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微弱的闪光,在墨蓝色的海天交界处,如同幻觉般稍纵即逝。
陆沉舟猛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手臂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但目光死死锁住闪光消失的方向。拓跋月也几乎同时站起,手搭凉棚,眯眼远眺。
“是船吗?”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冀。
“不知道。”陆沉舟心跳加速,血液奔流,“太远了,看不清。但那个方向……似乎不是怒涛帮追来的东南方。”
他们点燃的求救烟柱依旧在夜风中顽强升腾,黄绿色的浓烟在黑暗背景下并不显眼,但或许足够高了。
“会不会……是我们的烟引来的?”拓跋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有可能。但也可能是路过的商船,甚至是……司徒雷派出来搜寻单桅船下落的。”陆沉舟冷静分析,目光锐利,“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上面。继续加柴,保持烟柱。同时,做好第二手准备。”
他们不再交谈,默契地分工。拓跋月负责照料篝火和烟堆,确保信号不灭。陆沉舟则开始收集附近一切可能用于制造漂浮物的材料——相对笔直、轻质的灌木枝干,柔韧的藤蔓,甚至尝试去拖拽那些被海浪冲上岸的、粗大的浮木。
黑木短料被他单独放在一边。这东西质地奇异,浮力未知,是关键变量。
时间在焦虑与忙碌中缓慢流逝。海上再没有出现第二次闪光。夜色如浓墨般化不开,只有他们这一处倔强的火光和烟柱,对抗着无边的黑暗与寂静。
后半夜,拓跋月替换陆沉舟去休息片刻。陆沉舟靠在岩石上,闭目养神,耳朵却竖着,捕捉着海风中任何异常的声响。手臂的伤口在草药和布条的包裹下,疼痛稍缓,但疲惫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阵阵袭来。
迷迷糊糊间,他感到拓跋月坐到了他身边,温热的身躯轻轻靠着他。
“如果……天亮还没船来,”她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夜露的湿气,“我们就按你说的,造筏子。”
“嗯。”陆沉舟没睁眼。
“黑木……你想怎么用?”拓跋月问。
“做骨架,或者绑在两侧增加浮力。它们够硬,也许能当桨。”陆沉舟思路清晰,“藤蔓不够结实,得找更韧的东西。那些厚叶植物的纤维,或许可以试试。”
“食物和水……岛上能搜集的有限。最多支撑三四天。”拓跋月计算着。
“够了。赌一把。”陆沉舟终于睁开眼,看向她。火光映照下,她的脸近在咫尺,野性的眉眼间是罕见的凝重,“怕吗?”
拓跋月扯了扯嘴角:“怕?老娘在海上跟风暴抢命的时候,你还在云都当官呢。” 但她的眼神,却泄露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复杂情绪,“我只是……不想死得这么憋屈,死在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破岛上。”
陆沉舟伸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粗糙的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力量。“那就一起活着回去。”
拓跋月手指微微蜷缩,反手握紧了他。这一次,没有情欲的挑逗,没有力量的较量,只是一种纯粹的、在绝境中相互确认的紧握。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海平面上,终于再次出现了变化。
不是闪光,而是天际线处,一抹极其暗淡的、不同于朝霞的灰影,缓缓浮现,逐渐拉长。
“是船!真的是船!”拓跋月压低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陆沉舟也看清了。那是一艘船的剪影,不大,似乎是单桅或者双桅,正朝着岛屿方向缓缓驶来。距离还很远,看不清旗帜和细节。
希望,如同破晓的微光,骤然刺破沉重的黑暗!
但紧接着,是更深的警惕。来者是敌是友?
“把火弄小!烟暂时熄灭!”陆沉舟当机立断,“我们不能暴露具体位置!先看清楚!”
拓跋月立刻用沙土盖灭大部分明火,只留一点暗红炭火。那醒目的黄绿色烟柱也随之消失。两人伏在高处岩石后,死死盯着那艘逐渐靠近的船只。
晨光渐亮,海面上的能见度越来越好。那艘船的轮廓也清晰起来——是一艘中等大小的单桅帆船,船身修长,速度不快,似乎在谨慎地接近岛屿,不断调整着航向,像是在寻找什么。
船帆是普通的褐色,没有悬挂任何明显的旗帜。
“不是怒涛帮的主力船型,也不是常见的商船式样……”拓跋月眉头紧锁,“看着有点眼熟……”
就在此时,那艘船似乎发现了岛屿上升起的、尚未完全散尽的最后一缕青烟,明显调整了方向,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高地海岸驶来。距离更近了,已经能隐约看到甲板上活动的人影。
突然,拓跋月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那船首的雕刻……是‘海鹞’!是‘飞鱼号’!老疤脸的船!”
