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外的夜，浓稠如墨，死寂中酝酿着毁灭的风暴。
子时将近，空气仿佛凝固，连夏虫都噤了声。
闯军大营边缘，那座被严密“看护”的简陋帐篷内，苏俊朗猛地从一种心悸的假寐中惊醒。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帐篷的缝隙，浸透了他的每一寸皮肤。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而是一种纯粹的、弥漫在天地间的“恶意”的苏醒。
他霍然起身，扑到那张临时拼凑的工作台前。
台上，几台最为珍视、依靠残存知识和这个时代极限工艺拼凑出的探测仪器，正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
那台核心的“灵蕴波动探测仪”（他自命名），原理是基于对环境中异常能量场导致磁针偏转和特定晶体共振频率变化的捕捉。
此刻，仪器中央那枚悬浮在减震液中的特制磁针，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和频率疯狂摆动、旋转，几乎要挣脱束缚！
旁边一组用于放大微弱信号的水晶谐振器，更是发出刺耳的、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高频震颤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台“环境频谱分析仪”（简陋版）——
一个通过复杂透镜组观察特殊荧光涂料在能量场中发光光谱变化的装置。
原本应呈现柔和背景微光的观察窗内，此刻正爆发出大片大片混乱、刺眼的暗红色与幽绿色斑块，这些色块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夹杂着不祥的黑色条纹，将整个视野染得一片诡异。
这绝非自然界应有的能量图谱！
“来了……他们开始了！”
苏俊朗脸色煞白，手指因用力按在桌面上而微微颤抖。
这种能量的性质，与他之前遭遇的龙虎山道士中正平和的“灵气”、甚至基因药剂狂暴混乱的生物电场都截然不同！
它更原始，更混乱，充满了嗜血、狂躁的精神污染特质！
“龙雀！”
他低喝一声。
身影一闪，龙雀队长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帐内，他的脸色同样凝重，那双经过强化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猛兽般的微光。
“先生，你也感觉到了？
营地里……很多弟兄开始莫名焦躁，喘粗气，眼神不对。”
苏俊朗心头一沉。
连身处相对远离前线的营地边缘的龙雀都有所感应，那能量场的覆盖范围和强度可想而知！
他立刻将一台带有长距离收讯天线的简陋示波器（基于磁偏转原理）连接到探测终端。
屏幕上，原本平稳的背景基线，被一种低频、却极具穿透力的周期性脉冲信号彻底搅乱，那脉冲的波形狰狞而扭曲。
“是声波……或者说，是混合了特殊次声波的精神攻击！”
苏俊朗瞬间明悟。
萨满的鼓点和吟唱，绝不仅仅是仪式，那是承载着狂暴精神力量的载体！
它们能直接作用于生物的神经系统，激发最原始的杀戮本能，同时压制理智和恐惧！
他脑海中飞速计算着应对方案。
之前为干扰修真者飞剑准备的“灵能干扰器”（烧火棍一号），其频率是针对相对有序的“灵力”结构设计的，面对这种混沌、狂暴且规模庞大的原始精神能量冲击，就像试图用一杯水去扑灭森林大火，根本无效！
甚至可能因其频率不合而引起能量乱流，导致仪器自毁！
“快！
让我们的人，尤其是‘龙雀’队员，立刻集中！
用我之前配发的‘清心散’（以薄荷、冰片等提神醒脑药材为主，聊胜于无）蘸湿布条掩住口鼻！
尽量保持内心平静，默念我教你们的静心口诀！
能抵挡一分是一分！”
苏俊朗语速极快地下令。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近乎徒劳的防护。
龙雀队长领命，迅速安排。
苏俊朗则再次将目光投向探测仪器，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能“看到”，那股暗红色的、代表着狂躁与杀戮的能量场，正以关外清军大营为中心，如同瘟疫般急速扩散，笼罩向整个山海关战场的前沿，并且……正在向闯军大营这边蔓延！
他仿佛能听到，无数八旗骑兵在萨满的狂舞中，呼吸变得粗重，眼球布满血丝，肌肉贲张，战意与杀戮欲望被催发到顶点，变成了一群只知毁灭的人形野兽。
而己方大营……他不敢去想那些毫无防备、此刻可能还在饮酒作乐或者沉睡的士兵，在这无形的精神冲击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行！
必须警告李自成！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苏俊朗猛地转身，抓起桌上刚刚绘制的、显示能量场剧烈异动的草图和简要分析，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帐篷。
哪怕再次被羞辱，哪怕被治罪，他也必须做最后的尝试！
“先生！”
守在帐外的两名李自成亲兵立刻横戟阻拦，面色冰冷，
“陛下有令，无诏不得出帐！”
“让开！
军情十万火急！
清军马上就要总攻了！”
苏俊朗厉声喝道，试图推开戟杆。
“苏先生，休要让我等为难！”
亲兵队长闻声赶来，手按刀柄，语气强硬，
“牛丞相有令，您若再妖言惑众，扰乱军心，可就地拿下！”
就在这时——
“咚……咚咚……咚……”
一阵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的鼓声，隐隐约约，穿透了厚重的夜幕，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那鼓声节奏诡异，时而沉重如巨兽心跳，时而密集如暴雨倾盆，夹杂着若有若无、非人般的嘶吼与吟唱。
两名亲兵身体微微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随即被军令压制下去。
苏俊朗的心，却随着这鼓声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停止了挣扎，缓缓松开了手。
晚了。
萨满的舞蹈已至高潮，恶魔的低语已然响起。
战争的齿轮，已经被这原始而邪恶的力量彻底推动，再无停止的可能。
他退回帐内，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
探测仪器依旧在疯狂报警，屏幕上那代表毁灭的暗红色能量波纹，如同恶魔的狞笑，越来越清晰。
他抬起头，透过帐篷的缝隙，望向东南方向那片被不祥气息笼罩的夜空，仿佛能看到无数双眼眸赤红的野兽，正蓄势待发。
而己方大营的方向，隐约传来的不再是饮宴的喧嚣，而是一种躁动不安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和骚动。
“精神风暴……已经降临。”
苏俊朗闭上眼，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无力。
科技的力量，在面对这种最原始、最混沌的集体意识狂潮时，显得如此苍白。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最后的时刻，保住身边这最后一点火种，然后……等待那注定到来的、血色的黎明。
帐篷外，那诡异的鼓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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