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昏迷了整整两天。
多吉的木屋里弥漫着藏药苦涩而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松枝燃烧的烟味。中年妇女——她叫卓玛,是多吉的妻子——每隔两小时就给林初夏喂一次药汤。药汤是用十几种高山草药熬制的,颜色像浓茶,气味刺鼻。
苏念晚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她的脸色比床上的人更苍白,渡出三成血脉之力后,她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的空虚。那种感觉像一个人被抽掉了骨髓,整个身体轻飘飘的,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
但她不敢睡。一闭上眼睛,就是阿木在竖井里引爆手雷的画面,就是林初夏咳出带光血液的画面,就是那些苍白色眼睛在森林里闪烁的画面。
多吉说,地脉污染已经蔓延到了横断山脉东麓。这个村子之所以还能保持安宁,是因为村外那一圈“镇山碑”——那是三百年前一位云游到此的墨家前辈留下的,用的是和墨璇玑同源的阵法。但石碑的能量也在衰减,最多还能支撑三个月。
“三个月后呢?”苏念晚问。
多吉沉默了很久,才说:“搬走,或者等死。”
第三天清晨,林初夏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睛时,眼神茫然了几秒,然后记忆慢慢回笼。她看到了守在床边的苏念晚,看到了自己鬓角那缕刺眼的白发,也感受到了身体里那股陌生的、温暖的力量。
“你渡了血脉给我。”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一点点。”苏念晚试图轻描淡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初夏慢慢坐起来。她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但至少有了生气。她摸了摸自己的鬓角,又看了看苏念晚明显憔悴的脸,眼圈突然红了。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不,你救了大家。”苏念晚握住她的手,“如果没有你及时和塔灵交易,我们都会死在竖井里。阿木的牺牲也不会换来我们的逃生。”
提到阿木,两个女孩都沉默了。
木屋外传来脚步声。多吉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糌粑:“醒了就好。吃点东西,你现在的身体需要能量。”
林初夏接过碗,小口吃着。糌粑很香,加了酥油和奶渣,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简单也最温暖的食物。
“多吉爷爷,”她吃完后问,“我能看看村外的镇山碑吗?”
“可以,但别出结界。”多吉说,“外面不安全。”
苏念晚扶着她走到村口。晨雾尚未散去,森林在雾中若隐若现。村外的空地上,立着十二块石碑,每块都有两米高,半米宽,呈圆形排列。石碑表面刻满了符文,在晨光中泛着微弱的金光。
林初夏走近其中一块,手指轻抚碑面。那些符文她认识一部分——是墨家阵法的基础构型,但排列方式很特别,不是平面的,是立体的,不同角度能看到不同的组合。
“这不是单纯的防御阵。”她喃喃道,“是个转换阵。它在吸收周围游离的地脉污染能量,转化为纯净的地气,再释放出来。所以村子里感觉比外面舒服。”
多吉有些惊讶:“你能看懂?”
“我祖父研究过类似的。”林初夏绕着石碑走了一圈,“但这个阵法有个问题——它的转化效率太低了。你看这个节点,能量流到这里就会损失百分之三十以上。如果能优化……”
她突然停下,眼睛亮了起来:“念晚姐,我能试试吗?优化这个阵法?用我在塔灵那里获得的知识。”
苏念晚看向多吉。多吉犹豫了:“这阵法维持了三百年,万一改坏了……”
“我不会改坏。”林初夏很自信,“我只是调整能量通道,提高效率。如果成功,这些石碑的持续时间能延长到一年以上。”
“需要什么?”
“朱砂,或者能导引能量的矿物粉末。还要一些时间。”
多吉想了想,点头:“朱砂我有。你确定能行?”
