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像实质的液体,包裹、渗透、挤压着苏念晚每一寸肌肤。她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海洋,每次呼吸都吸进灼热的光,每次心跳都被强制与某个古老的存在同步。
视野消失了,听觉消失了,连触觉都在被剥离。只剩下一片苍白色的虚无,和一个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不是她自己的心跳。是地脉的心跳,是这个星球沉睡的脉搏。
然后,记忆开始倒灌。
不是来自外部的记忆碎片,而是来自她血脉最深处的、被封印了三百年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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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七年,冬。
墨璇玑站在风雪中,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被奶娘抱上马车。婴儿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
“阁主,真要送走吗?”身后,年轻的侍从声音哽咽,“她是您唯一的侄女……”
“正因如此,才要送走。”墨璇玑没有回头,风雪吹起她月白色的道袍,“‘鉴渊阁’已卷入朝堂纷争,墨家不能再全族陪葬。让她做个普通人,平安一世,已是奢求。”
马车碾过积雪,渐行渐远。
墨璇玑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咬破手指,用精血在上面刻下复杂的符文。然后她将玉牌一分为二,一半塞进婴儿的襁褓,一半握在自己手中。
“以墨家血脉为引,以此玉为凭。”她对着漫天风雪起誓,“若三百年后地脉失衡,太岁将醒,愿吾之后人持此玉归,续我未竟之志。”
风雪更大了,淹没了马车最后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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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切换。
苏念晚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五岁那年,她发了一场高烧,三天不退。迷迷糊糊中,她看到很多奇怪的画面——穿古装的人,燃烧的符纸,还有一轮苍白色的月亮。
病好后,她开始画画。不是普通孩子的涂鸦,而是精细到可怕的人物和场景。父母以为她是天才,却不知道她只是在复现梦里看到的画面。
十五岁,她第一次完整地画出了沈墨衍受刑的场景。画完那天晚上,她抱着画哭了一整夜,心脏疼得像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
现在她知道了——那不是灵感,是血脉记忆的苏醒。她画的是三百年前真实发生的事,是墨璇玑通过血脉留给后人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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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色的光芒中,苏念晚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变成了完全的银色,眼底倒映着整个祭坛的能量结构图。她能“看”到每一条能量通道的走向,每一个节点的负荷,每一次异常的波动。
而那个正在超载运转的仪器,此刻在她眼中就像一团纠缠的乱麻——理事会的粗暴干涉,像用蛮力扯断了精密的电路。
“钥匙……”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苍老而疲惫,“你终于来了。”
“墨璇玑前辈?”苏念晚在意识中回应。
“只是我留下的一缕残念,附在能量节点上,等待了三百年。”那声音说,“孩子,时间不多。听我说。”
“这个节点名为‘龙心’,是横断山脉地脉系统的核心枢纽。理事会想用强制激活的方式,将它改造成一个‘能量泵’,抽干整个西南地区的地脉能量,用于他们的‘天门计划’。”
“如果成功会怎样?”
“地脉枯竭,山崩地裂,生灵涂炭。但这还不是最糟的——”墨璇玑的声音严肃起来,“‘龙心’连接着地下深处一个更古老的存在。不是太岁,而是……‘昆仑之心’。”
“昆仑之心?”
“传说中,昆仑山是万山之祖,而‘昆仑之心’是地球上所有地脉的共同源头。如果龙心被强行抽取,昆仑之心会产生自我保护反应——可能是全球范围内的地磁反转,也可能是……重启。”
“重启?”
“把地球的能量系统恢复到原始状态。简单说,就是格式化。”
苏念晚倒吸一口凉气:“那人类文明……”
“会像恐龙一样,成为地球历史中的一个段落。”墨璇玑说,“所以,你必须阻止他们。”
“我该怎么做?”
“钥匙的作用不是打开,而是‘调整’。”墨璇玑开始传授具体的操作方法,“用你的意念,找到能量通道中被扭曲的节点,用血脉之力重新校准。这个过程不能急,不能错,否则会引起能量反冲。”
她顿了顿:“但有一个问题。你的血脉虽然纯度够,但修为太浅。强行校准这么庞大的能量系统,你的身体可能承受不住。”
“会怎样?”
