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沉寂如古井。
碧罗道祖那句“拜堂成亲”如惊雷炸响，余音在每个人心头回荡。
李超最先回过神，他看向三个儿子，又看向那三位垂首羞赧的仙子，目光最后落在碧罗道祖那双看透万古的浑浊眼眸上，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玩笑，不是儿戏，而是这位隐世道祖以万年道行推演出的天定之局。
“父亲！”李昊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看向彩云仙子。此刻彩云已抬起头，那张清冷如冰的绝美容颜上染着淡淡红晕，秋水般的眸子正静静望着他，眼底深处有期待，有羞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四目相对。
李昊忽然想起三日前破二十重天时，在问心古道上看到的种种幻象——父母期许，兄弟情深，将士托付……却独独没有想过自己的姻缘。修行千年，征战四方，他从未有时间、有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
可此刻看着彩云，看着她袖中那幅珍藏了三年的画像，看着她眼中那份深藏的情意，李昊心头某处坚冰悄然融化。
“我……”他深吸一口气，转向碧罗道祖，又看向父亲李超，最终目光定格在彩云脸上，缓缓点头，“我愿意。”
三字出口，彩云仙子眼眸瞬间明亮如星，唇角漾开一抹清浅却极美的笑意，如冰莲初绽。
“二哥你——”被禁言的李霸瞪大眼睛，神念剧烈波动，满是不敢置信。
小凤则陷入沉思。他看向彩鸾仙子，这个一见面就羞红脸、说话细声细气的女子。她此刻正偷偷抬眼看他，触及他的目光又慌忙垂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副娇羞无措的模样，竟让他心头一软。
他想起了自己破壳那日，李超满手是血地将朱雀神火注入他体内；想起第一次化形时，七位母亲轮流将他抱在怀中，温柔地教他说话走路；想起李昊、李霸这两个弟弟，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他……
这个家给了他一切，而他能为这个家做什么？
若这段姻缘真如碧罗道祖所说，关乎伐天大业，关乎三十三重天未来——那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何况……彩鸾仙子确实很美，美得空灵，美得让人心生怜惜。
小凤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他看向碧罗道祖，又看向李超，最后对彩鸾轻声道：“我也愿意。”
彩鸾仙子闻言，猛地抬头，浅紫色眼眸中涌出晶莹泪光，她咬着下唇用力点头，想说些什么，却哽咽得发不出声。
“你们……你们都疯了？！”李霸的神念在帐中激烈冲撞，“两军阵前，被抓来逼婚，你们居然还同意？！父亲！你快说句话啊！”
李超看着这个脾气最倔的次子，心中暗叹。他知道李霸不是真的反对姻缘，而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女子一袖擒拿，这对他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霸儿，”李超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可知碧罗道祖是何等存在？她若真想为难我们，莫说你们三个，便是为父，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顿了顿，继续道：“她既以礼相待，又愿以弟子许配，此中深意，你细思便知。何况——”他看向彩霞仙子，“霞姑娘擒你，是为护师，是各为其主。你若因此生恨，未免气量太小。”
彩霞仙子闻言，抬起头看向李霸。她那双明媚的眼眸此刻没了阵前的凌厉，反而透着几分歉意。她走到李霸面前，盈盈一礼，声音轻柔：“李公子，阵前擒你是不得已。若公子心有芥蒂，彩霞在此赔罪。”
说罢，她竟真要屈膝跪下。
“别！”李霸脱口而出——虽然发不出声，但口型清晰。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捆仙绳束缚，急得额头青筋暴起。
