟着，安全无虞。”
“那就好。”王明柱笑道，“婉娘，江南丝商那边，可有新消息？”
提到生意，周婉娘精神一振：“正要与相公说。刘执事今日悄悄递了话，江南的人已从扬州出发，走水路，大约十日后抵达通州码头。领队的沈大掌柜喜好风雅，尤爱书画和茶道；那位杭州的少东家则年轻气盛，对新奇精巧之物颇感兴趣。妾身已开始准备接风的地点和礼物了。”
“甚好。投其所好，诚意相待。”王明柱赞许道，“工坊新织品的首批货，十日内能赶出来吗？”
“若是加紧些，应当可以。芸娘和翠儿近日几乎是住在工坊了，带着女工们日夜赶工。”周婉娘说着，眼中露出一丝心疼。
王明柱也知她们辛苦，道：“告诉她们，不必过于苛求，身体要紧。第一批货，重质不重量，哪怕少些，也要精美。这是我们的门面。”
“妾身明白。”
这时，一直安静旁听的五太太柳青黛细声开口：“相公，妾身……妾身近日翻阅一些从南边带来的杂书，看到有些地方记载，西南深山某些部落，崇拜一种‘火神’，其图腾便是火焰与多足虫的结合，据说与矿藏、锻造有关。那铁牌上的图案，不知是否与此有关联……”她声音越说越小，似乎不太确定。
王明柱和苏静蓉闻言，却是心中一动。火焰与多足虫？崇拜火神，与矿藏、锻造有关？这似乎与那青铜残片（金属）、铁牌（信物）都能扯上关系。
“五娘，你那杂书可还留着？能否拿来一观？”王明柱温声道。
柳青黛连忙点头：“在的，妾身这就去取。” 说罢，匆匆回房。
不多时，她捧来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破损的旧书，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幅简陋的线描图。那图上画着一个粗陋的祭坛，祭坛中央是一个模糊的符号，大致能看出是火焰形状，火焰中心似乎蜷缩着一条多足的虫形。
虽然画得简陋，但与拓片上那扭曲盘绕的线条和尖刺符号，隐隐有几分神似。
“这本书是妾身幼时，家中一位游方郎中所赠，里面记载了不少偏远之地的奇闻异俗，真伪难辨。”柳青黛解释道。
苏静蓉仔细看着那图，又回想拓片纹样，缓缓道：“即便不是完全一致，也属同源。若这记载有几分真实，那这铁牌背后的势力，很可能与西南某个崇拜火神、且掌握着特殊矿藏或锻造技术的部落有关。他们铸造特殊的青铜器、铁牌作为信物或祭祀用品，并通过百宝轩这样的渠道在京城活动……”
王明柱接口道：“……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买卖古董或传递消息那么简单。或许涉及更深层的利益，比如……矿产、技术，甚至……不可告人的政治图谋。”
这个推测让书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如果牵扯到西南部落的政治图谋，那事情的复杂和危险程度，将远超普通的商业竞争或江湖恩怨。
“此事还需更多证据。”王明柱压下心中的惊涛，冷静道，“五娘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静蓉，你江湖经验丰富，可曾听说过西南有哪个部落以火神和虫形为图腾，且擅长冶炼锻造？”
苏静蓉沉思良久，摇了摇头：“西南部落众多，支系繁杂，且多居于深山，与外界交流有限。妾身所知也甚少。或许……需要寻访真正了解西南情形的行商或学者。”
王明柱记下了这个方向。看来，除了暗中监视，或许也需要从正面渠道，去了解西南的相关信息。
夜色再次降临。王明柱站在院中，仰望星空。京城看似繁华安定，其下却暗藏着来自千里之外西南深山的漩涡。而他，正被一点点卷入漩涡的中心。
但这一次，他手中已不再空空如也。他有并肩作战的家人，有逐渐稳固的产业，有抽丝剥茧得到的线索。更重要的是，他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决心。
蛛丝马迹，终将织成网；迷雾重重，也必有散尽之时。他王明柱，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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