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化澄见朱由榔沉默不语,遂将话语更加推进一步,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
“陛下,孙可望之欲,非止于二字王,前番索求秦王而不得,其怨必深。今朝廷势蹙,空有名器。
或可…以此‘秦王’之尊位为饵,重启谈判。”
他略作停顿,观察朱由榔神色,继续道:
“自然,单凭一王爵虚名,恐难动其心。须得…加注。或可明诏赐其‘秦王’册宝,并许以‘总理西南剿虏军务’之权,令其名正言顺统调滇、黔、川部分兵马钱粮,专事东向击虏。此为其一。”
“其二,”
王化澄的声音更轻,仿佛怕惊动殿外的空气。
“或可…稍作暗示,若其能率大军东出,力挽狂澜,击退多铎,收复湖广要地…则其功勋,非寻常王爵可酬。
届时…裂土封疆,使其世镇云南,乃至兼制平虏有功之地,亦无不可…甚至…可仿唐之藩镇故事,默许其…在陛下旗号之下,总揽一方军政,朝廷不过问细务…”
说到这里,他话锋再次急转,强调这只是策略:
“陛下明鉴,此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的权宜之言!意在投其所好,诱其出兵。
只要其大军离开根本之地,投入湖广血战,无论胜败,其实力必受损耗,且与虏结下死仇,再无轻易回头之路。
届时,陛下坐镇中枢,握有大义名分,湖广有堵胤锡、李定国等军,未尝不能加以制衡。先解燃眉之急,再图长远之策。”
他最后总结,点出核心交换:
“更可借此,要求孙可望将其麾下最精锐之部分兵马,交由李定国、艾能奇二将统带,加入东征序列,以示诚意,也分其兵权。
同时,朝廷可撤回滇桂边境驻军,以示信任,实则…这近万军队可投入湖广前线,亦或充实桂林防务。”
王化澄的策略,核心是以“秦王”爵位加上巨大的、模糊的战后权力承诺,甚至隐含“共天下”或高度自治的暗示作为诱饵,引诱孙可望将其主力投入对抗多铎的战场。
这是一场高风险的政治与军事交易,将眼前的生存危机与未来的巨大隐患捆绑在了一起。
朱由榔听完,心中波澜起伏。
他比王化澄更清楚孙可望的野心,此人是想自立为帝的。
但王化澄有一点说到了关键:
只要孙可望的主力离开云南老巢,卷入湖广这个更大的绞肉机,其独立性和威胁性就有可能被削弱、被改变。
问题是,孙可望会这么容易上钩吗?他会满足于模糊的承诺吗?
朝廷在付出如此巨大的政治代价后,真能在战后控制住局面吗?
“王卿此议…”
朱由榔缓缓开口,目光深邃,“将朝廷最后的名器与信用,都押了上去。若孙可望出兵不力,朝廷又该如何?”
顿了顿,朱由榔继续道:“若是孙可望要求朕与朝廷移跸云南,名为迎奉,实为控制,挟天子以令诸侯,又该如何?”