彩霞停下动作，看着他。
帐中静默。
李霸死死盯着彩霞，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她阵前娇喝“大胆”时的英姿，她袖纳乾坤时的从容，她此刻赔礼时的诚恳……这个女子，有傲骨，有本事，却也能低头认错。
而他李霸，自诩顶天立地，难道连这点心胸都没有？
什么耻辱，什么面子——在真心实意面前，那些执念忽然变得可笑。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中桀骜尽去，只剩一片清明。他看向碧罗道祖，点了点头。
碧罗道祖微微一笑，指尖轻点。李霸身上的禁言符与捆仙绳同时消散。
李霸活动了下手腕，忽然大步走到彩霞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抓住她雪白柔嫩的纤手。
彩霞身子一僵，俏脸瞬间绯红，想要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我李霸这辈子，最恨被人胁迫。”他声音洪亮，目光灼灼，“但今日——我心甘情愿！”
他转向碧罗道祖，又看向李超，最后凝视彩霞，一字一顿：“能得如此贤妻，夫复何求！”
彩霞怔怔看着他，眼中渐渐浮起水光，嘴角却扬起明媚笑容。她没有抽回手，反而轻轻反握。
帐中气氛陡然松缓。
碧罗道祖拄杖起身，呵呵笑道：“好好好，既然三对新人皆有意，那便——”
“前辈，”李超忽然开口，神色郑重，“婚姻大事，岂能如此仓促？至少该让三个孩子见过母亲，也该让百万将士做个见证。”
碧罗道祖颔首：“理当如此。”
片刻后，二十一重天阵前，出现了让伐天百万大军毕生难忘的一幕——
李昊携彩云仙子之手，李霸携彩霞仙子之手，小凤携彩鸾仙子之手，六人并肩从敌营中走出，缓步而来。
他们身后，碧罗道祖拄杖相随，十万天兵恭敬让道。
伐天军阵，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刚才还被擒的三位公子，此刻竟与擒他们的女子手牵手，神情温和，哪有半点敌意？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仙将喃喃自语。
“莫非中了幻术？！”
“不对，你看盟主也在后面，神色如常……”
李超一家众道侣更是心焦如焚。王慧紧握楚若璃的手，两人掌心皆是冷汗。楚若璃斩天剑虽已归鞘，但浑身紧绷，随时准备暴起救人。
直到六人走近，直到李昊松开彩云的手，快步走到王慧面前，深深一揖：“母亲，孩儿不孝，让您受惊了。”
他又拉过彩云，温声道：“彩云，这是我娘。”
彩云仙子盈盈下拜，声音清越如冰泉击石：“彩云拜见母亲。方才阵前冒犯，让母亲受惊了。”
王慧彻底懵了。
她看看儿子，又看看眼前这个美得不似凡人的仙子，那句“母亲”叫得自然而然，仿佛早已叫过千百遍。她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彩云递来的手。
触手温软，真实不虚。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王慧声音发颤，眼中涌出热泪。
李昊笑着摇头：“母亲，是真的。这位是彩云仙子，碧罗道祖座下大弟子，她……她将成为您的儿媳。”
几乎同时，李霸拉着彩霞来到楚若璃面前，难得收敛了莽撞，郑重道：“娘，这是彩霞，您未来的儿媳。”
彩霞仙子敛衽行礼，姿态优雅：“彩霞拜见母亲。阵前鲁莽，还请母亲恕罪。”
楚若璃比王慧更懵。她这个儿子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何时对女子这般温柔过？她看看儿子紧握彩霞的手，看看彩霞羞红却坦然的俏脸，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好……好……”楚若璃连连点头，一把将彩霞揽入怀中，眼泪夺眶而出，“只要你们好好的，娘怎样都行！”
小凤则带着彩鸾，走到王慧、林雪瑶、楚若璃、梦琉璃、月无瑕、紫璎珞、公孙灵七位母亲面前，一一引见。
彩鸾仙子羞得头都不敢抬，声音细如蚊蚋，却坚持向每一位母亲行礼问安：“彩鸾拜见母亲……”