“最好的情况是修为尽废,成为普通人。最坏的情况……”墨璇玑没有说完,但苏念晚懂了。
“我做。”她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你本可以离开,让理事会自食其果。他们若真引发了大灾祸,自然会有其他力量来收拾残局。”
“因为墨璇玑前辈您当年本可以离开,却选择留下镇守三百年。”苏念晚在意识中微笑,“因为墨家的使命是守护平衡,不是逃避责任。还因为——”
她看向光芒外的方向,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沈墨衍在那里战斗。
“还有人在等我回去。我不能让这个世界毁灭。”
短暂的沉默后,墨璇玑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笑意:“好孩子。那我们就开始吧。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整个墨家三百年的积累,今天,都借给你。”
一股庞大而温和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入苏念晚体内。那是历代墨家传人留在地脉中的印记,是三百年来无数牺牲凝聚的守护意志。
苏念晚闭上眼睛,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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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平台上,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严恪胸口的胶质彻底爆开,化作无数触须,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个三米高的怪物。触须每一次挥舞都带着恐怖的能量冲击,李允真带来的“守秘人”精锐已经有三人重伤倒地。
“癸三,带她们撤!”李允真一边用特制弩箭牵制怪物,一边大喊,“这家伙已经和地脉污染完全融合了,常规手段杀不死他!”
“苏小姐还在能量核心!”癸三格挡开一具尸傀的攻击,“我们不能撤!”
“她活不下来的!”严恪化身的怪物发出扭曲的笑声,“能量核心的温度已经超过三千度,她早该汽化了!你们在等一个死人!”
林初夏突然抬起头:“不,她还活着。”
她手腕上的探测器正疯狂闪烁——那是她专门为苏念晚制作的生物监测器,连接着苏念晚贴身携带的一枚护身符。
“生命体征虽然微弱,但还在。而且……”林初夏看着数据,眼睛越睁越大,“能量读数在变化。核心区域的能量流动正在……恢复正常?”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那股令人窒息的能量压迫感在减轻。苍白色的光芒不再疯狂扩张,而是开始向内收缩、凝聚。祭坛中央,仪器的超载警报声渐渐平息,那颗膨胀的能量水晶开始缓缓缩小。
“她在修复节点。”李允真明白了,“用她的血脉之力。”
“不可能!”严恪咆哮,“墨璇玑当年都需要三百年时间慢慢调整,她一个刚觉醒的小丫头凭什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祭坛中央的光芒突然改变了颜色——从苍白色,变成了柔和的银白色。光芒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浮现。
是苏念晚。
她悬浮在半空中,双眼紧闭,双手在身前结着一个复杂的印诀。银白色的光芒从她体内涌出,像无数条丝线,连接着祭坛的每一个符文、每一块石板、甚至每一寸土地。
她在“编织”。
用血脉之力为引,重新编织被理事会破坏的能量网络。
严恪化身的怪物发出愤怒的嘶吼,疯狂地扑向苏念晚。但那些银白色的光丝自动结成一张大网,将他牢牢挡住。
“杀了她!杀了她!”严恪命令护卫和尸傀。
但已经晚了。
“守秘人”和“影锋”的剩余战力全部回防,以苏念晚为中心结成最后的防线。林初夏也加入了战斗——她用刚接收的祖父知识,在地上快速画出几个简易的防御阵法,虽然威力不大,但足以干扰敌人的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祭坛的能量波动越来越稳定,苍白色的污染能量被银白色的纯净能量逐渐取代。那些尸傀眼中的火焰开始熄灭,动作变得迟缓。
而严恪的怪物身躯开始崩解。他胸口的胶质本就是从太岁分魂中提取的污染能量,现在失去了地脉污染的支持,就像离开水的鱼一样迅速枯萎。
“不……不应该是这样……”严恪的声音从怪物内部传来,充满不甘,“理事会的计划……新世界……我还没有……”
他的声音消失了。
怪物彻底化作一滩黑色粘液,渗入地下。
战斗结束了。
祭坛中央,苏念晚缓缓降落。她睁开眼睛,瞳孔的银色逐渐褪去,变回正常的颜色。
“晚晚!”癸三第一个冲上去扶住她。
苏念晚脸色苍白如纸,几乎站不稳,但嘴角却带着微笑:“我做到了……节点稳定了……”
话音刚落,她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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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横断山脉西线。
沈墨衍一刀斩断最后一个敌人的武器,将刀尖抵在对方咽喉上。他身边的“影锋”队员只剩下四个还能站着,每个人都伤痕累累。
但敌人更多——满地都是尸体,至少三十具。
“你们输了。”沈墨衍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的头目已经死了,节点修复完成。还要继续吗?”
剩下的五个理事会成员对视一眼,扔下了武器。
沈墨衍没有杀他们,只是示意队员收缴装备。然后他看向东方——那是祭祀遗址的方向。
通讯器里传来了癸三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督主,任务完成。苏小姐昏迷,但生命体征稳定。林小姐和李允真前辈都在。遗址安全了。”
沈墨衍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丝。他收起刀,对队员说:“打扫战场,准备撤离。”
“这些俘虏呢?”