“我确定。”林初夏顿了顿,“就算不行,也只是恢复原状,不会让情况更糟。”
卓玛很快拿来了一盒朱砂和几支毛笔。林初夏盘膝坐在第一块石碑前,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她的呼吸变得悠长,手指在空中虚画,像是在模拟符文结构。
苏念晚能感觉到,林初夏身上多了一种气质——一种沉淀的、古老的智慧。那是塔灵传承给她的知识,虽然代价惨重,但确实改变了她的内在。
十分钟后,林初夏睁开眼睛。她蘸了朱砂,开始在石碑上添加新的符文线条。她的手很稳,每一笔都精准无误,仿佛练习过千百遍。
她在原有符文的基础上,增加了三组新的结构。一组负责“筛选”,把地脉污染能量中的杂质剥离;一组负责“压缩”,提高能量密度;最后一组是“循环”,让转化后的纯净地气在石碑之间流转,形成一个自洽的能量场。
当她画完最后一笔,十二块石碑同时震动了一下。
不是剧烈的震动,是那种轻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共鸣。然后,石碑表面的金光明显变亮了,从微弱到明亮,最后稳定在一个柔和的光度。空气中那股隐隐的压抑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充满生机的气息。
连晨雾都散得快了些。阳光穿过树梢,洒在石碑上,那些新画的朱砂符文像是活了过来,在金光中缓缓流动。
“成功了。”林初夏舒了口气,身体晃了晃。苏念晚赶紧扶住她。
多吉走到结界边缘,伸出手感受了一下,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污染能量……被推开了至少五十米。而且村子里的地气浓度提高了三倍以上。小姑娘,你做了什么?”
“只是把浪费的能量利用起来了。”林初夏虚弱地笑了笑,“原来的阵法像一台老旧的发动机,燃料利用率太低,还漏油。我给它加了涡轮增压和废气回收系统。”
她用科学比喻解释玄学,多吉听得半懂不懂,但效果是实实在在的。连村里其他人都感觉到了变化——老人们说关节不痛了,孩子们跑得更欢实了,连圈里的牛羊都显得更有精神。
卓玛激动地握住林初夏的手:“谢谢你,孩子。这个村子……是我的家,我不想离开。”
林初夏摇头:“这只是暂时的。地脉污染的根本问题不解决,污染源会越来越强,再好的过滤器也会饱和。我们得找到源头,阻止它。”
“理事会。”苏念晚说。
“不止。”林初夏看向远方,“塔灵让我看到的那个裂缝……那个‘天门’,才是真正的源头。理事会在做的不是制造污染,是在扩大裂缝,让污染源源不断地涌进来。要治本,得修复裂缝。”
“怎么修复?”
“不知道。”林初夏诚实地说,“但塔灵的知识库里有关于‘守衡者’文明如何维持裂缝稳定的记录。如果我完全消化了那些知识,也许能找到方法。”
苏念晚看着她鬓角的白发:“但你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了。”
“交易是我自愿的。”林初夏平静地说,“而且,念晚姐,你付出的不比我少。我们都在为同一个目标拼命,不是吗?”
两个女孩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多吉突然说:“有人来了。从西边,速度很快。”
他指向森林深处。苏念晚立刻警觉起来,但很快,她感觉到了——那是熟悉的气息。
沈墨衍。
他看起来比上次分别时更瘦了些,也黑了些,脸上有新添的伤疤,但眼睛依然锐利如刀。他身后跟着癸三和另外两个影锋队员,四个人都风尘仆仆,显然赶了很远的路。
沈墨衍一眼就看到了苏念晚苍白的脸色。他快步走过来,伸手想碰她的脸,又停在半空。
“你受伤了。”
“没有。”苏念晚摇头,“只是消耗大了点。你……没事吧?”
“没事。”沈墨衍的目光转向林初夏,看到了她的白发,眼神一凝,“这是……”
“和塔灵交易的代价。”林初夏简单解释,“我用三小时生命换了逃生的时间。念晚姐救了我。”
沈墨衍沉默了。他伸手按住苏念晚的肩膀,一股温和的真气渡入她体内。苏念晚想拒绝,但那股真气已经在帮她梳理虚弱的经络,温暖而舒适。
“你也不容易。”她轻声说。
沈墨衍没有回答。他看向多吉:“多谢收留。我们需要在这里休整一天,明天出发。”
“去哪里?”苏念晚问。
“守秘人的西南分部。”沈墨衍说,“李允真在那里等我们。理事会最近动作频繁,他们同时攻击了三个守秘人的据点,其中两个被攻破。叛徒问题比想象中严重,李允真在内部清洗,但效果有限。”
“程怀安呢?”
