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城市还没有完全苏醒。
沈墨衍抱着苏念晚回到七里香都的公寓时,窗外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公寓里一切如常——玄关处苏念晚乱放的帆布鞋,茶几上半包没吃完的薯片,阳台那盆向日葵在晨光中微微垂下花盘。
仿佛昨夜的地下浩劫只是一场噩梦。
但沈墨衍手臂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是真的,苏念晚昏迷中仍在颤抖的身体是真的,两人衣服上那股混合着血腥、硝烟和地下淤泥的气味也是真的。
“癸三。”沈墨衍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低声道。
一道身影从阳台阴影中浮现。癸三身上也有伤,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但动作依然利落:“督主。”
“地面情况?”
“李允真的观测站确实遭到攻击,是理事会的人。对方出动了两个战术小队,装备精良,目标明确——破坏封印节点。我们赶到时已经晚了,三个节点被毁了两个。”癸三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疲惫,“守秘人那边派了援手,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用了某种空间干扰设备,我们被拖住了整整四十分钟。”
“伤亡?”
“影锋损失五人,重伤三人。李允真的人折损过半,她自己重伤,但被守秘人救走了。”癸三顿了顿,“督主,理事会这次行动不像临时起意,他们的情报太精准了,精准到……像是有人提前泄露了消息。”
沈墨衍的眼神一冷:“查。”
“已经在查。但目前线索指向林景明背后的利益集团——他们中有个人失踪了,失踪前三天有频繁的境外通讯记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白。”
癸三的目光落在昏迷的苏念晚身上:“夫人她……”
“过度共鸣,加上精神力透支,需要静养。”沈墨衍将苏念晚轻轻放在沙发上,动作小心翼翼,“你去准备药浴用的药材,按我之前开的方子,再加三钱安魂香、五分红景天。”
癸三领命而去。
沈墨衍坐在沙发边,看着苏念晚苍白的脸。她的眉头紧皱着,即使在昏迷中也不安稳,嘴唇不时微动,像是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他伸手轻抚她的眉心,指腹下的皮肤滚烫。共鸣的后遗症比他预想的更严重——她吸收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些记忆此刻正在她的意识深处横冲直撞。
“晚晚,”他低声说,“我知道你能听见。现在,跟着我的声音走。”
他开始背诵一篇古老的心法口诀。那是东厂秘传的《静心诀》,专门用来稳定心神、梳理杂乱记忆。每个字都念得很慢,声音低沉平缓,像某种有节奏的吟唱。
苏念晚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一个小时后,药浴准备好了。
沈墨衍将苏念晚抱进浴室,小心地放进盛满深褐色药液的浴桶。药液散发着苦涩的草木气息,水面上漂浮着几片已经融化的符纸灰烬。
苏念晚的身体在触碰到药液的瞬间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药力透过皮肤渗入,那些在她经络中乱窜的异种记忆开始被梳理、安抚、吸收。
沈墨衍没有离开,他就坐在浴桶旁的矮凳上,继续低声背诵心法。
窗外的天完全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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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城南某私人医院的特殊病房。
李允真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七八台监测仪器。她的右臂被重新接上,用特殊的生物凝胶固定,皮肤下能看到细密的金色丝线在缓缓流动——那是“守秘人”组织独有的疗伤技术。
病房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复古长衫的青年,面无表情,眼神警惕。
门开了,那位古衫老者走了进来。
“情况稳定了,”老者检查了一下仪器读数,“但你的灵脉受损严重,至少三个月不能动用任何能力。”
李允真苦笑:“能活着就不错了。理事会这次下手真狠。”
“他们急了。”老者在病床边坐下,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墨璇玑最后传回的信息,我解析出来了。你想听吗?”
李允真点头。
“第一,太岁的污染并没有完全清除。水晶棺椁只是暂时封印了它的核心意识,但那些已经扩散出去的污染——也就是黑色粘液和它的衍生物——还在缓慢扩散,只是速度减慢了百分之八十。”
“第二,苏念晚的血脉确认为墨家直系后裔,纯度很高。这解释了她为何能承受如此强烈的共鸣,但也意味着,她现在是所有势力眼中的‘钥匙’。”
“第三,”老者的表情严肃起来,“墨璇玑在消散前,感应到了一股更深的恶意。不是来自太岁,也不是来自理事会,而是……某种更古老、更隐蔽的东西。她说那东西一直在等待,等待太岁被扰动,等待封印出现裂痕。”
李允真的脸色变了:“还有第三方?”