七女看着这个娇羞可人的姑娘，又看看自家那个从小乖巧懂事的小凤，无不眉开眼笑。林雪瑶拉着彩鸾的手左看右看，梦琉璃直夸“好俊的丫头”，月无瑕更是当场取下腕上玉镯要给彩鸾戴上。
场面从最初的肃杀紧张，瞬间变得温馨喜庆。
伐天百万将士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从懵逼到恍然，从恍然到欢喜——三位公子不仅平安归来，还带回了三位仙子做道侣，这简直是双喜临门！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恭喜三位公子！”
随即，山呼海啸般的祝贺声响彻二十二重天：
“恭喜李昊公子！贺喜彩云仙子！”
“恭喜李霸公子！贺喜彩霞仙子！”
“恭喜小凤公子！贺喜彩鸾仙子！”
声浪如潮，震得云海翻腾。
李超与碧罗道祖并肩而立，看着下方欢腾景象，相视一笑。
“既如此，”碧罗道祖缓缓开口，声音传遍四野，“今日便在这百万仙众见证下，请天地为证，日月为媒，为这三对新人——”
“举行婚礼！”
话音落，二十二重天天穹骤变。
碧罗道祖枯瘦的手杖轻轻一顿，漫天云霞自动汇聚，化作七彩祥云。她再挥手，十万天兵阵列变换，结成巨大的囍字图案。第三拂袖，荒芜的大地百花齐放，仙泉涌流，琼楼玉宇拔地而起——竟在瞬息之间，造出一片绵延百里的婚礼仙台！
伐天百万大军在左，天庭十万天兵在右，中间是鲜花铺就的虹桥。
李昊与彩云，李霸与彩霞，小凤与彩鸾，三对新人踏上虹桥。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世俗规矩，只有最纯粹的天道见证。
碧罗道祖立于高台，声如洪钟：
“一拜天地——谢天道赐缘！”
六人躬身，天地共鸣，霞光万道。
“二拜高堂——谢父母养育！”
李超携七位道侣，碧罗道祖端坐受礼。王慧、楚若璃等人早已泪流满面。
“夫妻对拜——许生死相随！”
三对新人相对而拜，彩云清冷面容绽开笑颜，彩霞明媚眼眸含情脉脉，彩鸾羞红脸颊如染胭脂。李昊温润，李霸郑重，小凤温柔。
礼成瞬间，九天仙乐自鸣，鸾凤虚影盘旋，大道金莲遍地绽放。
百万仙众齐声欢呼，声浪冲霄，连三十三重天都为之震动。
而此时此刻，三十三重天凌霄宝殿。
美姬天帝面前的荧光屏幕，正清晰映现着二十一重天那场盛大婚礼。
她看着碧罗道祖亲自主婚，看着十万天兵列队庆贺，看着李超与伐天众仙把酒言欢——手中的琉璃盏“咔嚓”一声，被她生生捏碎。
“碧、罗、老、虔、婆——！！”
凄厉的尖叫响彻凌霄殿。美姬天帝浑身颤抖，凤冠珠帘激烈碰撞，绝美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变形。
“你拿本帝开涮？！拿天庭威严当儿戏？！我让你守关，你反倒给逆贼办起婚礼来了？！”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忽然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向后倒去！
“陛下！！”殿中仙官神将惊慌涌上。
美姬天帝被扶起，面如金纸，气息紊乱。她睁开眼，死死盯着屏幕中那一片欢腾景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好……好一个碧罗道祖……好一个李超……”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过关？做梦！！”
她挣扎起身，抹去嘴角血迹，眼中寒光如万古玄冰：
“传本帝旨意——唤醒‘三十六雷部正神’，启动‘周天星斗大阵’，再请‘瑶池金母’出关！”
“本帝要让他们知道——”
“二十三重天，才是真正的地狱！！”
声音如恶鬼嘶嚎，在空荡的凌霄殿中久久回荡。
而二十二重天的婚礼盛宴，才刚刚开始。
三对新人执手相视，眼中唯有彼此。
李超举杯，与碧罗道祖对饮，眼中混沌之气流转，望向更高天域。
他知道，短暂的温情之后，是更残酷的征战。
但至少在这一刻——
天道为证，百万为宾，这三桩姻缘，已成定局。
伐天路上，他们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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