这并非朱由榔多疑。
而是在原本的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
历史上,1651年冬,已掌控云贵军事力量的孙可望,趁清军南下、永历帝朱由榔在广西南宁处境危急之机。
以“护驾”为名派部将率5000兵马,将永历帝一行强行迁至贵州安龙所(后改安龙府),正式开启对南明皇权的操控。
为巩固控制权,他采取多重手段。
空间上软禁永历帝于弹丸之地,阻断其与外界联系;
政治上自设“秦王府”及全套行政机构,使永历帝诏书沦为“橡皮图章”。
1652年更迫使朝廷册封自己为“秦王”,获“先斩后奏”的军事特权;
军事上独揽兵权,打压李定国、刘文秀等异己将领;
统治上制造“十八人之狱”清除永历帝亲信,以恐怖手段震慑朝堂。
孙可望借“天子之名”调度南明大军,取得西南抗清的阶段性胜利。
但也加速了其篡位准备,拟定“后明”国号,企图逼迫永历帝禅位。
1656年,李定国率军突袭安龙,将永历帝解救至云南昆明,打破孙可望的操控格局。
1657年,孙可望以“清君侧”为名,率14万大军进攻云南,却遭遇白文选、马宝等核心将领率十余万兵力阵前倒戈,全军溃败,仅率 400余残部逃亡。
同年10月,走投无路的孙可望投降清朝,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图谋彻底破产。
孙可望的自立对南明抗清事业造成致命打击。
短期虽借孙可望的军事整合取得局部战果,但长期的权力内斗与专制统治瓦解了南明阵营的凝聚力。
孙可望降清后泄露云贵防务机密,更直接加速了南明政权的覆灭。
而孙可望本人也因倒行逆施众叛亲离,降清后仅两年便离奇病逝(一说被毒死),落得悲剧结局。
脑海之中闪过这些,朱由榔心中轻叹一声。
现在的情况,与历史上的情况何其相似。
若是孙可望趁此机会要挟自己和朝廷前往云南,届时身处对方势力范围,自己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逃脱。
而且一旦被孙可望所挟制,等于又走了历史老路。
南明的结局接下来会如何,他并不知道,但他自身的处境将极为艰难。
他并不吝啬什么秦王的爵位,前番之所以不同意给孙可望秦王爵位,原因也是知道,孙可望所求的,秦王之位根本满足不了。
自己原本是打算稳定湖广局势,继续大力发展军事力量,等自己手握十万雄兵的时候,届时携大势威压孙可望,迫使其交出兵权。
即便孙可望不愿,届时也有其他办法,比如瓦解分化等,最终也不过是拔了孙可望这个不稳定的钉子。
但现在湖广局势的变化,多铎率大军进攻,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秦王之位,包括与孙可望共天下,这些都不是问题,挺过这次危机,继续发展,届时实力强大,什么共天下不过戏言耳。
“陛下,此乃绝境求存,非万全之策。然两害相权,湖广之失近在眼前,乃立时之祸;
孙可望之患,纵有,亦是将来之忧。且其若真能助朝廷击退多铎,陛下声威重振,挟大胜之威,整合诸军,届时局面或另有一番气象。”
王化澄躬身道。
顿了顿,王化澄继续道:
“陛下忧心孙可望要挟陛下朝廷移跸云南,此事绝不可答应,可遣一胆大心细、能言善辩且通晓军政利害之重臣,前往云南,以秦王之位和共天下相诱。”
“届时孙可望若提议陛下和朝廷移跸云南之事,可先推诿言说‘国难当头,强敌压境,陛下坐镇桂林,乃激励天下军心、吸引虏酋主力之要着。
且迁跸大事,涉及百官、仪仗、库藏、军民,仓促间万难成行,恐反误东征大计。
不若待湖广战事底定,强敌退去,再从容议此不迟。’以此言辞,暂作拖延。”
王化澄语速平稳,显然对此情景早有预案。
“若孙可望态度强硬,坚持己见,甚至以不出兵相胁…”
他略微停顿,声音压得更低。
“使者或可…在万不得已时,做出‘口头应允’。但此应允,必须附加严苛条件,且仅为‘意向’,绝不可落下文字凭据。
可如此言说:‘秦王赤诚,陛下感念。然迁跸事关社稷根本,非一战之功可定。
若秦王能亲率王师,东出湖广,与朝廷诸军合力,击破多铎主力,收复永州乃至湘南要地。
则秦王不世之功,彪炳史册,届时陛下顺应天命人心,移跸昆明,与王爷共商恢复大计,方是水到渠成,天下景从。
若战事未靖,仓促西行,非但于秦王,陛下威名有损,亦恐为天下笑。’”
他进一步阐释这策略的精髓:“然,此乃‘缓兵之计’与‘空言无实之策’的结合。”
王化澄最后点明风险与底线:
“此策关键在于,使者必须牢牢咬住‘先破多铎,再议移跸’这个顺序,并将‘破敌’的标准定得尽可能高,如‘击破主力’、‘收复要地’。
同时,口头应允绝不可涉及具体时间、路线、安置方式等细节,更不能有任何书面保证。”
“此乃火中取栗,与虎谋皮。”
王化澄总结道。
“但或许是眼下,能激励孙可望出力的…唯一可行之策。一切,皆取决于前线战局演变,以及…孙可望的耐心与野心,孰强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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