“你认识?”陆沉舟问。
“认识!是北海独来独往的一个老海狗,绰号‘老疤脸’,专门在偏远航线和荒岛之间做点见不得光的买卖,也接些寻人、送信的私活。他胆子大,路子野,但不属于任何大帮派,口碑……勉强还算过得去,给钱就办事。”拓跋语速飞快地解释,眼中光芒闪烁,“他怎么会来这里?难道……是我们发出的烟?”
“不管怎样,这是机会。”陆沉舟迅速做出判断,“但不能贸然露面。先观察,确定只有他一艘船,船上情况。”
他们继续潜伏。那艘“飞鱼号”在距离海岸约一里处下了锚,放下一条小艇,朝着岸边划来。小艇上有三个人,都带着武器,但看起来并不像要大举搜查的架势。
小艇靠岸,三个人跳下来,为首的是个脸上有着纵横交错刀疤、身材矮壮的老者,眼神精明而警惕,正是“老疤脸”。他们显然对这座荒岛的地形有些了解,径直朝着温泉谷地的方向走去,似乎是在寻找水源,或者……寻找可能存在的幸存者?
陆沉舟和拓跋月对视一眼。机会来了。
“我下去接触。你留在上面,用骨弓掩护,如果有诈,立刻发信号,然后自己想办法。”陆沉舟低声道。
“一起去。”拓跋月坚持,“两个人,说话更有分量。而且,我认识老疤脸,多少有点面子。”
陆沉舟略一思索,点头同意。两人将黑木等重要物资藏在岩石缝隙深处,只带着短刀,从侧面的陡坡小心翼翼地滑下,绕了一个圈子,悄悄接近温泉谷地。
当老疤脸三人正在水潭边取水时,陆沉舟和拓跋月从一块巨大的礁石后转了出来。
“老疤脸,好久不见。”拓跋月扬声开口,同时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敌意。
老疤脸三人瞬间转身,武器出鞘,警惕万分。待看清是拓跋月,老疤脸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拓跋首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位是……”他目光扫向陆沉舟,带着审视。
“我是陆沉舟,‘基石’的首领。”陆沉舟上前一步,不卑不亢。
“‘基石’……”老疤脸显然听过这个新兴势力的名头,眼神变了变,惊讶更甚,“拓跋首领,陆首领,你们二位……这是遭了海难?”
“差不多。我们的船在附近遇上风暴触礁了。”拓跋月含糊道,没有提及与怒涛帮的冲突和黑木,“流落到这岛上两天了。看到有船来,就冒个险。老疤脸,你怎么会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老疤脸眼神闪烁了一下,搓了搓手,露出一个市侩的笑容:“这个嘛……受人之托,来这片海域找点东西。正好看到这边有烟,想着是不是有落难的朋友,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是拓跋首领和陆首领,真是缘分,缘分啊!”
受人之托?找东西?陆沉舟和拓跋月心中同时一凛。难道……是司徒雷或者怒涛雇佣他来搜寻单桅船和黑木下落的?
“不知老疤脸你受谁之托?找什么东西?或许我们能帮上忙。”陆沉舟试探道。
老疤脸干笑两声:“这个……雇主的事情,不方便透露。不过二位放心,我老疤脸虽然认钱,但也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野火岛和‘基石’的名头,我还是听过的。既然遇到二位落难,顺路搭把手,结个善缘,也是应该的。”
他的话滴水不漏,既不说雇主是谁,也表达了愿意帮忙的意思。显然,他认出了拓跋月,对“基石”也有所耳闻,不想轻易得罪。
“那就多谢了。”拓跋月顺势道,“我们的船毁了,兄弟们也失散了。如果能搭你的船离开这里,回到千礁湾或者野火岛,必有重谢。”
“好说,好说。”老疤脸眼珠转了转,“不过我这船小,还要去办点事。这样吧,我先送二位去最近的、有人的‘蛤蟆岛’,那里有定期往来各处的摆渡船,二位可以从那里回去,如何?”
蛤蟆岛是北海一个三不管的中立小岛,常有各方势力在此交易补给。去那里,确实比直接回千礁湾或野火岛更符合老疤脸这种中间人的立场,也避免了他直接卷入可能的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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