“消失了。”沈墨衍的眼神冷下来,“塔里木营地在我们离开后两小时就被废弃,所有设备和人员撤离得一干二净。守秘人的情报网完全没捕捉到他们的去向。程怀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林初夏突然开口:“他可能去找其他塔灵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
“塔灵不止一个。”林初夏解释道,“守衡者文明建造了三十六座镇塔,对应三十六个一级地脉节点。每一座塔里都有一个塔灵。理事会如果能控制其他塔灵,就能获得更多的古代知识,甚至直接操控地脉节点。”
“你能感应到其他塔灵吗?”沈墨衍问。
“能,但很模糊。”林初夏闭上眼睛,似乎在集中精神,“我接触过的塔灵在我身上留下了‘标记’,就像……联网的终端之间会互相识别。我能感觉到,三十六个塔灵中,有四个已经‘醒’了,包括我接触的那个。还有七个处于半休眠状态。剩下的……要么彻底沉睡,要么已经被破坏了。”
“醒着的四个,位置呢?”
“一个就在这里的地下,我们见过。一个在塔里木,应该就是程怀安他们接触的那个。一个在……太平洋深处,具体位置不清楚。最后一个……”林初夏皱紧眉头,“位置很奇怪,好像……在移动?”
“移动?”苏念晚不解,“塔灵不是固定在塔里吗?”
“正常情况下是。但这个塔灵的信号时强时弱,位置变化很快,像是在高速移动。除非……”林初夏睁开眼睛,“除非整座塔都被搬走了。”
沈墨衍立刻想到什么:“理事会有大型运输设备,包括潜艇和重型运输机。如果他们真的搬走了一座塔……”
“那就麻烦了。”林初夏脸色发白,“塔灵本身有巨大的能量,如果被理事会完全控制,他们可以直接用它来冲击地脉节点,加速裂缝扩大。”
多吉听懂了大概,他忧心忡忡:“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休整。”沈墨衍做出决定,“苏念晚和林初夏都需要恢复。明天一早出发去西南分部,和李允真汇合后,再制定详细计划。”
他顿了顿,看向苏念晚:“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走到村子边缘,在一棵老松树下坐下。从这里能看到整个山谷,晨雾已经完全散去,阳光洒在梯田上,泛着金绿色的光。
“塔里木的事,癸三都告诉我了。”沈墨衍开口,“你做得很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阿木牺牲了。”苏念晚低下头,“他本来可以不死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沈墨衍说,“阿木选择了完成任务,这是战士的荣耀。你要做的不是愧疚,是让他的牺牲有价值。”
他抬起苏念晚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你渡血脉给林初夏的事,我也知道了。以后不要这么做。墨家血脉是你的根本,损失太多,你会退化到普通人,甚至更糟。”
“但她会死。”
“那就让她死。”沈墨衍的声音很冷,但眼神很复杂,“苏念晚,听着。这场战争会很残酷,会死很多人。你不能每次有人濒死就牺牲自己。如果你死了,墨家传承就断了,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有时候,必须做出取舍。”
苏念晚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情感上无法接受:“如果是你呢?如果你快死了,我救不救?”
沈墨衍沉默了。良久,他才说:“如果是我,我希望你让我死。”
“为什么?”
“因为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痛苦。”他看向远方,“我要你活着,完整地活着。哪怕是为了记住我,为了继续我的意志,你也要活着。”
苏念晚的眼泪掉下来。她抱住沈墨衍,把脸埋在他怀里:“我不要选……我不要你们任何人死……”
沈墨衍轻轻拍着她的背:“战争就是这样,没有完美的选择,只有相对好的选择。我们要做的,是把牺牲降到最低,把胜利的可能性提到最高。”
他顿了顿:“而且,现在情况还没到最糟。林初夏获得了塔灵的知识,我们有了新的筹码。守秘人虽然损失惨重,但根基还在。隐宗也出现了——那个在隧道里救你们的青衣男子,守秘人确认了他的身份,是隐宗这一代的‘行走’,名叫青岚。他也在找我们,想合作。”
“隐宗想做什么?”
“他们的目标和我们一致——阻止天门开启。但方法和理事会正好相反。理事会想扩大裂缝,隐宗想彻底关闭裂缝。”沈墨衍说,“问题是,彻底关闭裂缝需要巨大的能量,可能会引发全球性的地脉震荡。守秘人倾向于折中方案——修复裂缝,恢复平衡。”
“林初夏说的那个死去的宇宙呢?”苏念晚问,“如果我们关闭裂缝,那个宇宙会怎样?”
