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正刻,万籁俱寂。
山海关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沉浸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夜里。
连日的紧张对峙,似乎耗尽了双方的精力,连惯常的刁斗巡逻声都稀疏了许多,只有风声掠过角楼飞檐,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关城北翼,威远门。
这座并非主攻方向的城门,此刻却成了决定历史走向的枢纽。
厚重的包铁城门在滑槽中发出微不可闻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被数十名吴三桂最心腹的家丁死士,用浸了油的麻布包裹着绞盘摇臂,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一道足以让三马并行的缝隙。
门外,并非空旷的荒野,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凝固的黑暗。
那黑暗仿佛具有质感,沉重得能压垮人的灵魂。
没有火光,没有声响,只有无数双在夜色中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如同潜伏在深渊中的狼群。
吴三桂身披重甲,立于门洞阴影之下,面色在冰冷的头盔下显得异常苍白,紧握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死死盯着那道越来越大的缝隙,以及缝隙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路,千古骂名,已背在身上。
一名家将快步趋前,低声道:
“大帅,门已开妥,范先生的人已在门外接应。”
吴三桂深吸一口凛冽的夜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引路!”
话音刚落,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门缝滑入,正是范文程派来的通事和向导。
他们与吴军向导略一对接暗号,便朝着门外的黑暗打出了一连串手势。
下一刻,地动山摇!
但那并非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来自大地的震颤!
仿佛有沉睡在地底的洪荒巨兽正在苏醒!
紧接着,一片低沉的、如同闷雷滚过云层的声响由远及近,那是数以万计的马蹄包裹着厚布,踏击地面所汇聚成的恐怖轰鸣!
黑暗沸腾了!
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黑色的洪流从那道敞开的城门缝隙中汹涌而入!
率先涌入的是白甲巴牙喇兵!
他们人如虎,马如龙,全身覆盖着闪亮的白色铁甲,连面部都罩着狰狞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嗜血的眼睛。
他们沉默着,只有甲叶摩擦发出的细密“沙沙”声,以及战马粗重的鼻息,汇成一股死亡的韵律,瞬间充满了门洞内的空间,然后毫不停留,如同训练有素的杀戮机器,沿着预设的通道,向关内两侧迅速展开,控制要道。
紧随其后的,是如同潮水般望不到边的两黄旗、两白旗精锐骑兵!
同样的人衔枚,马裹蹄,但那股百战余生凝聚成的惨烈杀气,却如同实质般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威远门区域,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关宁军士兵们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这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强军面前,仍忍不住两股战战,面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让开通道。
没有呼喊,没有号角,只有无穷无尽的铁骑洪流,沉默而高效地涌入关内,与早已等候在指定区域的关宁军各部汇合。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纪律严明得可怕。
吴三桂看着这支仿佛从地狱中开出的军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丝扭曲的兴奋。
与此同时,闯军大营。
后半夜的狂欢与饮宴终于耗尽了大半人的精力,除了必要的哨兵,绝大多数闯军将士都沉浸在睡梦或醉乡之中。
连日行军对峙的疲惫,以及高层盲目乐观带来的松懈,让整个大营的警戒降到了最低点。
就连哨塔上的士兵,也抱着长矛,靠着垛口打盹。
苏俊朗猛地从一种心悸的浅眠中惊醒。
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强烈的、源自生物本能的危机预感,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皮肤上。
他冲到探测仪前,只见代表生命磁场和大地震动的指针正在疯狂地跳动、偏移!
屏幕上,原本代表山海关方向的能量信号,强度在短短时间内飙升了数个量级,并且呈现出爆炸性的扩散态势!
“来了!
他们进来了!”
苏俊朗失声低呼,脸色惨白。
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以远超想象的速度和规模发生!
清军主力已然入关!
他冲出帐篷,对着守卫的李自成亲兵嘶声大喊:
“敌袭!
清军入关了!
快!
禀报闯王!
全军备战!!”
那亲兵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但旋即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苏先生!
深更半夜,休要再妖言惑众!
哪来的清军?
再喧哗,莫怪军法无情!”
另外几名亲兵也围了上来,眼神警惕而厌恶,显然将苏俊朗当成了因失势而疯癫的胡言乱语者。
苏俊朗看着这些被蒙蔽的士兵,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瞬间将他淹没。
他眼睁睁看着探测仪上那代表毁灭的信号如同瘟疫般蔓延,却无法发出任何警告。
时间,在死寂与暗流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东方天际,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山海关和周围山峦的轮廓。
就在这时,设在大营最前沿、靠近石河的一座哨塔上,一名被尿憋醒的哨兵,睡眼惺忪地走到垛口边,习惯性地向关城方向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的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人如同被冰水浇头,僵立当场!
只见微弱的晨光下,山海关前的原野上,不再是空无一物!
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军队!
无数面蓝、白、红、黄等各色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上狰狞的龙、蟒、文字,赫然是——
清军八旗!
而在清军阵型的两翼和前方,则是严阵以待、刀枪出鞘的关宁军!
他们阵列整齐,盔明甲亮,刀锋在晨曦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哪里还有半点被围困的颓势?
分明是养精蓄锐、等待决战的精锐之师!
“清……清兵!
好多清兵!
关宁军……他们出来了!!”
哨兵终于从极度的恐惧中找回了一丝声音,发出了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扑向警钟。
“当当当当——!!!”
急促、凄厉、充满了恐慌的警钟声,骤然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如同丧钟,敲响在每一个还在沉睡的闯军士兵心头!
刹那间,死寂的闯军大营,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沸油锅,彻底炸开了!
“怎么回事?!”
“警钟!
是警钟!”
“敌袭!
快起来!”
“清兵!
是建奴的旗帜!
漫山遍野!!”
“吴三桂降清了!
他们杀过来了!”
惊慌失措的呐喊声、军官声嘶力竭的呵斥声、士兵慌乱寻找兵器和衣甲的碰撞声、战马受惊的嘶鸣声、以及妇孺的哭喊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极度混乱的狂潮。
从极度的松懈到极度的恐慌,中间没有任何过渡,整个闯军大营瞬间陷入了歇斯底里的崩溃边缘。
中军御帐内,李自成被钟声和喧嚣惊醒,衣衫不整地冲出来,厉声喝问:
“何事鸣钟?!”
一名连滚爬爬来的偏将,面无人色,指着山海关方向,牙齿打颤:
“陛……陛下!
不好了!
吴三桂……吴三桂开关降清了!
关外……关外全是建奴的大军!
数不清啊!
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李自成顺着方向望去,当看到那漫山遍野、在晨曦中如同森林般密集的清军旗帜和寒光闪闪的刀枪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高大的身躯晃了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中计了……苏俊朗……苏俊朗说的是真的!”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苏俊朗那焦急而绝望的面容,以及牛金星一次次“稳操胜券”的保证,悔恨、愤怒、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顶住!
给朕顶住!
刘宗敏!
集结老营!
准备迎战!”
李自成拔出战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试图稳住局势。
但此刻,军心已溃,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他的命令在巨大的混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苏俊朗站在自己的帐篷外,望着东方那如同地狱之门洞开后涌出的无边无际的敌军,听着耳边山崩地裂般的溃乱之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最坏的预言,已成现实。
铁骑洪流,已至眼前。
血色黎明,正式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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