“交给‘守秘人’。他们会处理。”
沈墨衍转身走向直升机。他的右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毫不在意。
他现在只想立刻回到苏念晚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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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贡嘎山脚下的一个藏民村落。
村里唯一的诊所被临时征用,苏念晚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监测仪器。沈墨衍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夜未合眼。
林初夏在隔壁房间整理数据。虽然疲倦,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祖父留下的知识完全改变了她的认知体系。她现在有太多想法要验证,太多课题要研究。
李允真和“守秘人”的老者在院子里的火塘边谈话。
“理事会这次损失惨重,但不会罢休。”老者往火塘里添了块柴,“他们的‘天门计划’需要大量地脉能量,龙心节点不行,他们就会找其他节点。”
“我们能守得住几个?”李允真问。
“守不住全部。”老者摇头,“全球有三十六个一级节点,七十二个二级节点,成百上千的三级节点。守秘人就算全员出动,也覆盖不了十分之一。”
“那怎么办?”
“得从源头上解决问题。”老者看向病房方向,“墨家的两个孩子,可能是关键。林初夏的祖父留下了一些很有趣的理论,关于用科学方法优化古代阵法。如果真能实现,也许我们可以建立一套全新的地脉管理系统,从根本上杜绝理事会这样的破坏行为。”
李允真沉默了一会儿:“但那需要时间。理事会不会给我们时间。”
“所以我们需要争取时间。”老者说,“守秘人已经决定,正式向理事会宣战。不是小规模的冲突,而是全面战争。我们要让他们疲于应付,无暇顾及地脉节点。”
“代价会很大。”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老者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你休息几天,然后去西南分部报到。那里需要你。”
李允真点头:“明白。”
老者离开后,李允真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看着里面。
沈墨衍依然握着苏念晚的手,姿势和几个小时前一模一样。这个曾经杀伐果断的东厂督主,此刻眼里只剩下温柔和担忧。
李允真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有些感情,注定要经历生死考验。
而有些责任,注定要背负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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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苏念晚醒了。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沈墨衍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很轻。
“八小时。”沈墨衍的声音沙哑,“感觉怎么样?”
“累。但……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苏念晚尝试感受体内的变化,“我的血脉……安静下来了。以前总觉得有股力量在躁动,现在它……沉淀了。”
“那是好事。”沈墨衍说,“墨璇玑的残念在消散前,帮你梳理了血脉之力。你现在应该能更好地控制它了。”
苏念晚想起那个苍老而温柔的声音:“她走了?”
“嗯。完成了三百年的使命,安心离开了。”
苏念晚沉默了一会儿:“我看到了她的记忆。看到她把那个婴儿送走,看到她在风雪中起誓。那个婴儿……是我的祖先。”
“我知道。”
“她还说,我不是钥匙。”
沈墨衍看着她。
“她说,钥匙只是工具,用完就可以丢弃。”苏念晚慢慢说,“但我是‘锁匠’——墨家血脉的真正意义,不是被动地开启或关闭什么,而是修复、调整、维持平衡。墨璇玑前辈当年选择了最艰难的路,以身镇守。但她希望我能找到更好的路。”
她看向沈墨衍:“我想试试。和林初夏一起,用科学和玄学结合的方法,重新设计地脉管理系统。也许需要很长时间,也许最终会失败,但……”
“但你想做。”沈墨衍替她说完了。
苏念晚点头。
“那就做。”沈墨衍握住她的手,“我会陪着你。无论需要多少资源,多少时间,多少牺牲。”
“可能会很危险。”
“我们经历过更危险的。”沈墨衍轻轻抚摸她的脸,“而且,这次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林初夏的技术,有守秘人的支持,有‘影锋’的守护。还有我。”
苏念晚的眼眶湿润了。她抱住沈墨衍,把脸埋在他怀里。
窗外,横断山脉的夜空格外清澈,银河横跨天际,星光璀璨。
而在遥远的城市里,普通人的生活依旧继续。他们不知道今夜山中的生死搏杀,不知道地脉差点崩毁,不知道有一群人用生命守护了这份平静。
这就是守护者的宿命——在暗处战斗,在明处沉默。
但至少在这一刻,战斗告一段落。
苏念晚在沈墨衍怀里渐渐睡去。这一次,没有噩梦,没有记忆碎片,只有平静的黑暗。
沈墨衍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直到确认她睡熟,才轻轻将她放平,盖好被子。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方的群山。
手机震动,是癸三发来的加密信息:
“督主,理事会残部正在向境外撤退。李允真前辈建议追击,您的指示?”
沈墨衍回复:“让他们走。但记录每一个人的信息,建立档案。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们需要知道对手是谁。”
“明白。另外,林小姐想和您谈谈关于建立‘地脉监控网络’的计划,她说需要大量资金和技术支持。”
“告诉她,需要什么列清单,我负责解决。”
“是。”
通讯结束。
沈墨衍回头看向病床上的苏念晚,眼神温柔。
她知道他想保护她,给她平静的生活。
但她也选择了自己的路——一条艰难但必须有人去走的路。
他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为她扫清障碍,给她最大的支持。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照亮了雪山之巅。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新的战斗,也在酝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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