“不知道。”沈墨衍诚实地说,“可能继续死去,可能自然复苏,也可能……被其他力量占据。但那是另一个宇宙的事,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自己的世界。”
苏念晚明白了。这就是墨璇玑说的“平衡”——不是大爱无疆,是有限度的守护。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保护自己的家园。至于更远的地方,只能祝福。
“我懂了。”她擦掉眼泪,“我会更坚强。但你也答应我,不要轻易牺牲。我需要你,这个世界也需要你。”
“我答应。”沈墨衍握住她的手,“我们都要活着,看到这场战争结束。”
两人回到村子时,林初夏正在和癸三讨论着什么。她面前摊着一张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了好几个点。
“我们在制定路线。”林初夏说,“去西南分部有两条路,一条走国道,快但危险;一条走山路,慢但隐蔽。我建议走山路,因为我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经不起颠簸。”
“山路要走几天?”沈墨衍问。
“四天。”癸三回答,“中间有三个守秘人的秘密补给点,可以休整。如果顺利,四天后能到达。”
“那就走山路。”沈墨衍做出决定,“今天休整一天,明天出发。多吉,村子里有向导吗?”
多吉点头:“我儿子可以带你们走一段。他对山里的路很熟。”
“多谢。”
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都在做准备。检查装备,补充食物和药品,规划详细路线。林初夏还抽空给每个人做了一个简易的护身符——用朱砂在布片上画了净化符文,虽然简陋,但多少有点作用。
傍晚,卓玛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有风干的牦牛肉,新鲜的野菜,青稞饼,还有自家酿的青稞酒。这是半个月来,大家第一次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饭桌上,多吉讲起了村子的历史。他的祖先三百年前来到这里,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野。那位墨家前辈路过,说这里地脉清澈,适合隐居,就帮他们建了村子,立了石碑。从那以后,村子世代守护着石碑,也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
“但现在地脉不清澈了。”多吉叹气,“污染越来越重,山里的动物都在变异。上个月,几个年轻人进山打猎,遇到了一头长着三只眼的熊,差点没回来。”
林初夏问:“那头熊呢?”
“跑了,钻进深山了。”多吉说,“不止熊,还有会发光的鹿,长着鳞片的野猪……这片土地生病了。”
苏念晚默默握紧了拳头。她想起了墨璇玑,想起了守衡者,想起了那些为了维持平衡而牺牲的先辈。
这片土地,这个世界,值得守护。
饭后,沈墨衍和癸三去村口布置警戒。苏念晚和林初夏坐在屋檐下,看着满天繁星。
“念晚姐,”林初夏突然说,“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到塔灵了。不是那个机械的分身,是晶体里的本体。”林初夏的眼睛映着星光,“它说,它等了三千年,终于等到了能理解它的人。它说,守衡者文明犯的错误,希望我们不要重蹈覆辙。它还说……”
她顿了顿:“还说,如果有必要,它可以牺牲自己,帮助我们修复裂缝。但需要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需要墨家血脉作为引子。第二,需要至少三个塔灵同时共鸣。第三……”林初夏的声音低下去,“需要一把‘钥匙’——不是天门钥匙,是‘重启钥匙’,能暂时切断两个宇宙的联系,给修复争取时间。”
“钥匙在哪?”
“塔灵不知道。它说钥匙被守衡者文明拆成了三份,藏在三个地方。一份在‘天’,一份在‘地’,一份在‘人’。”
天、地、人。
苏念晚皱眉:“什么意思?”
“不知道。”林初夏摇头,“但我有种感觉,这三样东西,可能一直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没认出来。”
夜深了,两人回屋休息。苏念晚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她想着天、地、人,想着钥匙,想着裂缝,想着两个宇宙的命运。
窗外的星空浩瀚无垠。每一颗星星,都可能是一个世界,一个宇宙,一个故事。
而她,一个普通的漫画作者,怎么就卷入了这样宏大的命运中?
但也许,命运从来就不是偶然。
墨家血脉,沈墨衍的出现,林初夏的加入,塔灵的指引……这一切,都像是一条早已设定好的轨迹。
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
墨璇玑前辈,如果您在天有灵,请给我指引。
请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守护好这个您用三百年守护的世界。
夜风吹过屋檐,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像是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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