“不止第三方。”老者将玉简放在床头柜上,“理事会内部也有分裂。攻击我们的那个派系是激进派,但还有保守派和……‘毁灭派’。最后那个派系,他们认为所有异常都应该被彻底抹除,包括与之相关的一切人、事、物。”
“包括苏念晚?”
“尤其是苏念晚。”
病房里陷入沉默。
良久,李允真问:“守秘人准备怎么做?”
“保护她。不是因为她是谁,而是因为她能做什么。”老者站起身,“墨璇玑用三百年时间布了一个局,苏念晚是这个局的核心。我们不知道这个局最终指向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她死了,墨璇玑做的一切都会白费,太岁迟早会完全苏醒。”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这个世界比普通人看到的复杂得多。地脉、异常、古代遗存、现代科技……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而现在,这张网的某个关键节点,就是那对年轻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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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某栋外表普通的写字楼顶层。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家普通的贸易公司,员工们正忙碌地处理文件、接打电话。但在地下三层,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银灰色的金属墙壁,全息投影屏幕,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人员穿梭其中。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电路板过热的气味。
那个半身被胶质包裹的男人——现在知道他的名字是“严恪”——正站在一间无菌室中央。他身上大部分的胶质已经被剥离,存放在培养槽中,只留下胸口一片拳头大小的区域。
那片胶质还在微微搏动,表面不时浮现出细小的光点。
“样本稳定性?”严恪的声音沙哑,他的机械义眼正对着前方的屏幕,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
“94.7%数据完整度,活性保持良好。”一名研究员汇报道,“但核心意识部分有明显缺失,墨璇玑留下的‘后门’程序虽然被及时切断,还是造成了不可逆的数据损失。”
“损失的是什么?”
“关于‘净化协议’的部分。太岁原本有一套完整的自我净化机制,可以在吸收污染后将其分解为无害的地脉能量。但这段协议的核心部分……丢失了。”
严恪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也就是说,我们得到的是一个不完整的、无法控制污染的‘地脉记录体’。很好。”
“很好?”研究员不解。
“如果它是完整的,理事会那些老家伙就会想方设法掌控它,用它来做什么‘地脉调控’、‘能量优化’之类的美梦。”严恪转过身,机械义眼闪烁着红光,“但不完整的东西……更适合用来制造武器。”
他走到培养槽前,看着里面缓慢蠕动的胶质:“通知‘毁灭派’的人,就说他们一直想要的‘清洁剂’原料,我已经拿到了。条件是,他们必须全力支持我的‘新生计划’。”
“可是严博士,理事会章程明确禁止——”
“理事会?”严恪打断他,声音里满是不屑,“那个腐朽的、被各方势力渗透成筛子的组织,早就该重组了。我们要建立新的秩序,一个干净、纯粹、没有异常污染的世界。”
他伸手按在培养槽的玻璃上:“而要实现这个理想,总得有人做出牺牲。苏念晚……墨家最后的血脉,她将是完美的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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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苏念晚醒了。
她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自家卧室的天花板,角落有一条她一直懒得修补的裂缝。
然后她闻到了药味,淡淡的,混合着某种安神的香气。
“醒了?”沈墨衍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苏念晚转过头,看到沈墨衍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但书页很久没翻了。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一直没睡。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很哑。
“十一个小时。”沈墨衍放下书,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感觉怎么样?”
苏念晚慢慢坐起来,接过水杯小口喝着。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种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我做了很多梦,”她低声说,“梦到墨璇玑,梦到太岁,还梦到……很多我不认识的人。他们的记忆在我脑子里,像看电影一样。”
“那是共鸣的残留效应,过几天会慢慢淡化。”沈墨衍说,“但如果有些记忆特别清晰,那可能是你的血脉在觉醒。”
苏念晚沉默了一会儿:“沈墨衍,我是墨璇玑的后代。”
“我知道。”
“你也早就知道,我画你,不是偶然。”
“我猜到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留在我身边?如果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如果我只是某个古老计划的棋子——”
“你不是棋子。”沈墨衍打断她,语气认真,“晚晚,听好了。血脉是血脉,记忆是记忆,但你是你。墨璇玑选择了她的路,你也有权选择你的。”
他握住她的手:“无论你是谁的后代,无论你体内流着什么血,在我眼里,你都是那个会熬夜赶稿、喜欢吃草莓蛋糕、看到流浪猫就想带回家的苏念晚。这就够了。”
苏念晚的眼泪掉下来,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可是我好怕,”她哽咽着,“怕这一切还没结束,怕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我们,怕我最后会变成……变成墨璇玑那样。”
沈墨衍伸手擦掉她的眼泪:“你不会变成她。因为这次,你不是一个人。”
他将她拥入怀中:“三百年前,墨璇玑孤身镇守地脉,最终被污染侵蚀。但现在,你有我,有癸三,有整个‘影锋’。我们也许不够强大,但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苏念晚在他怀里哭了很久,把所有的恐惧、压力、不安都哭了出来。
等她哭够了,情绪稳定下来,沈墨衍才松开她,递给她一叠文件。
“这是什么?”
