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竹关的晨雾裹着血腥味,黏在人脸上,像层化不开的胶。诸葛瞻拄着断矛,站在尸横遍野的关前,胸口的甲胄被血浸成了深褐色。他望着远处魏军黑压压的阵列,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昨夜到今晨,他带来的七千御林军,已经折损了大半。
“将军,撤吧!”参军黄崇拖着条伤腿爬过来,战袍被划开一道长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皮肉,“邓艾的人太多了,我们守不住!”
诸葛瞻猛地回头,眼里的血丝像蛛网:“撤?往哪里撤?身后就是成都!”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手里的短矛攥得更紧,矛尖上还挂着半片魏军的衣甲。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三天前,后主刘禅把他从羽林郎将的位置上拽下来,塞给他一支拼凑起来的军队,说“诸葛家世代忠良,绵竹就交给你了”。他摸着父亲诸葛亮留下的那柄剑,心里烧着一股劲——他要像父亲一样,用血肉之躯挡住敌人,守住这大汉的最后一道屏障。
可现在他才知道,战场不是祠堂里的牌位,热血填不满实力的鸿沟。他带来的御林军,大半是成都城里的世家子弟,平日里舞刀弄枪不过是为了混个功名,真到了生死关头,连弓都拉不开。昨夜魏军冲锋时,有个校尉竟吓得从城墙上跳下去,摔断了腿。
“粮食没了。”副将张遵凑过来,声音发颤,“最后一袋糙米昨夜煮了粥,现在弟兄们手里,只有半截枪杆。”
诸葛瞻低头,看见脚边有个空了的粮袋,被血泡得发胀。他想起出发前,去成都粮仓领粮,管粮的小吏说“内府空虚,只能凑出这些”,可他分明看见黄皓的家丁,正往府里搬新磨的精米。那时他想争辩,却被刘禅一句“军情紧急,先出发再说”堵了回去。
“将军!魏军又冲上来了!”城楼上的士兵嘶吼着,声音里带着绝望。
诸葛瞻抬头,只见邓艾的儿子邓忠,举着长枪冲在最前面,身后的魏军像潮水般涌来,甲胄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们的粮车就跟在阵后,麻袋鼓鼓囊囊的,据说里面不仅有米,还有肉干和盐——那些都是蜀地百姓曾经的产物,如今成了敌人的军资。
“跟他们拼了!”诸葛瞻拔出父亲留下的剑,剑身在晨雾里泛着寒光。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在北伐前抱着他,说“阿瞻,记住,身为诸葛家的人,总要为大汉担点什么”。那时他不懂,现在懂了,却发现自己能担的,只有这一身血肉。
御林军被他的气势逼得向前冲了几步,可刚与魏军接战,就被撕开了口子。一个世家子弟模样的士兵,举着刀闭着眼乱砍,被魏军一矛刺穿了胸膛,嘴里还喊着“爹救我”。诸葛瞻挥剑砍倒两个魏军,却被第三个撞得一个趔趄,后腰一阵剧痛——不知被谁的刀划开了口子。
“将军!”黄崇扑过来替他挡了一刀,自己的胳膊却被砍得见了骨,“您快走!去成都报信,让陛下再派援兵!”
“援兵?”诸葛瞻惨笑一声,剑拄在地上才勉强站稳,“成都哪里还有兵?姜维在沓中被拖死,永安的罗宪被吴人盯着,剩下的,不是黄皓的私兵,就是连刀都拿不动的老弱。”他想起出发前,看到成都街头的招募榜,上面写着“参军者赏米五斛”,可三天过去,应募的还不到百人——百姓早就不信“大汉”这两个字了,他们只信能让他们活下去的人。
魏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绵竹关的防线像块被敲碎的瓦片,一点点散裂。张遵带着最后几十个士兵守在关隘口,身上插满了箭,像只刺猬,却还在用嘶哑的声音喊着“杀”。诸葛瞻看着他倒下,心里忽然空了——那是他父亲当年的亲卫,跟着诸葛亮走过祁山,走过五丈原,最后倒在了这片他誓死守护的土地上。
“放下武器者,免死!”邓艾的声音在阵前响起,像块石头砸进混乱的战场,“刘禅昏聩,黄皓乱政,与尔等百姓何干?降者,每人发粮三斛,还可归乡种地!”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蜀军阵脚大乱。有个士兵犹豫着放下了刀,很快,更多的人扔掉了武器,蹲在地上抱头。他们不是怕死,是怕家里的老娘孩子没人养活——魏军说能给粮,而成都的陛下,连句安抚的话都没有。
诸葛瞻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手里的剑重逾千斤。他想起父亲的《出师表》:“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父亲写了一辈子,劝了一辈子,可到头来,还是成了谶语。
邓忠的枪尖指着他的胸口,寒气透过血污的甲胄渗进来。诸葛瞻没有躲,只是望着成都的方向,那里晨雾弥漫,什么也看不见。他仿佛能看到刘禅在昭烈园里斗鸡,黄皓在清点刚搜刮来的财宝,而绵竹关的血,正顺着沟壑往南流,流进成都的护城河,染红那片看似繁华的土地。
“我乃诸葛孔明之子,”他挺直脊梁,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周围,“生为汉臣,死为汉鬼。”
邓忠的枪刺了进来。诸葛瞻感觉不到疼,只觉得眼前闪过父亲的脸,闪过祁山的雪,闪过成都祠堂里那盏长明的灯。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绵竹关的土地,被血浸得发黑,像块被遗弃的旧布。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照在尸骸遍地的关前,把一切都晒得明晃晃的。邓艾走上关隘,踩着蜀军的尸体,望着南方的成都,嘴角勾起一抹冷峭。他让人把诸葛瞻的尸体抬到一边,然后下令:“埋锅造饭,明日进军成都。”
魏军的伙夫开始支起铁锅,淘米的水声哗哗作响。几个投降的蜀军士兵,蹲在远处看着,眼里没有恨,只有麻木。其中一个,偷偷捡起地上散落的半块魏军干粮,塞进嘴里,嚼得很用力——那是他半个月来第一次吃到正经的粮食。
绵竹关的风还在吹,卷起地上的血沫和尘土,打着旋儿飞向远方。这里曾是蜀国最后的屏障,如今只剩下断矛、尸体,和一片被血浸透的土地。而那座名为“大汉”的房子,在失去最后一根支柱后,终于发出了即将坍塌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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