“罗英送来的报告草稿。”沈墨衍说,“关于昨晚的‘官方版本’。你看一下,如果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告诉她。”
苏念晚接过文件。报告写得很详细,但也很“正常”——城郊废弃隧道因地质活动坍塌,有盗墓团伙和民间探险者被困,警方及时救援,救出部分幸存者。附有“专家”对地质情况的分析,以及“建议加强废弃设施管理”的官方说辞。
完全掩盖了地下的一切。
“罗警官她……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不得不接受。”沈墨衍说,“我给了她一些真正的证据,证明如果真相公开,会引起社会恐慌,而她无法解释那些超自然现象。作为交换,她得到了一份完整的、逻辑自洽的报告,足够她向上级交代。”
“那程教授他们呢?”
“程怀安很聪明,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沈墨衍的眼神冷了一些,“而且他欠我们一条命。至于他背后的‘激进派’……我已经让癸三去处理了。”
苏念晚知道“处理”是什么意思。她垂下眼睛:“所以事情还没完,对吗?”
“理事会还在活动,那个逃走的男人还活着,太岁的污染只是暂时被压制。”沈墨衍没有隐瞒,“但至少现在,我们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看着她:“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需要做一件事——学习。”
“学习?”
“学习控制你的能力,学习运用你的血脉,学习如何保护自己。”沈墨衍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另一叠资料,“这是墨璇玑记忆里,关于墨家传承的部分。我筛选过,剔除了危险和容易引发共鸣的内容,剩下的基础部分,你可以慢慢学。”
苏念晚翻看那些资料。大部分是文字记录,还有一些手绘的符文图案,旁边有详细的注解。文字是古汉语,但她的血脉似乎让她能本能地理解。
“我教你。”沈墨衍说,“从最简单的静心法开始,然后是基础符文辨识,最后才是共鸣控制。这个过程会很慢,也许要几个月,甚至几年。”
苏念晚抬起头,看着他:“那你呢?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两件事。”沈墨衍站起身,走到窗边,“第一,重建情报网。理事会已经露头,我必须知道他们下一步想做什么。”
“第二呢?”
沈墨衍转过身,看着她:“第二,给你一个正常的生活。至少在表面上,一切都要恢复正常。你继续画漫画,我继续经营公司,我们像普通夫妻一样过日子。”
他走回床边,弯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地下的事交给地下,地上的生活,我们要好好过。”
苏念晚点点头,抱住了他。
窗外的阳光很好,街道上车来车往,邻居家的孩子在楼下玩耍,传来清脆的笑声。
世界看起来如此平静。
但两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这一次,他们将并肩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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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罗英如约收到了沈墨衍的“交代”。
那是一份厚厚的档案,里面详细记录了“理事会”这个组织的起源、结构、已知成员、以及他们在过去六十年里的所有重大行动。档案的真实性毋庸置疑,因为里面包含了一些只有最高级别权限才能调阅的绝密信息。
罗英看完档案,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她将那份“官方报告”递交上去,得到了上级的认可。同时,她悄悄建立了一个加密数据库,将沈墨衍给她的档案输入其中,设置了最高级别的访问权限。
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而在这个世界的某处,癸三正盯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画面里,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正在机场候机,手里拿着一本护照,名字是假的,脸也做过微调。
但癸三认出了他——林景明团队里失踪的那个人。
“目标已锁定,”癸三对着通讯器低声道,“航班目的地,瑞士日内瓦。请求指示。”
通讯器里传来沈墨衍平静的声音:“跟上去。看看他在为谁工作。”
“明白。”
监视仍在继续,暗流仍在涌动。
但至少在表面上,生活回到了正轨。
苏念晚重新拿起数位笔,开始画新的漫画。这次的故事不再是古代权谋,而是一个关于守护与选择的故事。
沈墨衍的公司在正常运转,他甚至还接了几个新的商业合作。
晚上,他们会一起做饭,看电视,聊些无关紧要的日常。
就像沈墨衍说的——地上的生活,他们要好好过。
至于地下的事……
等它真正浮出水面时,他们已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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